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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卫氏用各种方式都能把话套到不许宝珠出府扮男人上面,宝珠竭力地让她安心:“我自己难道不知道当心吗?”

卫氏放下手中的针线,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从卫氏到宝珠,都知道宝珠不可能不出府,但宝珠知道自己是应太子之吩咐,卫氏却不知道。宝珠已显怀,本想好好陪儿子们,这回又不行。

加寿不在面前,肚子里那个又没有出来,正想给儿子们单独的慈爱,会过几次庄大人赵大人的,日子如飞般过去,肚子也大起来,怕孩子们碰到宝珠肚子,袁夫人还是带着孙子们,宝珠老实的让卫氏看管住。

卫氏这就得看住的时候,把宝珠看得紧紧的。不想和宝珠多罗嗦,是知道说也不起作用,卫氏只抿紧嘴唇,带上点儿没好气。

她天天说习惯的话分明出来,又像在说当差不是女人的活计,少管为宜。

宝珠这一回有孕,一直看着奶妈脸色过日子,见到奶妈绷着脸恨自己不闲着,宝珠就忍不住要逗她笑。

“奶妈,昨天庙里师傅来化缘,又给出去多少钱?”宝珠对卫氏嘻嘻。

这还是生加寿的时候,郡王妃去小佛堂给父亲上香,卫氏也在那里叩头,许的愿是:“只要姑娘生儿子,就不留私财,逢寺庙就捐。”郡王妃感爱卫氏的忠心,郡王妃由一开始不喜欢宝珠,到现在是连宝珠的奶妈和丫头全喜欢,把这件事情告诉宝珠,并且单独拨给卫氏一笔银子,让她为宝珠生儿子散福。

卫氏自己存下的钱,更是流水般的花出去。

宝珠有时候问她,完全是调侃和取笑:“奶妈,可不要为我把自己弄得精穷,这样可不好。”宝珠跟着祖母长大,随着祖母老太太信佛。

和大部分的女眷们一样,宝珠信自己的时候多。关键时候去烧个香什么的,只是种寄托。这就和卫氏又来说笑,落卫氏一个大白眼儿。

“你不信就罢了,管不着我信。”

宝珠窃笑:“是是,有妈妈散福呢,才有怀瑜怀璞两个好孩子。”袁怀瑜袁怀璞过了一周岁,在姑母郡王妃府上漂亮的抓了周,一个抓了刀,一个抓了剑,皆大欢喜。

说到小小爷们,卫氏柔和的笑了。再就对宝珠不悦:“小小爷们是托老太爷的福,不要乱说话,老太爷要不喜欢,菩萨也要不喜欢。”

说话间,外面走来袁怀瑜和袁怀璞。和姐姐加寿一样,他们也走路不算晚。袁怀瑜穿一件水青色的小道袍,袁怀璞是蓝色的小道袍,扎着朝天辫子,这是袁夫人说过加寿就有这辫子,两个弟弟也扎起来,各系一个晶莹剔透的碧玉马儿,后面跟着各自的丫头奶妈,爬到台阶上来。

腿儿还短,上不了台阶,就用爬过来。

卫氏笑眯了眼,就不再说宝珠。而宝珠笑盈盈的伸手等孩子们过来,念姐儿走上前去,手中是才挑的花儿,又大又红,给一朵给袁怀瑜,又给一朵给袁怀璞,见他们欢欢喜喜接住,念姐儿小脸儿上乐开了花:“天天拿我的好花儿,才长得这么俊呢。”

嘟起嘴儿:“比哥哥们生得好。”

忠哥儿志哥儿恰好走来,是跟在表弟后面过来的,闻言对妹妹扮个鬼脸儿:“比念姐儿还要生得好,这就让比下去,又该哭鼻子了吧?”

念姐儿就把袁怀瑜袁怀璞往宝珠这里带,扯住两个小手,边走边道:“别和哥哥们玩,他们就会打架!上一回把脸都打青了,咦?”

停下来,在袁怀瑜小脸上看了看,念姐儿怒了。小小面容上薄薄的嗔,似桃花春风里吹皱的那一层,宝珠女儿不在身边,就看得津津有味时,念姐儿过来告状:“舅母你看,哥哥把瑜哥儿打了。”

就去扳袁怀瑜的小脸蛋子。

袁怀瑜还以为和他玩,格格笑着把脸扬起来。面颊近下巴的地方,果然有一小片的青,因为贴近下面,就不容易看出来。

跟他的奶妈大惊失色,进来就辩解:“我不错眼睛的看着小哥儿,没有碰到也没有撞到,这是哪里来的?”

