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牯是什么？”麦小苗虽然不知道，但是周至既然在前面铺垫了一大堆，想来就不会是什么好词儿。
“就是待宰的羔羊。”周至叮嘱道：“反正一会儿记住我们的暗号，听我的指挥。”
“嗯！我们可不能当羊牯。”麦小苗握着拳头坚定的点头。
大柳树市场还是那个样子，本来这里是一个旧货市场，然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旧货就成了古玩的代名词。
现在这里一大部分的区域其实依旧还是旧货市场，什么电子产品啊，各种老旧手表啊，书籍啊，家具啊，都在市场中间光线比较好的位置。
周围一圈儿比较黑的地方，成了一个个古玩摊主的地界儿，现在中心位置盖着塑料膜，大雪堆积在上头，白茫茫一片，而周围一圈儿反倒是被早来的人们踩出了一个黑圈儿，足见天气这么冷，这里的行情却依然不差。
说起首都的古玩城，潘家园是大家都知道的首选，其实好多潘家园儿的货，都是从这里拿过去的。
这里摊子上的货也是千奇百怪，但还是以瓷器居多，其余有些玉片，鼻烟壶，烟嘴，乃至汤婆子，算盘等等，可谓琳琅满目。
这里的人还挺多，麦小苗给周至牵着手，两人的手指隔着手套紧扣在一起，避免走散，有时还是给挤得身体挨在一起。
“买点啥？”
“觉得啥好就看看呗，看又不用给钱，买不买的另说。”
“那些小壶是什么？里边的画儿挺好看呢。”
“那叫鼻烟壶，里边的画叫内画，就是用特殊的笔蘸上颜料，伸进壶内画出来的。”
“是吗？那得多小的笔？还得带拐弯是吧？”
“是的。”周至说道：“内画分作四大流派，京、冀、鲁、粤，京派用竹笔、柳木笔作画，以画面厚朴、古雅见长；鲁派用毫毛笔作画，以画面纤巧、鲜明艳丽取胜。”
“那鼻烟又是什么东西？”
“鼻烟是一种烟草制品，系将烟叶烘烤磨粉、发酵并加入香料配制而成，用鼻嗅服。”
“鼻烟十七世纪流行于欧洲，赵之谦在《勇卢闲诘》里说是来自大西洋意大里亚国。万历九年，由传教士利玛窦泛海带入粤地，然后送到京师，之后就流传了开来，达官贵人们经常用，短衣数重，里为小囊，把鼻烟壶装在里面，可以随时掏出来。”
“因为是达官贵人们用的，所以器物也就十分精美。”
“京城的老玩物门类都有讲究，匠人们的手艺得到大家认可的，就得成家，比如刻铜，就有陈寅生、张樾臣与姚茫父。而到了清末民初，内画鼻烟壶产生了四大名家——周乐元、叶仲三、马少宣、丁二仲。”
“那这摊子上的这些？”
“这些内画现代风格过于浓厚，都不是很有价值，反倒是那几件没画的，有点儿意思。”
“您内行。”摊主闻言对周至竖起了大拇指：“这几个内画儿其实也不孬，怎么着也是同光时期的海货，不过赶不上这几件，这可是上三朝祖宗传下来的料器！”
“上三朝的祖宗？”周至听得啼笑皆非，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是旗人，旗人啊！看，看这儿！”摊主取下脑袋上的皮帽子，指着自己眉间通向额头上方的一条缝：“这叫通天纹儿，要放在清朝，咱们也是吃铁杆庄稼的。”
“哦，这意思啊？”周至笑道。
“可不咋的，正经的上三旗，这几件料器，大开门儿康雍乾！搁咱们嘴里，这就是上三朝的祖宗。”
“上三朝？”周至乐了：“上三星期差不多。知道料器是啥不？料器就是玻璃，乳化玻璃，这玻璃没有一千七八百度融化不了，你这鼻烟壶要是一个色，那还蒙的了人，这都套得五眉三道的了，没有现代加热设备，它就做不出来这样的花色。画蛇添足了啊。”
摊主连连摆手：“我这就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您觉得您祖上爱用这色？”周至从里边拿出一个藕粉红色底子的鼻烟壶来，上面盘着一条深粉红色的螭龙：“您在旗您门儿清，用鼻烟的祖宗就没有女的，喷嚏连天的德言容功啥都谈不上了，可要是男的，能用这娘们儿兮兮颜色？”
摊主给周至说得语塞了。
“还有这帽儿，绿帽儿，您觉得这是好口彩？看着好看，可祖宗不是这么个搭法儿。”
麦小苗听周至说出“看着好看”整合四个字，立马眼神一亮：“可我就觉着挺好，我就喜欢这小壶！”
“小苗你要想清楚，这玩意儿大爷说是他祖宗用过的……”
“没没没……祖上传下的料器没包括这个，这个是我前几周去西城那边收的。”摊主立马改了词儿：“小姑娘你要喜欢，我也忍痛割爱，六百开个张！”
“二十！”麦小苗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摊主被小姑娘还的价惊到了，虽然面前俩人只看得见眼睛，但是女孩子明显比男孩子好哄一些，没成想这一还价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二十就不是诚心拿货了，拿我开涮呢。”摊主很生气：“这一大清早不带这样玩儿的！二百差不多！”
“二百也行，二百这几个单色的我都要了。”麦小苗蹲了下来，却将那堆鼻烟壶里单色的和套色的都挑了出来，大致有五六个：“一个给你涨十块，三十一个，一，二，三……一共六个，一百八！”
“这个不可能。”摊主将里头单色的那些都挑了回去，因为刚刚周至说了套色的这些小壶都是现代工艺品，按照逻辑也对，毕竟套色的器物里有那个粉底红龙绿帽子的，看着就不像是达官贵人该有的物件儿：“这三件儿，您凑个整，两百拿走，这几件不行，一件没两百不让。”
“行，反正我图好看，买回去装香水玩儿。”麦小苗将三个鼻烟壶收了起来，周至拉开厚羽绒服拉链，从腰包里掏出了钱包，摸出两百块交给了摊主。
“不看看别的了？”摊主收过钱弹了一下，都不细看就收了起来：“这三件真是祖上传下来的，喜欢可以再聊聊……”
“谢谢，我们还要看别的东西，要是一会儿没淘着好的，我们回来再聊。”麦小苗学着昨天周至教她的套路，跟摊主告别。
“那回见！”摊主在麦小苗这里开了个不小的张，也很高兴。
离开摊主走了一段儿，麦小苗兴奋地对周至低声说道：“肘子，我们捡着漏了？”
“嗯。”周至低声笑道：“那摊主没说瞎话儿，这几件料器，真是清三代的。”
“可你刚刚跟那摊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