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永远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抵触而不再从东方升起,经过漫漫长夜,这一天还是来了,唐依依之前曾上查过黄历,今天确实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明丽的日光自落地窗洒进来,将整个客厅渲染得闪闪发亮,尤其是平整搭在沙发上的那条礼服裙,这条淡粉『色』礼服裙唐依依曾穿着参加过嘟嘟幼儿园的文艺表演,然而谁也不会想到的是两年后的今天,她再次穿上它则是去参加慕少廷的订婚典礼。
唐依依眸『色』黯淡垫着胳膊趴在茶几上,那张装着请柬的信封此刻就躺在她头顶上方一尺之处。不知道这个姿势在这儿坐了多久,唐依依凝滞的眸珠动了动,随后站起身拖着疲倦的身躯走进了洗手间。
半个时后,梳洗一番的唐依依换上礼服裙站在了穿衣镜前,看着镜中衣着光鲜,脸上涂着一层薄粉的自己,想到自己晚些时候就会以这样的一个形象去参加那个人的订婚典礼,唐依依的眼睛愈发酸疼,她垂下头忍了几忍,然而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还是不受控制经由她精心描绘的双侧面颊滚落了下来。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铃声这时候响了起来,唐依依吸了一下鼻子,抬手抹掉脸上的泪转过身朝着房间另一侧走去。
唐依依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出乎她意料是来电人竟然是在美国护理过她的冯姐,冯姐在她昏『迷』的时候曾给她做过一个橘子皮枕头,那个枕头此刻还在她的床上放着!
唐依依调整了一下情绪接听,“喂?冯姐!”
“依依,还好你没换手机号,我还担心回国之后找不到你呢!”电话那头的冯姐十分庆幸地说道。
唐依依惊讶地问:“冯姐你回国了?”
“是啊,回来祭祖,这不出门办点事正好在这儿转车,就想顺便看看你,怎么样?有时间吗?”
冯姐跟她当初只不过是雇佣关系,过了这么久,她竟然还能想着她,唐依依心里有些感动,“冯姐来看我,没时间我也会变出时间来啊!”
冯姐笑,“好吧,我在高铁站,上车前有一个半时时间,来找我吧!”
于是半个时后,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的唐依依在高铁站前的广场上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冯姐。冯姐还是在美国时候的那个样子,亲切又热情,一看见唐依依就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高兴看到你如今恢复的这么好!”
“那不是还得感谢冯姐你给我做的橘子皮枕头?我每天抱着它睡得好,吃得香,怎么可能还恢复得不好?”唐依依笑呵呵地抓着冯姐的胳膊。
“早知道橘子皮枕头那么有用,我当时真应该跟高先生要求加薪!”冯姐喜笑颜开说笑道。
两个人找了个长椅坐,冯姐接着说:“对了,高先生也还好吧?”
“他好的不得了,升职加薪,有房有车,一路飘红啊!”唐依依故意摆出一副眼红的模样。
“既然如此,你们是不是快结婚了?”在冯姐眼里,唐依依和高大围就是一对恩爱有加,共同度过了一段难关的情侣。
‘结婚’此刻对于唐依依是个敏感词,她表情僵了一下,为了避免冯姐看出什么,她垂下头搓着手指说了一句:“哎呀,冯姐,突然说什么结婚啊!”
这明显是姑娘家害羞了,冯姐笑了笑,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她侧身从一旁的旅行包里拎出一只塑料桶递给唐依依说:“喏,回来祭祖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是老家的人自己酿的葡萄酒,你也别嫌弃,拿回去尝尝吧,很甜的!”
唐依依抬头一看这约莫能有两升的酒桶,还没喝,脑袋就已经感觉晕了,她笑,“冯姐你这是想叫我变成酒鬼吗?”
“不是还有高先生吗?”冯姐打趣说道。
“是啊,是还有他,回去可以买只鸡,然后我们两个对着喝!”唐依依看着里面晶莹剔透的『液』体,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一阵优美的钢琴曲这时候响起,是冯姐的手机铃声,冯姐从包里『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四姑,你在哪儿呢?还有十分钟就检票了!”电话那头一男声气喘吁吁问。
“着什么急啊?不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开车呢吗?”冯姐嗔怪道。
“那也得提前点儿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冯姐不耐地挂断电话,同时嘀咕一句,“这『毛』头子做什么事就是容易急三火四!”
冯姐转头一看唐依依在对着自己的手机愣神,明白她是注意到了刚刚那首钢琴曲,于是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当时你就是听了这首曲子才恢复的意识,我觉得挺神奇的,闲着没事就设置成了铃声!”
“我是听了这首曲子,所以才恢复的意识?”唐依依初醒时,头脑一片混沌,什么也不记得,她惊愕问。
“是啊!说来也巧,那天我在那儿坐着剪橘子皮,然后广播里有个男士说想要在节目里弹首曲子,说这首曲子有可能帮助世界上某个睡不着的人入睡,当时我挺感动的,就把这首曲下载了下来!”
帮助世界上某个睡不着的人入睡?唐依依不由自主回想起曾经旅馆的那个画面,那时候她因为隔壁上吊死了人害怕得要命,便打电话给慕少廷说些有的没的,那时是他隔着手机为自己弹琴,她才得以安然入梦,唐依依想到此处不禁红了眼圈,难道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会这样吗?