就去质问丫头们:“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情?”

丫头们也纷纷道:“没有这样的事情!”宝珠在袁怀璞的手臂上,又找到一处青。卫氏恼了,她是当过人奶妈的,自觉得无人能够瞒她。

抱过袁怀瑜在怀里,给他揉着脸上的青,同时道:“取药酒来,请医生来,一堆子的人看着,现在全推不知道!”

奶妈和丫头们无话可说,虽觉得冤枉,也全跪了下来。

宝珠让她们起来。

奶妈,是在京里生的时候,姑母给挑的,谅她不敢出错。丫头们,又是袁夫人和宝珠所挑,也全是放心的人才放到哥儿们身边。见卫氏还要说什么,宝珠代奶妈和丫头们说几句话:“妈妈,她们不会不当心的,妈妈说找医生,家里现成就有,这就请来。”

为万大同看伤,孔青请来正骨张和小贺医生,万大同一天不好,宝珠一天不许他们离开,都还就在。

这就出去一个丫头请小贺医生,奶妈又追上一句:“璞哥儿伤在手臂上,只怕撞到骨头,请张医生也来。”

宝珠这就没有说话,卫氏已经心疼得泪眼汪汪,不是宝珠拦着,随时要和奶妈丫头们拼命模样,对卫氏来说,宝珠就是她的依靠,在卫氏来看,小小爷们就是宝珠的依靠,卫氏对着袁怀瑜掉出一长串子眼泪来,给他搔着小脸蛋子活血,她是哭着的,袁怀瑜却让搔舒服,大笑起来:“格格格格,”

在红荷手里揉着胖手臂的袁怀璞,也是同样的大笑起来

童稚笑声在房中波涛般涌动,吃得胖头大耳的两兄弟面颊上的肉随着笑一起一伏,卫氏又忍俊不禁一笑,宝珠更是好笑。

看看儿子们这般的精神,更不像是受到不好的对待才是。宝珠接过袁怀璞,放他到两腿中间,捏捏他肥下巴上的一圈子肉,袁怀璞更是格格个不停,认得母亲,就把脑袋往母亲怀里要钻。

宝珠大着肚子不能让他钻,就把手臂给他,让次子把脑袋放到手臂弯处去,坐在卫氏怀里的袁怀瑜急了。

小手挥动,大叫:“啊啊!”扭着胖身子下来,就要也到宝珠怀里去。卫氏怕两个全过去,宝珠更禁不起,握住袁怀瑜小手不让他过去,袁怀瑜把另一只挥动的小肥手回来,对着半弯身子的卫氏就是一巴掌。

这姿势,和打陈留郡王那时候差不多。

宝珠吃惊:“这孩子!”卫氏躲开来,顺便接了个宝珠的短儿:“奶奶小时候和哥儿一样,要什么不给,可就凶上来了。”

“有吗?我后来可是家里最乖的那一个。”宝珠暗暗的这样想着,见卫氏扯着袁怀瑜过来,不敢松开他的一只手,又直身子躲避他的另一只手,却见袁怀瑜到了这里,空下来的小手不打卫氏,对着自己兄弟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打在袁怀璞脑袋上。吃得太胖,那脑袋上一圈子的肉晃动几下,袁怀璞毫不客气,松开母亲一低头,一脑袋顶在哥哥手臂上。

袁怀瑜往后坐倒,让兄弟顶趴下。

袁怀璞往前坐倒,是用劲儿过大。

房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哥儿的奶妈悄松口气,宝珠用个帕子掩面,格格笑出了声。

“却原来,真的是自己打出来的。”

话还没有落音,见两兄弟还没有打完。袁怀瑜也不起来了,坐着对着弟弟就是一脚,绣老虎的鞋子动个不停。

袁怀璞挥动小手,打苍蝇似的拍拍拍……

卫氏抱起袁怀瑜,奶妈有一个上来抱起袁怀璞。兄弟两个人分开,还乐得格格出声,一个小胖手不住闪动,一个小胖脚不住的晃动,念姐儿瞠目结舌,宝珠笑得只是不能弯腰,不然早弯下腰去笑。

两个表哥忠哥儿和志哥儿乐了。

忠哥儿手舞足蹈:“怀瑜,踢他无影脚!”

