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地面上散落的碎骨重新组合起来,构成了眼眶里冒着蓝焰的骷髅模样。“这是出了什么状况?”那骨头架子一复活过来就是得理不饶人,“你瞧,叫你逞能,居然让导师被贾扎尔那个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材没身材的丑女人给抢走了。”
“你说什么?!”贾扎尔握紧了权杖,额头上青筋暴跳。“先给我干掉那个嘴碎的骷髅!”
贝尔克斯手指轻移,那道随时可能爆发出强大能量的白光裂隙便转了个方向,不是对准山德鲁,而是瞄准了贾扎尔。
“你这是做什么?”那印度女人大惊失色,“我叫你去攻击他!”
“什么时候我需要听你的命令了?”贝尔克斯扬起一丝冷酷的笑容,手臂一挥,所有的重力漩涡瞬间消失,还在努力挣扎着摆脱重力控制的众人顿时摔成了一团。还没等周枫抬起头,一道耀眼得几乎可以灼伤双眼的强光骤然爆发,他只来得及捂住眼睛,待强光消失,才抬起头,发现贾扎尔正被一团飞速旋转的银砂裹着,如同一只闪亮的银色的茧。
“你怎么……怎么脱离的虚空的控制?”贾扎尔惊慌失措地大喊道,“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够摆脱虚空的意志!”
“这么说基连是有救的?”凡因神色复杂,像是震惊,又更像是怅然若失。
“那么我妹妹……”王子殿下也在金发女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我还很好奇,你凭什么认定我处于虚空的掌控之下?”贝尔克斯偏了偏头,脸上的表情单纯无辜,只是配上那深紫色的眼眸,却没有往日那种纯洁小白兔的感觉,反而散发着掌控全局的终极大魔王的诡秘气场。
只见对方解开身上半分污渍和水迹都没被沾染的雪白长袍,随手一扯,便让那白袍化作一道金光消散,露出了藏在长袍里面的纯银铠甲。和上次所见不同,这身铠甲表面的暗金外骨骼结构已经消失,代之以晦暗阴沉的紫色暗纹在表面流动着,构成了繁复华丽的图案。铠甲下方约束着的蓝缎面内袍,也换成了华贵的紫罗兰色,数道锁链从半身铠甲下方垂落,缠绕着亮白的电流,与腰间散落的无数绣银紫底的飘带一起,在雨幕中虚不受力般轻轻荡漾着。
贝尔克斯抚上了铠甲正中嵌着的泪滴形宝石,那颗原本如同大海般蔚蓝的宝石此刻已化为深紫色,里面仿佛有着深渊般的漩涡在缓慢旋转着。然而随着对方的动作,周枫才发现,那宝石上竟然有一处细微的箭孔。
“你的计谋确实值得称道。那黑箭的致幻能力我无法抵挡,幸好被及时拔除,携带的迷幻毒剂渗入我体内的不多,让我能够提早苏醒过来。由黑箭牵制住我后,真正的致命一击却是由能够连接虚空的红箭完成的。”贝尔克斯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可惜,红箭虽然没能被我躲开,却也没能接近我的身体,全部的虚空之力,都注入到了这件铠甲当中。”
“……”贾扎尔红艳的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枫不由得对那印度女人报以同情的眼神,大姐,你绝不是第一个被这看似纯良的天使坑到无言以对的人,想跟这家伙斗,先把智商和气运都修到满级再说吧。
“那你刚才……你刚才为什么要假装与我联手?”憋了好半天,贾扎尔才不甘心地冒出了一句。
“哎?我什么时候与你联手了?”贝尔克斯惊讶地问道,“只是你用公主殿下的肉身制成的虚空傀儡空间操纵之力委实厉害,我不得不先布下节点,掌控住这片空间,才好与你交手。”
“……”那印度女人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着,再度哑口无言。
“呵,空间法则操控么?”贾扎尔垂着眼,似乎有黑化的趋势,“看来主神奖励给你的那枚神格,已经被你研究得相当透彻了啊!可惜啊可惜,作为探索虚空的先驱,你本来有望取代主神而成为多元宇宙之主,现在,却只能沦落为主神的傀儡!”
“主神的奖励,你是说这个么?”贝尔克斯从轮回之书中取出了一枚卡牌,展示给了对方,不是奖励得来的死神神格又是什么?
