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晏姝侧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谢照秋的唇角仍旧勾着。
只这笑如何也不达眼底，反而隐隐透着一股执拗的疯狂。
“一定要吗？”她开口。
“妹妹下不了手？”谢照秋唇角的弧度拉直，握着梁晏姝的手在慢慢收紧。
梁晏姝摇头，“只是忽然想到，谢三跟了你这么多年，哥哥都不愿放他一条生路。”
她偏头，望向手中的刀，“有一天，哥哥会不会对我也如此？”
谢照秋掐在她腰间的手环得更紧，他低头凑近，“妹妹不用担心，你知道的，哥哥对你毫无底线，除了……”
谢照秋目光狠厉看向谢三。
他可以忍受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利用，她对他的虚情假意，只要她愿意待在他身边，让他时时看到、触碰到。
除了，她的眼里不能有其他男人！
梁晏姝心底冷笑。
谢照秋所谓的喜欢，从来都是建立他自己的欲望之上，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必须顺从。
“妹妹动手吧。”谢照秋凉声催促。
梁晏姝垂在一侧的手半握，她敛眉默了片刻。
现如今，已别无他法。
单看谢照秋疯狂嫉恨的模样，谢三落在他手里，死……恐怕都是轻的。
梁晏姝挣了挣谢照秋的手，“三哥哥松手，我自己来。”
谢照秋唇角漾出一抹笑，随即松开手，退了半步。
梁晏姝抬眸望向谢三。
谢三依旧脑袋低垂，安安静静地坐着，他在等待死亡。
梁晏姝走近，轻声喊道：“谢三。”
谢三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怔了下，随即快速将受伤的脸偏向一侧。
梁晏姝抿唇，无声地笑了下。
真是个傻子，这时候还怕她看到他的狼狈样儿。
“别怕，很快的。”梁晏姝凑得越发近，几乎靠在椅侧，她的另一只手虚扶着谢三的肩背。
谢照秋不由攥紧双手，他下巴微抬，冷冷看着面前。
谢三听梁晏姝温柔的声音，忍不住转头看向她。
方一回头，竟瞧见面前女子海棠醉日般的笑颜，只是，她的眼眶竟是红的。
谢三笑了。
她对他并非毫不在意的。
他脸上的伤口被牵起，往日俊帅的脸，此时显得诡异又恐怖。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澄澈。
里面深埋的情意头一次泄出，不像火那样浓烈，反而像水一样，汩汩流淌。
梁晏姝也对着他笑，如同此前每一次一样，令谢三心动。
“六妹妹。”谢照秋冷声提醒，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梁晏姝眉一紧，随即只听“刺啦”一声，刀没入谢三的胸膛。
有闷哼声从谢三口中溢出，他胸前迅速开出血花，鲜血噗嗤噗嗤往外涌。
只他的眼还在望着梁晏姝。
梁晏姝的嘴唇抿地发白，她的手上和脸上都被溅到血点，整个人诡艳异常。
下一瞬，她倾身过去，手下狠狠使力，又递进一刀。
谢三的身子猛烈地震颤了下。
随即，脑袋偏向一侧，整个人已无声息。
谢三死了。
梁晏姝紧紧闭了眼，心口泛起微弱地疼。
谢三是她害死的。
若不是为了她的私心，受了她的引诱和怂恿。
他如今依旧是谢侯府世子的近卫，平平淡淡，也平平安安。
“妹妹。”谢照秋脸上终于浮现一抹真实的笑。
他走近梁晏姝，取出袖中帕子，要替梁晏姝擦拭血迹。
还未贴近她的脸，梁晏姝迅速偏头侧开。
她面无表情，眼睫低垂，如工笔勾画出的侧颜完美无瑕，但此刻却冷得如同山巅的雪。
谢照秋胸中妒火迅速烧起，他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又伸过去，试图再次替她擦拭。
然而这回，梁晏姝直接转身将他的手挥开，抬步就要往外走。
“你这是做什么？”谢照秋在她背后，帕子已经被攥成一团，他压着怒气沉声问道。
梁晏姝顿住脚步，她微微侧头，“谢三已经死了，哥哥还在气什么？”
谢照秋扫了眼谢三的尸体，再看梁晏姝此刻神情，只觉心里的火比之前烧得更旺。
“你心疼了？”谢照秋心口灼痛，他扬了扬下巴，将手背向身后，指节用力地泛白。
“是！我是心疼了，我心疼地不得了。”梁晏姝猛地转身，双眸冷光烈冽，“谢三都死了，他因我而死！你让我亲手杀的，难得我不能有片刻不适吗？”
“还是你谢照秋的心情就是心情，你嫉恨了，你不舒服了，我就必须要围着你转！”
谢照秋的眼尾迅速泛红，风雨在他眼中汇聚。
他想要抑制住暴虐的情绪，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谢照秋几个跨步绕到梁晏姝面前，他一把攥住梁晏姝的手腕，将她拽住，低吼道：“他该死！他该千刀万剐，现在这样的死法，已经是我对他的仁慈！”
“多谢你的仁慈。”梁晏姝勾唇，笑地不屑。
“我可以回去了吗？”她抬起被抓住的手，挑眉扫了周遭一圈，“这里让我不舒服。”
谢照秋喉头滚了滚，眼眶里的红蔓延开，“是这里让你不舒服？还是我让你不舒服？”
梁晏姝嗤笑。
片刻后，她抬眼看向谢照秋，“当然是……”
谢照秋的心好似被吊在油锅上方，梁晏姝是执刑的人，他是卑微的犯人，希望她能放他一马。
“你了……”梁晏姝目光冷冷，看着谢照秋眼中的光破灭。
谢照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梁晏姝不费力气就抽了出去。
她抬袖随意往自己的脸上一抹，随即大步往刑牢外走去。
地牢依旧昏暗阴冷，然而梁晏姝这回却毫无所觉。
谢三的血烫得她浑身发热。
她快速走过，两侧的蜡烛被披风卷起的风吹得左右摇晃。
谢安守在外面，见梁晏姝满面冰霜的出去后，忙回身往牢里跑。
一进刑牢，便看见谢照秋在原地伫立，小窗里透进的光正好打在他的头顶。
他整个人如修罗般骇人，周身煞气森寒。
谢安再看向椅子上的人，不由鼻头一酸。
谢三死了。
从小一同被选为世子亲卫，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一起出过无数次任务的兄弟死了。
谢安觉得痛惜。
只谢三千不该、万不该生了私欲，喜欢上世子喜欢的人，甚至不惜为此背叛世子。
既然背叛了，那么死，就是谢三唯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