志哥儿就帮着小的:“怀璞,给他金刚掌!”

助兴是不过瘾的,忠哥儿一紧腰带,对弟弟摇脑袋:“二弟,咱们打架去!”志哥儿兴致勃勃:“哥哥,咱们走!”两个人一起跑开。

念姐儿对着他们吐舌头,事后诸葛亮在这里:“我就知道是你们弄的!没有你们打架,怀瑜怀璞才不会打架呢,还弄乱我的花儿,”走去花篮旁边,又取两个好花儿,依就送一朵给袁怀瑜,又送一朵给袁怀璞。

表姐是乖巧的,也盼着表弟们乖巧:“玩吧,别再弄坏了。”

“格格!”袁怀瑜笑着,把花往地上一丢,小脚这回有用武之地,对着花就是几脚,踩得稀烂,自己乐不可支。

念姐儿扁起嘴再看另一个。袁怀璞握着花,小屁股往地上坐。房中扫得干净,就放他坐到地上。

袁怀璞把花放到地上,那姿势很是温柔,当表姐的正要拍手笑,见最小的表弟小胖手拍动,没几下子,地上的花让拍得汁液横飞,香喷喷的溅到他脸上。

“格格,”袁怀璞也乐了。

那边袁怀瑜小脚踹着,这边袁怀璞小手拍着,念姐儿要哭不哭的:“是不是不喜欢我的花儿?”就见两个表弟把花碎得不能再碎,不约而同的,抬手去指竹篮里的,嘴里大叫着:“啊啊,”一会儿要不到,胖脸蛋子上的肉往一处挤,随时可以哭出来。

竹篮子的花放在案几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让他们看到。

嫣红娇黄大朵的鲜花,由竹篮子里而倾到桌面上,把桌几映出一片丽色。这看似随意,却是念姐儿精心摆好的,见再不给表弟就要号啕大哭出来,念姐儿满面不情愿的取出竹篮,怏怏的把花分给他们。

再丢下竹篮,就抬高脚去捂宝珠的眼睛,面庞上很虔诚:“舅母不要看捣乱的,母亲说看多了什么就生出来什么。”

陈留郡王妃下面只有念姐儿一个女孩子,这就没有姐妹陪伴。哥哥倒有两个。志哥儿和忠哥儿是男孩子,他们想带小妹妹去玩的,什么上树捉鸟蹲地上趴草虫,念姐儿没有一个喜欢,总冲着哥哥们抱怨,哥哥们就学会笑话她。

念姐儿就问过母亲:“为什么要生调皮哥哥,不生好看妹妹呢?”陈留郡王妃哄她:“生你的时候看多了花,所以哥哥不乖,你最乖。”

小孩子有个答案就成,但就记在心里,这会儿用到宝珠这里,念姐儿边告诉舅母,边鄙夷自己哥哥:“母亲说送子娘娘送哥哥来的时候,是路上看多了人争斗,”

念姐儿比加寿大上几岁,但个子还小。宝珠见她够不到自己,就半弯下身子。宝珠现在也不能弯太低,把面庞垂下来给念姐儿去盖眼睛,就势亲了亲她。

袁怀瑜见到,把个小胖手对着弟弟伸过去,看那去势,也是要捂他们的眼睛。而袁怀璞也不玩花了,他对着哥哥伸过去的,是个肥嘟嘟的脸儿,小嘴儿噘得像个小管子,看那模样,是要去亲亲自己的兄长。

房中的人笑成一片,宝珠恍然大悟。

念姐儿小手盖不全她的眼睛,宝珠就看到两个人此时学事的模样。也就回想起来,就更忍俊不禁。

难怪兄弟俩个要自己打起来,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脑袋的,这是以前看见过的。当时场景,是姐丈陈留郡王抱着瑜哥儿,他们兄弟看的是打苏赫,就在自家小镇的外面。

