唐敬灏将一杯茶放在唐依依面前,发现茶几边上几本书之间有一张打印纸『露』出灰黑『色』的一截边角,他放下自己那杯茶,双手理了理,直至那张纸彻底夹在书和书之间再也看不见,他才将它们重新放在茶几上离唐依依最远的那个边角。
唐依依看着唐敬灏的这个举动,心想他是有强迫症吗?说实话,这点唐依依还真就不知道,于是在端起茶杯,看见桌上留下一圈痕迹后,她赶紧伸手给抹了去。
唐敬灏坐在那儿看着唐依依的这个举动真心想说句没关系,可是又抵不过这刻他有些想笑的冲动,于是收回视线也就什么也没说。
唐依依四下看看,没话找话,“这房子你买的啊?”
唐敬灏抬起眼“嗯”了一声,隔了两三秒后又说:“你要是有看上的,跟爸说,他会给你买的!”其实他更会给她买,只是他知道她不可能跟自己说,更不会要他买给她的房子。
唐依依最近有些看不懂自己父亲,况且她也没打算让他给自己买房子,因此唐敬灏这句话她只是听听,并没继续说下去。
唐敬灏看了看外面阴得更厉害了的天『色』,随后从旁边西装里掏出手机,点开某个a定了两份套餐,虽说现在离晚餐时间还早,但这样的天气两个人在一起总得做点什么,莫不如就把晚餐提前吃了吧。
唐敬灏随手点开通讯录,上下翻了翻,随后低着头说了一句,“打一下我的电话!”即便有她的号码,现在想想可能也没什么要紧,哥哥总不能连妹妹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吧!
唐敬灏从没向她要过手机号码,自己也从没想过要给他,现在他提出来,她没什么理由不让他知道,于是唐依依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唐敬灏的名字将电话拨了过去。
前三个数字跟自己是一样的,唐敬灏点下了保存按键,然后在姓名一栏里写上妹妹,对,就是妹妹,不能写别的,这样他每次打之前都会犹豫犹豫,能不打可能也就不打了!
窗外突然一道闪电,紧接着咔嚓一声一记惊雷,然后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就砸在玻璃上,很快瓢泼大雨也如同天气预报说的那样如期而至。
唐依依握着水杯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心想早上的时候还艳阳高照,结果下午竟阴成这样,这天气的变化也真是太诡异了!
“天气预报说是雷阵雨,过去就好了!”唐敬灏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色』说道。
“嗯!”唐依依喝了一口茶,现在她也只能先在这儿呆着。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这头,一个坐在沙发那头,双双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茶,彼此也再无话。
各自的水杯见底,叮铃一声门铃响起,唐敬灏放下茶杯起身说道:“应该是外卖送来了!”
外卖?唐依依疑『惑』,视线随着唐敬灏望向门口。
送餐员洁白的制服一点水印都没有,应该是开车来送餐的,他戴上鞋套提着保温箱进门,然后像餐厅上菜一样把唐敬灏定的两份套餐拿出来整齐摆在餐桌上。
“先生姐请慢用!”送餐员微微弯身,随后告辞出门。
唐敬灏关好门重新返回餐厅,唐依依站在餐桌边看着盘子里丰盛的菜肴像艺术品一样码放得整整齐齐,心想外卖竟还有这样的,她以前都没见过!
“去那边洗洗手,然后过来吃吧,吃完雨差不多也就停了!”唐敬灏冲着一个方向扬了一下下巴。
两个人各自洗手重新返回餐厅,然后并排坐在餐桌的一侧开始吃饭。唐依依已经习惯跟家人吃饭不说话,她手边放着一杯果汁,就那么低着头一口一口吃着,也不管吃的都是些什么。
见唐依依吃虾还跟以前一样就那么用筷子夹着直接上嘴咬,唐敬灏琢磨琢磨,随后从自己盘子里夹出一只放在唐依依旁边同时兼具盘子作用的盒盖上,他一手拿勺子,一手拿叉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像教妹妹吃饭一样边『操』作边说:“吃虾要这样才不容易扎到嘴巴!”