送走冯姐,唐依依提着酒桶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可能今天的阳光实在是过于刺眼,她时不时总是想伸手去抹一下酸疼的眼睛。
就这样不知道沿着人行道走了多远,可能是五里,也可能是十里,如果不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突然冲进她的鼻子,她想她可能会这么一直走下去了,走到天荒,走到地老,一个人。
唐依依抬起沉重的睫『毛』朝前方看去,那里有一家蛋糕店正在做活动,现场制作,全场七折。对于一个口碑还算不错的蛋糕店,七折的力度已经不了,因此那里等候着很多的顾客,好在那家店的蛋糕师傅技术精湛,短时间就能做好一个,因此顾客们并不用等太久。
“姐想要什么口味?”蛋糕店一个年轻的女店员笑盈盈问道。
唐依依转头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已经轮到了自己,不过现在想来,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排的队呢?
“巧克力味的吧!”唐依依还记得她和慕少廷第一次一起吃蛋糕吃的就是巧克力味。
“好的!姐,一百六十五元!”年轻店员礼貌说完,示意唐依依扫码付钱。
两升左右的酒桶也没有多沉,唐依依一只手『摸』出手机完成了扫码付款『操』作。
蛋糕胚都是连续出炉,师傅现场制作,唐依依则站在对面看着。
“姐家里今天有人过生日?”女店员很爱说话,注意到唐依依提着一只酒桶,她随口一问。
唐依依勉强扯出一点笑容,“哦,没有!”说完,她不禁就想其实今天也可以当成她一个生日的,今天一过,明天她就重生了!
“没人过生日啊!”女店员浅浅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姐想在上面写点什么字呢?”
写点什么字?是啊,蛋糕上面总要写点什么才好看啊!唐依依神『色』黯然看着那个制作中的巧克力蛋糕,“那就写祝亲爱的生日快乐吧!”说完,她就感觉自己心口的某处就像撕裂了一样,泛起一阵难忍的疼痛。曾几何时,这句话写在她做给他的蛋糕上,而现如今,他却即将与别人订婚。
当唐依依提着一个八寸蛋糕和一个酒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慕少廷的订婚晚宴是在晚上六点,她还有时间,有时间重新梳洗打扮,有时间换衣服,还有时间再想一想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去。去了,她能承受的住吗?她能表现出作为前妻应有的大度和从容吗?
唐依依脱鞋进门将蛋糕和酒桶放在茶几上,那件她昨晚就已经准备好的礼服此刻就那么随意团在沙发上,她看了一眼,然后也没走过去把它展开,就那么卸下背包直接曲腿坐在了地板上。
蛋糕盒很精致,就跟旁边那张装请柬的信封一样,精致到看了让人觉得刺眼。唐依依解开交叉缠绕的缎带打开盒盖,巧克力蛋糕上,白『色』糖粉呈雪花状写出的‘祝亲爱的生日快乐’是那么的温馨浪漫。这本是一幅漂亮的图画,可是此时此刻,唐依依看着它,只觉得那其中的每一个字都能像冰刃一样,直戳进她早已伤痕遍布的心口。
用了这么多巧克力,应该很甜吧!唐依依拿起手边的餐具在边缘位置挖了一块,她缓慢地将那口蛋糕放进嘴轻抿了一下,果然很甜,然而这种甜就只如昙花一现在她的嘴巴里停留了瞬间,便被后续无边无际混杂在一起的苦味、涩味和咸味取代。
午后的日光自窗口一丝丝的斜着倾泻下来,唐依依抬头望了望,此刻,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正在逆流而上的鱼。人啊,有的时候莫名就会被激发出一往无前的本质,似乎觉得穿过这段人生激流,便能抵达一直向往的天堂。
唐依依轻呼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的手机点开朋友圈,最上面一条是某位应邀出席订婚典礼的员工发的内场图片,温馨典雅的布局,那么多人的祝福,他们会幸福的吧!
市内某高端酒店,距离慕尹两家订婚宴开始还有一点时间,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双方家长忙着互相引荐,大家偶尔能看见尹安娜出来『露』一次脸,而这场订婚宴的男主角却直到现在都没出现。
休息室里,慕少廷穿着白衬衫,挽着袖口立在窗前一支接一支吸着烟,旁边沙发上,礼服外衣和配套的领结还在那儿搭着,他却至始至终都没有要穿上它们的意思。
烟雾在男子眼前弥漫,面前烟灰缸里,烟头和烟灰早已堆积成山,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在这儿站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旦出了这里,便背负上了一个人尽皆知的标签,尹氏千金尹安娜的未婚夫。
曾经他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在他心动的那一刻,他也曾想一辈子就那样当她的丈夫,疼她,爱她,保护她,为了这个他花了很多心思,然而到后来一切都成了徒劳,只因她在他自觉登上云端时说了一句话,她不爱他!一瞬间,他从天堂跌进地狱,可以说摔得七零八落,连自己为何来人世走一遭很长时间都没搞明白!
男子吸了一口香烟,浓烈的烟草味说实话是他不喜欢的,每一次都能呛得他头痛欲裂,但是为了缓解心里的伤痛,他仍旧需要这个,男子『揉』了『揉』眉骨,看着对面夜『色』下的华灯闪耀,这刻不禁想起那栋充满回忆的钟塔楼。
她应该还是有一点爱他的吧,否则路过那儿她为什么会哭?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自己又想错了,想多了,自作多情了,男子捏着香烟的手不禁细微颤抖起来。此时此刻,他不敢再去尝试一次,他害怕万一自己再想错,到后来丧失了最后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毕竟现在不一样了,他还有一个天使要照顾,他舍不得她!
但是他也舍不得她啊,如果老天能再给他开辟出一线希望,他实在不愿意去做别人的丈夫。活了三十年,他从没有过如此走投无路的时候,可眼下,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发出提醒他大限已到、刺耳的闹铃声,这个声音仿似突然拨动了他决定孤注一掷的神经,男子捏着香烟的手一颤,随后貌似下定了某个决心,猛吸了两口便把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衣服都没穿扭头大踏步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