“你没有融合神格?”贾扎尔顿时大吃一惊,“那你又是怎么……怎么……”
哈哈哈哈!傻了吧?!周枫简直想要仰天大笑,当初为了搞懂这张卡牌是怎么来的,以及贝尔克斯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从死神来了的世界里离开,可是将他的脑细胞燃烧殆尽了才理清楚所有的线索。就你丫这智商,还想跟上贝尔克斯的节奏?简直是自寻死路啊!哈哈哈哈!
“既然疑惑都解释清楚了,我现在可以消灭你了吧?”贝尔克斯笑眯眯地问道,随手一划,半空中就出现了数个缓缓旋转的深紫色漩涡,涡轮的中心则酝酿着一点耀眼的白色炽焰。随着贝尔克斯的动作,所有的光点同时爆发出了炽白的射线,一同瞄准了贾扎尔所在的位置。
“轰!”一声巨响,超新星般的爆炸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被四周扭曲的黑影所包围,旋转着浓缩成了一颗仿佛没有实体的黑球,最终消失不见。
“干掉她了?”周枫这才从地面上爬起来,抹了抹身上的雨水。
“没有。”贝尔克斯神色严肃地望着空中,“真神亲自出手将她带走了。”
“啧,泛亚联盟的真神也是够蛋疼的。”周枫撇着嘴,这才想起公主殿下也被贾扎尔一同带走,“糟了,那公主该怎么办?”
“她的肉体已被虚空意志所占据,就算夺回来,也没办法让她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贝尔克斯摇了摇头,走到王子殿□边,将对方腿上的伤口治好。“我很抱歉,没能践行对你的承诺。”
“这不怪你。”王子殿下勉强开口道,“她并没有死。我知道她还在那里,只是我感受不到了。”
“可活着的只是她的肉身,她的灵魂呢?”虽然知道双胞胎兄妹俩之间的羁绊其实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对他们的束缚,但周枫丝毫不认为公主殿下这样还算是活着。
“她的灵魂?”对方苦涩地笑着,“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她这么个人,还是我幻想出来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有些恼火,“她是你妹妹,和你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怎么会是幻想出来的呢?”
然而对方却不肯再言语了。周枫心知王子殿下现在也不好受,便不多说些什么。
“队长,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他的感受,他应该是把妹妹当成自己的第二人格了。”瞿飞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周枫瞧了瞧别人的反应,似乎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原作中精灵国王教导公主秘法以阻绝兄妹二人之间的联系,才有后来二人不能清晰感知彼此想法的情况,因此可以推断,在刚出生时,其实两人的大脑是完全相通的。队长,你试着想象一下,如果你在这里,淋着雨,浑身冰冷潮湿,与此同时,你又感觉到你坐在火炉旁,温暖干燥,你可以看见明亮的火焰,如同你看着这漆黑的夜幕一样。”
“我想象不出来。”他勉强试了下,发现这实在是太绕了,他怎么才能同时拥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呢?
“关键在于,你会因为感受不同,而把同时经历着两种环境的自己当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吗?”
不,他当然不会,他只会当成一种复杂难明而又自相矛盾的感受。周枫顿时理解了瞿飞的意思,这对兄妹,他们并不是活在彼此的客观世界里,而是活在对方的主观意识当中。他想起公主殿下曾经这样描述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一个人,两个人格,两具身体。现在那两具身体只剩下了一具,两个人格,按照王子殿下的描述,妹妹已经无法被感受到了,因此也只剩下了一个。
可一个人,这一点从未改变。
对王子而言,真的有什么人死去了吗?