唐依依一边嚼食物一边看着唐敬灏的手法,他用叉子先是固定住虾,然后用勺子尖一剥,两者搭配很快就干净利落地挑出一个完整的虾肉。
唐敬灏把虾肉放进唐依依碗里,随后貌似想要检验一下唐依依的学习成果,他说道:“吃完做一次试试!”
“怎么看着像是在给虾做手术呢?”唐依依夹起面前的虾仁看了看。
给虾做手术,唐敬灏听闻唐依依的描述唇角似有似无微微翘了一下,他看着唐依依把他剥给她的那只虾放进嘴巴,然后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勺子和叉子笨拙地模仿起来。
“你以前吃虾是这么吃的吗?”唐依依边剥便问。
之前那些数不清的日子,她差不多跟他一样也从来不看他,因此尽管两个人一起长大,她对自己仍旧一无所知,这点唐敬灏并不奇怪,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唐依依的虾剥的稀烂,不过丝毫不影响味道,毕竟原本她也不是在乎这些旁枝末节的人,她把自己的作品塞进嘴巴咀嚼起来。
唐敬灏不再说话,唐依依也不愿意再主动找话,因此硕大的餐厅里很长时间都静悄悄的,直到外面突然又咔嚓打了一声雷。唐依依转头看向窗外,这雨一点也没有下来的意思。
唐敬灏其实这么说年,每次下雨都会不自觉想起时候唐依依在外面罚跪,因此得了一场大病的事,他拨动着碗里的几颗米粒,那种无人知晓的隐痛再次涌上心头,令他眼眸里那一贯的阴郁清冷之『色』愈发浓重。
如要说起来,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妹妹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感情呢?他想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吧!
自那时起,他眼中原本空旷的世界总是能闯进一个人影,她时而卑微低着头,像是一粒被所有人忽视的尘埃,时而又会明眸善睐咯咯笑着跟合得来的伙伴们躲在校园一角分享着自己知道的奇闻趣事,那纯真欢欣的模样就像一只飞出牢笼的喜鹊,只是他知道这只原本『性』情活泼的喜鹊放了学就又得回到那个禁锢了她天『性』,又不能没有的称之为家的牢笼!
一点一点,她的声音也开始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那些晴朗的夏夜,他靠在床头看书,然后透过开着的窗子他就听见楼上她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说什么她才不稀罕唐雯熙的新衣服呢,说她才不在乎父亲给了唐敬灏一百块零花钱呢,如此等等,她的情绪他也因此听见了不少,只是担心母亲因为任何理由都有可能会迁怒于她,他并没因为她那些情绪而为她做什么。
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唐敬灏觉得自己母亲多多少少对他的心思是有所察觉的,因此那时他能做的,就是极力避免因为自己而给她带来额外的伤害,毕竟他是哥哥,跟她有着同样的姓氏,住在同一个家的哥哥!
一般情况下,唐依依在吃饭的问题上向来无需『操』心,在她看来,饭是不管饿不饿都要吃的东西,人只有吃饱了饭才会有气力干别的,因此她的那份套餐很快就吃的干干净净。
唐依依转过头看了一眼唐敬灏,发现他那碗饭五分之一还没吃上,于是她问:“你不太饿吗?”现在才不过三点钟,离标准晚餐时间还尚早,一般人这个点想必也是吃不下什么的!
唐敬灏睫『毛』猛地颤了一下,拨动米粒的幅度大了点,说:“嗯,我中午吃的有些晚!”
唐依依视线向上移至他的侧颜,“所以刚刚你不用一定给我买饭的,我中午也是吃了的!”
他不给她买饭,还能做些什么呢?就那么跟她不声不响等着雨停?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说些什么她会感兴趣,进而能跟他聊上一会儿天,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开不了口,就是没办法扮演成她众多伙伴中的一个适当地跟她拉近距离,可能对于某件事他还是害怕吧,生怕自己一时放纵逾越了那道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跨越的红线。
妹妹,妹妹,多么美好的一个名词,多么亲切的一种家庭关系,可是对于他,这就像是一道愈渐紧固魔咒,每次想起来都会让他向更深一层的深渊坠去。
见唐敬灏一直拨动着米饭却至始至终一个粒都不吃,唐依依朝着厨房里面看了一眼,随后建议道:“实在吃不下就算了吧,我帮你放进冰箱,等晚上饿了再拿出来吃!”
