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记住了食客,并把对方视为重要的客人。
但对于食客来说,厨师只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过客。
所以,他反应淡淡,他没什么表情变化。
对此,宁舟也不好说些什么。
随后,院落越来越空,天色也越来越明。
最终,看着远处遥遥而立的女人,宁舟走上前去。
“朱医生,早上好。”
女人僵硬地点点头,“你好,宁舟。”
看着对方满身的肉瘤,宁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半晌,他问道:“那个……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女人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见状,宁舟扬起笑容,“没关系,人生还长,可以慢慢想。”
女人的回应有些迟钝,“嗯。”
犹豫了很久,宁舟还是有些艰难地开口,“朱医生,人的皮囊并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即便满身疙瘩,也请不要那么在意。
下意识的,女人伸手扶了扶脸颊,“你说的对。”
看出对方或许还有未尽的话语,宁舟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有些平淡的语调,就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她笑了下,开口说道:“我之前出过一场意外,燃气泄漏,没死,但落了个三级烧伤,那时候的皮肤真的很丑。”
微微惨笑了一下,她继续道:“我不仅仅失去了外貌,也同样失去了……嗯……怎么说呢……社会性存在?”
带着点调侃的意味,但她的眼中却是悲伤的,“比恶鬼还要丑陋,我自己都不忍直视,并且最重要的是,我开始厌恶一切肢体触碰,哪怕是我自己的皮肤。”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对方的眼角流下,“你知道按摩技师吗?我在高级会所工作。”
顿了下,她低头扫了眼自己的双手,“那里,全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
随意地放下手腕,她重新抬起头来,只不过目光有些虚迷。
还是那样有些平淡的语调,“理所当然的,我失业了。”
不自觉的,她的语速开始缓慢,“没有经济来源,治疗也是一大笔支出。”
她仍旧笑着,“意外发生在我自己的家中,原因嘛……操作失误,所以没有赔偿。”
水光浸润的眸子中,她好像再一次回到了那天下午。
似乎觉得非常荒诞,嘴角的笑容蓦然又扩大了些,“房子烧了,工作丢了,积蓄也花光了,我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一身烂肉。”
她抬起头,突然快速地眨眼,但仍旧没能阻止泪花的倾斜。
睫毛上沾染了点点水珠,又快速被她的手掌拭去。
她两手并用,为自己抹泪。
很快,她又继续说道:“自从父母走后,我很少与家里的亲戚来往,再加上我不怎么相信爱情,所以一直孤身一人。”
笑容有些惨淡,她蓦然提高了些语调,“从前,独身是我自己主动的选择。”
顿了下,语调骤然降低,带着浓浓的无奈,“后来,独身……是迫不得已下被动的选择。”
她微微闭了闭眼,“孤零零的,我只剩下……我自己。”
自言自语一般,她低声说道:“难过吗?悲伤吗?痛苦吗?”
她给出自己的回答,“当然。”
不敢置信一般,她质问自己,“甚至我开始怪罪自己,怎么就活成了这个样子?”
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太吓人了,我长得太吓人了,没有老板愿意录用我,哪怕是食堂后厨刷盘子。”
突然有点感伤,“可能是比较倒霉吧,没有遇见好心人,也可能是我太着急了吧,没有来得及等到好心人。”
她撇了下嘴,“反正结果就是……我不想活了。”
她垂着眸,塌着肩,“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随即,她话音一转,“或许是上天垂怜,在我打算咽下百草枯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辆移动广告车。”
她思考了一下,“广告的内容我不太记得了,反正就是某某机构招募志愿者。”
缓缓绽放出一抹笑容,“但是在那辆广告车上,我看到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比我还要丑陋的烧伤者。”
“我报名了。”
她垂下眼眸,“然后,我遇到了兰院长。”
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她继续说道:“她帮我做了皮肤移植。”
非常平淡的语调,流水账一般的描述,“她令我重获新生。”
僵硬地笑了下,“那一刻,我是开心的,尽管……我长得不再像我。”
突然,她变得有些感伤,“但是现在……”
那丝哀伤再也无法掩藏,“我已经快要记不得我原本的样子了。”
她的神色有些迷茫,“我,还是我吗?”
她看向宁舟,好像迷路了一般,“皮囊,真的重要吗?”
她自问自答,“重要,但又没有那么重要。”
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许多。
对着宁舟笑了下,她给出自己的回应,“所以,你说的对。”
到这里,她似乎已经完全释然。
大概是刚刚的讲话已经用完了她所有的感情,现在,她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关于兰院长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我会如实转告警方,如果我的行为已经触碰到底线,我愿意付出代价。”
顿了下,她又补了一句。
“以后……我想找个安逸一些的小城,做一份不需要外貌的工作,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
最后,她挥了挥手。
“再见,宁舟。”
全部听完之后,宁舟的眉头皱得死紧,以至于他没有及时作出回应。
好像……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倏地,他的目光骤然凝实。
他快速转过视线,“林逸之……”
指着女人的背影,宁舟的嗓音有些急切,“她……”
“在你眼中,她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