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我也姓刘
龙门口以北三十里一处山头上，一杆隽有匈奴飞龙图样的苍旗大纛矗立山尖，迎着北风萧瑟，猎猎作响，大单于呼厨泉高坐马背，轻抚短须，俯视山下。
山丘之下，烟尘滚滚，马蹄如雷，数不清的骑士如乌云压城一般，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山脚下，大小蠡王、当户身着各色皮袄，背负长弓，腰挎武器，合计百余人，徐徐向前，行到呼厨泉处，齐齐下马，右掌抚胸，单膝拜服于地。
呼厨泉扫视一圈，侧身问道：“这便是我匈奴十万勇士么？”
单于之侧，左贤王刘豹激动道：“是啊单于，大雪给草原盖上好几尺深的被子，压塌最坚固的帐篷，冰封所有的牛羊，所有的牲畜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刨不开厚厚的雪坑吃草，族人眼看就要没了活路啦，当户们听闻单于举兵南下，尽数响应，举族出动，单于面前，就是我五部匈奴所有精锐勇士，合计十万！”
“很好！我满以为能此地的不过三五万人，不想十万大军齐聚，可见苍天庇佑！”
呼厨泉志得意满，手持马鞭，指着南方龙门口方向，言道：
“踏过此处，便是关中。刘备趁魏帝南征，领兵北犯，魏国人为求我南下抗刘，放我回归家乡。说起来，此番倒是要感谢汉人内斗，豹儿，你说是也不是？”
话音落下，刘豹向前一步，言道：“不错，借用汉人的话说，那叫龙入大海，虎归深山。单于的使者巡查各部，将曹操安插在各部的军司马一一拔除，如今我匈奴合五为一，实力大增，说起来，都是沾了刘备的光啊。”
呼厨泉纵声大笑道：“纵他对我匈奴有恩，我也要全力擒他，待刘备在手，不论魏人还是蜀人，自会将金银、丝绸、子女源源奉上。”
他这番话引得脚下各部蠡王、当户不住点头。
刘豹却道：“我匈奴贵胄，岂能贪图这些蠢物？刘备能占据关中肥沃的土地，我也姓刘，为何不能做此间主人？到时趁着汉人内斗，再将整个天下化为匈奴人的牧场，重现祖先的荣光，不是更好？”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
当年匈奴势力强盛时，带甲百万，灭国数十，逼得强大的汉朝和亲赔款，颜面尽失，冒顿单于跺一跺脚，周围国家连大声都不敢出。
这些口耳相传、耳熟能详的故事众人大多知道，但他们此时所求，不过趁着汉人内乱，趁机捞上一票走人，地位尊崇如呼厨泉者，也不外乎如是。
及至闻见刘豹的豪言壮志说出，众人皆面红耳赤，血脉中的荣耀蓦然被唤醒。
呼厨泉翻身下马，将刘豹扶起，感叹道：“不愧是我兄于夫罗之子，我匈奴将在你的手上再次兴盛！”
他顿了一顿，问道：“你且说说，这一战，怎么打？”
刘豹道：“我军能聚兵十万，不仅出乎单于意料，想那刘备，也难料及。依小侄之见，不妨仿照冒顿单于围刘邦之计，匿我精壮，故意示弱，诱刘备来攻，待诱至深处，则精锐齐出，断其联络，如此一来，白登之围，不难复克！”
“好！”呼厨泉狠狠一拍大腿，大声道：“就依此计！豹儿，伱领各部后退藏匿，方圆百里之内，见人一律斩杀！我亲统三万大军，亮明旗帜，专侯刘备前来！”
“是！”
众蠡王、当户轰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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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刘备领张飞、马超、张苞、关兴、陈到诸部，合计步骑两万余人，风尘仆仆，终于抵达位于龙门口的汉军营地。