在无尽黑暗里挣扎的他仿似感受到一缕温暖明丽的阳光,他就那么握着筷子朝着阳光投来的方向看过去。
“算了,别『逼』着自己吃了,放冰箱几个时又不会坏!”唐依依不由分说从他手中夺下筷子,然后将两个盒盖分别盖回去端起来就走向了厨房!
一种唐敬灏从未感受过的温度和触感在他的手部延续下来,他很想让自己忽视掉这最寻常不过的肢体触碰,可是不知为何,他越是想克制,那种突如其来始于他某个神经末端的躁动就越是向他的心脏蔓延,一股股的血『液』涌向他空『荡』『荡』的心房,带来的养分和日光很快在那里孕育出芬芳四溢的一块世外桃源。
“哥!我放上面了?”唐依依以一种询问式的语气将两个餐盒放进了冰箱冷藏室的最上面,不知不觉,哥这个称谓已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难以叫出口。
然而对于他,这声听上去犹为亲切的哥就像是一股夹带着极地寒气的龙卷风,卷走的不仅是短暂存在于内心的热度和生命,瞬间消失的还有刚刚折『射』进来的那缕阳光,他的世界也因此重回冰冷沉寂无休止的暗夜!
“哥!你冰箱里怎么就只有水啊?”唐敬灏的双开门冰箱就只存放了五六瓶矿泉水,这在唐依依看来完全不是过日子该有的样子!
他是哥!他是哥!他是哥!心里反反复复提醒自己无数遍后,唐敬灏握着基本没喝的饮料,注视着里面的一片翠绿的薄荷叶说:“我不怎么在家吃饭,所以没准备!”
也是,有几个男人会自己在家做饭吃的?唐依依下意识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雨势似乎没有丝毫的减弱,看样子今天去不了医院了!
唐依依转身直朝着落地窗走去,然后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马路上的车子开着大灯行驶于密布的雨帘中。
为了避免自己再『迷』失,唐敬灏端着饮料起身走向客厅,他坐在沙发一侧,从包里拿出电脑开始研究手上的案件,这是他阻止自己胡思『乱』想最有效的方式。
硕大的客厅很长时间都处于一种两人无话的安静状态,唐依依看外面看得久了,收回视线转头望向唐敬灏,他就那么聚精会神对着电脑研究着什么,眉头微微皱着,茶几上的饮料看样子拿过来也一口没喝。
唐依依走过去坐在沙发的正中间,她朝着唐敬灏的电脑屏幕扫了一眼,随后问了一个她一直以来都比较好奇的问题:“哥!那时候你为什么每次考上大学都不去呢?”
唐敬灏置于鼠标触控面板上的食指微微颤了一下,眸『色』也略有变化,他低声回道:“不是我想去的!”
这也没说到点子上啊,唐依依追问:“那你为什么填报志愿的时候不填你想去的呢?”以她这个学霸哥的分数当时那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那时候没有想去的!”唐敬灏滚动着页面淡淡回道。
没有想去的就随便一考,随便一填啊!好吧,唐依依承认自己是学渣,实在是不明白学霸的心理,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他一而再再而三重复高考的过程那不是个『性』,而是嚣张,十足的嚣张!
他如果一开始就去读了大学,谁还会在你身边多守护你三年?唐敬灏很庆幸自己当时那么做了,才在后来帮助她逃离了那个很明显不会幸福的婚姻。
虽说到后来还是有遗憾,但最起码她现在是自由快乐的,如果将来的某天,这桩婚姻再一次束缚了她,那他就会不惜一切去证明那段婚姻无效!
依依一生无忧无虑,,他的手机号码不是白选的,他的愿望也不是白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