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哑口无言,扯了扯嘴角,最终一言不发地放下枪,像是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你赢了!”将军张开手臂,朝贝尔克斯大喊道,“你要杀我么?这就是你给我的最终审判么?我是个毫无同情心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军人,我甚至没为那些被我杀死的人流过一滴眼泪!你要因此判我下地狱么?”
“你罪有应得!”那个黑人女孩突然挣脱了母亲的束缚,跑了出来,愤怒地指责道。“这个制度,‘大清洗’,它是你们牟利的工具!你们将人分成有钱的和没钱的,没钱的没有能力去支付保护自己的费用,因此要被你们杀死,有钱的则要支付保护费,那些钱最终都进入了你们的口袋!你们强迫人去工作,一年辛苦所得都上缴给你们!让穷人永远是穷人,榨干他们所有的价值再将他们杀死!这一整片社区这么多栋楼,一栋楼这么多户人家,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家?因为我们有老人,生命垂危需要大量医药费,有小孩,像是我,需要教育费用却又不能打工赚钱,家里唯一有能力挣钱的是我妈妈,一个女人,一个黑人,一个外来移民!她的身份决定了她没办法得到薪酬高的工作!因此你们判断,我们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你们将贫穷当成我们的原罪,为此要处死我们!去你的!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别说了,别说了……”黑人母亲拽着自己的女儿,低声哀求了好几次,那小女孩才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我只是个军人,我不了解你们的情况,我只知道你们是我的目标,而我需要完成我的任务。”将军丝毫没有因为这番指责而面红耳赤,面色依旧坚毅决绝。
“那你就是助纣为虐!”女孩立刻骂了回去,“刽子手的帮凶!”
“你又是什么人,敢在这里评判人类清除计划的正确与否?你认为你比国父更有智慧吗?我不懂什么经济学、什么人口学,所以我不会自己来做这个判断。让那些有智慧的人思考,而我负责执行。”
“那些负责决策的专家空有头脑没有人性啊。”许泽轻声说道。他倒真不觉得这个将军是个坏人,只是愚忠罢了。
“说的就是。”那个小女孩听到了他的声音,用力点了点头。“如果你还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就该停止杀害无辜之人。”
将军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转向了贝尔克斯,像是在等着对方的判决。
只见对方抬起手,掌心仿佛有十字的圣痕闪耀着刺目的光泽,金光笼罩了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兵,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彻底终止,士兵们纷纷爬了起来,惊讶地摸索着自己的伤口。
“我活过来了?”一名士兵站了起来,兴奋地大叫道,“我活过来了!弹孔消失了!”
这下连许泽都想划十字了,刚才那些人还奄奄一息,现在居然就活蹦乱跳了!即使贝尔克斯说自己不是神,对这些人而言也和神明无异了。
“为什么?”黑人女孩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你要救他们?你认为他们做的没错?你认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被屠杀?”
“他们不是我今晚的目标。”贝尔克斯也不管那群跪倒在地又是划十字又是各种叩拜的士兵,继续朝前走去。“你们人类要怎么活着是你们的选择,我没有权力也没有兴趣干涉。”
“我不理解!”女孩不依不饶地跟在对方身后,“为什么你救了我们又不管我们?我们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你是神吗?这就是你的拯救吗?”
“我也不懂。”年轻夫妻中的那个男人抱着手臂走上前去,“你到底是反对清除计划,还是不反对?如果你想救人,你不该让那些士兵活过来的。也许对你而言所有的生命都是生命,但你也看到他们的态度了,你放了他们,他们还会去杀更多的人!”
“对还是错,道德还是不道德,都是你们人类的自我标榜,那是你们需要思考的,与我无关。”贝尔克斯冷淡地回答,“今夜我不是来拯救你们的,我是来拯救你们的死亡。死亡总是会降临在你们身上,区别在于是否在一个合适的时间,以一个合适的理由。”
“你认为贫穷是一个合适的理由?”女孩的语气里透着失望,“就因为我们没钱所以我们该死?”
“不,你认为你的死亡不可如此简单地被定义,因此你会抗争。你的选择赋予了你的人生以新的含义,不管是它的开始还是终结。即使你死于今夜,你,作为一个曾经存在过的灵魂,你存在的意义不会被否定,反而会得到升华。”
女孩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望向自己的母亲。
“这里有一封遗书,是我父亲留给我们的。他说他自愿成为富人杀戮的祭品,而那些富人会给我们一大笔钱。”黑人母亲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贝尔克斯,“他……他还活着吗?我们还有机会救他吗?”