其时，诸葛亮散出的侦骑业已陆续回转，刘备一一召见询问，侦骑皆回禀，说匈奴单于的大纛已在三十里外现踪，匈奴大军不下三万。刘备一连十数波侦骑，皆作如此回复。
众将士新胜归来，士气如虹，眼见匈奴势弱至此，纷纷出列求战。
诸葛亮却劝道：“不妥！臣遣出数十名侦骑，今日尽数回归，一无所折。素闻匈奴弓马精熟，安能容我来去自如，此间怕不有诈。”
刘备虽然意动，也觉得诸葛亮言之有理，只得强行按捺，再做观望。为求军情准确，他又着关兴亲领羽林骑外出侦查，夜不过半，关兴施施然夹着一名匈奴俘虏回营。
他这番动作朝发夕至，迅捷至极，顿时惊动全营，大小将佐，纷纷赶来围观，关兴得意洋洋道：
“我出营三十里打探消息，正在一片林中歇息，忽见这厮领着一队游骑现身，我想着这厮大小是个首领，便趁着夜色将他小队击散，趁机将他掳来。”
在众人一片赞许声中，关兴得意洋洋，将这匈奴人押送到刘备帐外。
刘备不顾疲乏，连夜提审，他观这名俘虏身材矮而粗壮，头大而圆，长长的耳垂上穿着孔洞，佩戴着一只耳环，头部除了头顶上留着一束头发外，其余部分都剃光，那是地地道道的匈奴汉子无疑，当下朝着关兴使了个眼色。
关兴会意，一脚踢在那汉子膝盖上，逼其跪下后，喝问道：
“你们匈奴人远在并州，为何现身于此？快快招来！”
那匈奴人两股战战，用汉语夹杂着匈奴语说道：
“大王饶命，是魏国人让我们来的，我们仰仗魏人生活，不敢违抗他们的命令，但我们也不敢冒犯大王，只在关外扎住，不敢侵犯。”
“谅你也不敢！”关兴啐了一句，又问道：“你且说说，来了多少人马?”
那匈奴人伸出三根手指道：“小人也不知道，但小人一路见到有三个万骑，想来当有三万。”
关兴见刘备依旧眉头紧随，知他尚有疑虑，便催问道：“不是说匈奴人人人皆兵吗，为何只来了三万，不怕魏人怪罪吗？”
那匈奴人叫苦不迭道：
“魏王将我匈奴人一分为五，又在各部中设置军司马，以汉人充当长官，我们匈奴人的卵蛋捏在你们汉人手里，顷刻之间动员三万已是极限，哪里还有余力？”
曹操分置匈奴之事，刘备曾听徐庶提过，又见来人长相忠厚，不由信了七分。
他还不待表态，马超当即请命道：“不过三万人而已，明日看臣一举破之！”
如果说攻打魏军的功劳张飞尚愿意推让，但剿灭匈奴的诱惑却激得他急跺脚，也忙道：
“这先锋俺当仁不让！”
张苞见了，也冒头抢道：“杀鸡焉用牛刀，区区匈奴，自有小子料理！”
张飞见了，拎着他的脖子，如提小鸡一般，骂道：“哪有你说话的份！”
众将争功，乱做一团，诸葛亮忽轻咳一声，从人群中穿过，低声在刘备耳边说了几句。
刘备沉吟片刻，先抬手示意安静，而后起身对那匈奴人道：
“朕念尔初犯，不忍苛责，今放你回去，且告诉呼厨泉，限他三日之内，退回并州，如若不从，朕亲发大军，一举灭之！”
那匈奴人如聆天籁，头导如蒜，连滚带爬，踉跄着逃出汉营。
张飞目视此人的身影消失于黑暗，冲着诸葛亮不解道：“这便让这厮轻易走脱了？”
诸葛亮道：“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军自可回转，从容收拾长安。左右不过三日，我等也趁机休整一番，真要大战，也不怕他，正好养些力气。”
诸将实则求战心切，但诸葛亮威望颇高，他如此说道，众将只觉意兴阑珊，讪讪退下。
甚至刘备竟也轻笑道：“孔明之计虽老成持重，但朕反倒盼那呼厨泉不识时务些。”
诸葛亮闻罢，面色渐渐凝重，抬眼望身侧，徐庶也是眉头紧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