当妹妹被贾扎尔捕获时,王子殿下说的是,我感受不到她了。
而不是,她死了。
就像是头脑中分裂的两个人格不再同时被意识到,王子殿□□内只剩下了男性人格,有生以来头一次完整而彻底地、同时也是孤独地、掌控了自己的全部感官。
至于那个被自己的女性人格控制的躯体,则找到了新的主人,不再产生干扰了。
虽然可以这样理解,但周枫怎样都无法想象那个曾经安慰过他,给予他心灵的支撑的温柔女子会只是某个反人类的精灵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更无法想象杀伐果决的王子和爱心泛滥的公主只是一个人心中的两面,因为分裂而显得各自的性格特征更加尖锐。
或许这一切,只是王子无法承受失去妹妹的悲痛而编造出来欺骗自己的谎言。
“不过如果公主殿下真的是王子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那么她的肉体死了,两个人格就应该是共存于一体,而不是消失啊。”他摇着头,“人格分裂什么的,实在太荒谬了。”
“其实我不认为公主殿下的消失是贾扎尔造成的,应该说,贾扎尔夺走她的肉身只是个诱因。多重人格的产生是为了应付难以应付的冲击,对精灵一族而言,他们所坚持的自然和谐,与人类的无限扩张构成了严重的冲突,并且他们无法应对。很可能是这种冲击导致了双胞胎的诞生,公主代表的是传统的一面,坚守信念,接受精灵的消亡,王子则代表着激进的一面,对抗人类,捍卫精灵的权利。在他们来到轮回世界以前,公主所代表的人格更能适应环境,因此被边缘化的王子就会选择隐匿,并在本体邻近灭亡时产生冲动、自毁性质的举动。而到了轮回世界,王子信奉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灭之的理念更加如鱼得水,而公主则遭到了边缘化。我注意到她的表现越来越高调、冲动,这很可能是感受到自身消亡征兆导致的内在焦虑的表现。”
“你的意思是,即使没有贾扎尔,她也很快就会死去?”周枫避开了其他人,低声问道。
“可能不那么容易,也许没有贾扎尔,公主殿下就永远不会消失。但我相信,她现在消失,对王子殿下其实更好。”瞿飞委婉地说道。
“如果他能挺过这种心灵上的冲击的话。”他忧虑地望着坐在雨幕中显得孤独憔悴的王子,以及在旁边热情劝慰着的金发女人。
而在另一边,凡因和山德鲁又吵起来了。
“好了,收拾完贾扎尔,就该轮到你了!”凡因捏着拳头,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我又怎么了?你刚才不是还有求于我吗?”山德鲁梗着脖子,语气生硬。
“你倒是来解释下,他是谁?”凡因指着贝尔克斯大喊道。
“凡因,你……不认得我了么?”后者面露委屈,像是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就算你们长得再像,我也绝对不会认错!”凡因缓缓逼近贝尔克斯,近距离与之对视,“你的眼神,和他的不一样。”
“你老眼昏花了吧?”山德鲁在旁边吐槽道。
凡因二话不说,一拳揍出,将那骨头架子打得连连后退。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凡因突然在贝尔克斯面前单膝跪下,神态虔诚,“执政官大人,山德鲁这个叛徒以下犯上,密谋勾结乱党试图颠覆您的统治,并且意图对您不利,在此我请求判处他死刑。请赐予我行刑的权力!”
“哼,你以为你现在说这些有用么?”山德鲁不高兴地说道,“他不会杀我的。”
“我们已经讨论过此事,而我的回答不会改变。”贝尔克斯眉间带着浓重的忧伤,“我不想他死。”
“啊哈哈哈哈!”山德鲁嚣张地大笑起来,“听见没有?!就算你再请求一千遍一万遍,就算你以离家出走相威胁,他就是不会杀我,哈哈哈哈哈!”
“你不是他。”凡因闭了闭眼,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尽管语气、神态乃至下意识的细微动作都一模一样,可你依然不是他。”
“嘎?”山德鲁的笑声戛然而止。“哪里不对了?他之前也说放我走的!我看你就是嫉妒我!”
“虽然他只肯放逐你,而不肯处死你,可拒绝判你死刑的时候,只有我在场,只有我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做出的选择!”凡因凶狠地咆哮道,语气近乎哀恸,“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记忆,甚至可以复原出他还未被天堂放逐时的容貌,可你并没有所有的记忆,有限的碎片,终究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就算你拥有全部的碎片,拼凑出来的,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山德鲁沉默着,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空洞的头盖骨上,几乎要将那两团幽蓝鬼火浇熄。
“他已经死了。”凡因站起身,抹去了脸上不住往下淌着的雨水,“他已经死了。而你所做的一切,是对他的亵渎!”
山德鲁猛地抬起头,凡因却已大步离开,“加百列,消灭这个赝品。”
“乐意之至。”
一个身负黑翼的短发女人降落在贝尔克斯的身后,手中握着一柄暗金色的短刃,对着面前毫不设防之人凌空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