接过遗书,贝尔克斯扫了一眼,便回答道,“他已经去世了,大约在二十分钟以前。”
“啊!”黑人母亲捂住嘴,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而泪水却已经夺眶而出。
“他的死亡宁静平和而没有痛苦。当他离世时,他的心中满怀着对你们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怀着对你们深沉的爱而结束自己充满了挣扎与不甘的一生。”贝尔克斯将遗书递还给了小女孩。
“我以为爷爷早就放弃抗争了。”黑人女孩神色复杂地望着遗书上的文字,“他不肯吃药,对什么都是一副认命了的态度。”
“他只是发现,他生命的意义不是自己活下去,而是让你们活得更好。”贝尔克斯温和地说道。“他已经找到了人生的终点,并安然接受。”
“你是怎么知道的?”许泽脱口问道,虽然他并不想让这对母女更加难过,但这辈子只有刚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那一刻信了一次神的他本能地怀疑这种神棍言论。
那对年轻夫妻立刻朝他投来了谴责的眼神,好像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对方还没有回答,满载着军火的大卡车突然从拐角开了出来,停在了他们身边。将军扶着后车厢门朝他们挥了挥手,“上来吧,我知道你要去找谁的麻烦,这样走要走多久?你已经夺去了我手下这帮孩子的心,他们更愿意追随你而不是我。”
抱着枪跟在车后面的美国大兵们朝他们傻笑着,其中一人开口道,“我妻子是个信徒,她说真正的神不会走在路上,拦住你,告诉你他是神,并叫你信仰他,即使他拥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神力。真正的神关心着我们每个人,并对我们怀有信心,即使给我们充分的自由,我们依然会选择他,选择天堂。所以我相信,你就是真正的神,这个国家已经堕入地狱,每个人的生活都建立在罪恶与杀戮之上,因此你会降临,让它重获新生。”
“天佑美国,国度重生!”士兵们口号一致地呼喊道。
许泽倍感荒谬地望着那些和他们站在一起的美国人,这分明是支持人类清除计划的口号,现在却成了反对这个计划的人的信条,更离奇的是,这些刚刚从大清洗中幸存的人居然还露出了振奋的神色,好像他们终于找到了同伴。
喂,你们难道忘记了,刚才就是这些人要杀害你们吗?
“你也相信我?”贝尔克斯转向了将军。
那个老男人很不稳重地歪了歪头,“既然上帝保佑美利坚,你总不会是来毁灭这个国家的吧?”
“如果是呢?”这回反倒是贝尔克斯显得有些困惑。
“那我只能说这个国家应该毁灭。”
这是为了上帝可以不要国家的节奏?许泽一点都不能理解这群美国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上了车,那拖车后面挂的集装箱看似挺大,可里面堆满了各种电子装置,他们全挤进去后反而显得逼仄了。
“你们在找这辆白色面包车吧?”将军指着一块屏幕问道。从画面拍摄的角度和画质来看,这应该是挂在红绿灯上的监视器拍下来的。“它一直在我们附近晃来晃去,捕捉那些被我们遗漏的人。我的手下已经追查出了这辆车的来源,以及它服务的对象,我可以带你们去他们的据点。”
“对,就是这些人弄坏了我们的车,又跟在我们身后追杀我们。”年轻男子信誓旦旦地说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将军打开了备用的武器柜,“如果你想亲自复仇的话,我这里有些趁手的,你自己挑。”
但年轻男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了贝尔克斯,后者点了点头,“我们去那里看看。”
那个男人这才选了一柄短程冲锋枪。
“我一直在好奇,”将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是个无线电耳麦么?”
许泽这才注意到贝尔克斯的右耳上戴着个不起眼的黑色蓝牙耳机。
“嗯。”贝尔克斯轻声应了句。
“这么说来,你有一个团队,不是独自在行动?”将军朝对方伸出手,像是要摘下耳机,“不介意吧?”
对方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将军为对方取下耳机时,手指轻轻擦过了对方的脸颊。
“欸?”贝尔克斯立刻就脸红了。
“看来你还是肉体凡胎啊。”将军笑了起来,检查着手上那枚耳机,“嗯,很高端的东西,不是美国货,中国生产的?据我所知这种黑科技也就中国能弄出来了。你不是神,对不对?”
说着,将军又把耳机还了回来。
“何以见得,神不会拥有凡人之躯呢?”年轻女人拧着眉毛问道,“圣经上说……”
“圣经上说,如果神再次出现,就是末日审判。难道今天是审判日吗?”将军嗤笑着,然而车里其他人的表情却是非常一致的严肃和反感。“你们不会真的认为,这就是末日审判吧?”
“你才刚刚见证了神迹,你认为那能用中国的黑科技去解释吗?”女人强硬地申辩道,“子弹倒飞回去,击倒那些想要伤害无辜之人的士兵,什么样的科技能做到这点?更别提将好几个人同时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了?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医术?”
“你对我有信仰,仅仅是因为我可以做到你们无法理解的事么?”贝尔克斯侧过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女人。
“我……”女人立刻惊惶了起来,“不,不仅是这样,我……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是这样相信的。这是不对的吗?”她紧张地问道。
“这是你的选择。”贝尔克斯不置可否地说道,“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许泽冷眼瞧着这群美国人,才跟他们接触没几分钟,这些人就连价值观和基本判断权都交出去了,美国人都这么好唬弄的么?
至少他可以肯定,贝尔克斯不是什么神,只是个拥有超能力的穿越者罢了。
等他拥有了这种力量,他也可以将这些傻帽耍的团团转。
“我们到了。”车突然停了下来,将军为他们打开门,“我在外面替你们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