宝珠笑声响亮起来,而两兄弟还以为这房里的人喜欢他们的动作,袁怀瑜更往前走,他们不是打架,奶妈就放开他。袁怀瑜一直到撞上兄弟,用小手把他眼睛挡住。

他是一只小手在兄弟背后,一只小手去盖眼睛。因为袁怀璞侧身在他怀里,把个小管子似的小嘴儿,贴到他的面颊上。

兄弟俩脸上全是软软的肉,袁怀璞一贴上去,感觉又香又软——这是照管的好——就把小嘴儿还吸上两口,忽然觉得应该好吃,张开嘴儿,上去就是一口

“哇!”袁怀瑜叫出一大声,毫不客气的给了兄弟一脚,把他踢倒在地,自己揉着面庞,带着面上的牙印子,也不哭,得意洋洋的回到自己奶妈身边。

房中又爆出一片笑声,宝珠觉得裙子上一阵的热,尴尬起来。

有身子又显怀的人,是不能笑得太厉害的。

这就对卫氏使眼色,卫氏这会儿却只对着袁怀瑜兄弟们乐。那眉眼儿滋润之间,完全没有宝珠的身影。

宝珠气馁,奶妈你刚才的心思还在我的身上,现在见到哥儿们,这就转了风向。果然,孩子们才是最招人喜欢的。

转思,又想到袁训身上。表凶过年后才回来一封信,信中诸多的安慰,对他许久没有回信深为内疚。

宝珠在这里暗想,表凶应该内疚的不应该是宝珠才是,而是他的好儿子,这一年他又不能陪着他们。

……

五月里,梁山王大军赶到离黑水河最近的山下扎营,等候各家郡王们就位。最早赶到的是长平郡王、汉川郡王和渭北郡王。

军营扎下,就来见梁山王。梁山王让他们守好位置,决不能在他们的地方上放走苏赫。

五月中的时候,项城郡王姗姗来迟,没隔几天,定边郡王到来,最后到的才是东安郡王。而靖和郡王还一直没到。帐篷外面求见的时候,梁山王怨愤的面容已拉不下来,恨恨地见了他们。

这样的谈话不会愉快,郡王们也心生怨气,或者说他们早有怨气。当晚歇息在梁山王这里,回到帐篷里,项城郡王跺脚要骂。

这里梁山王最大,他们虽然是大帐,但为表尊重王爷,不能公然树起他们的大帐来,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给他们设就是。项城郡王怕隔墙有耳,还不能骂得太高,骂得自己很憋闷。

“几十年他打赫舍德,当时我们家折兵损将,东安郡王也伤损不少兵马,最后赫舍德逃往陈留郡王处,”在这里余怒袅袅从鼻子里出来,重重咽上一口气,项城郡王阴沉沉:“当时他还是郡王世子,这大好便宜让他捡了,以后就一直居于我之上!”

这事情应该说与梁山王老匹夫有关吧?

“这回他又要大战!什么扬我国威!什么逞我国强!什么什么跟什么!这又是想成就谁!”项城郡王从不会认为成就的有他一份。

这样骂下去,可以把自己气死。晚饭随意的用上两、三口,项城郡王就出帐篷走走。月色上来,应该静心肠。

士兵们操练的喊杀声从校场传来,就要大战,各家练兵也抓得紧,王爷这里也不例外。项城郡王就走过去,想看看王爷最近是怎么练兵的。

一眼,就看到一个让他不痛快的人。

这个人出现在眼中,让项城郡王不痛快极了。不痛快的只想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或者把自己牙挖出来,甩他身上咬几口。

月下的校场上,四面有高台,上面有将军们带着。那最中间一招一式笃定无比的身影,不能算他有多魁梧,但男人体魄总有威风。又招式精妙,教的不再是军中练习惯的,兵部里统一制订的那套拳

这是蒋德!

项城郡王眼睛里快要冒出火!

这是个忠心的人!

这是个本来分给自己,他一步也没有踏到自己帐内,就花钱买通,最后出现在陈留郡王帐下。

项城郡王本来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蒋德和关安露脸儿后,他们露脸儿的地方不是军功,是一次又一次的保护袁训。

忠心,是种本性。

这种本性会对开发他出来的人至死不渝。

各家郡王也都巴不得忠心的人越来越多才好。

就打听。

一打听,项城郡王鼻子可以气歪。这两个人原来是给他的!原来……到最后,就大变了样子。

项城郡王不能把梁山王帐下收钱的人怎么样,就给了他自己接收士兵的军官一顿鞭子,又告到梁山王处。

项城郡王说梁山王偏心,这就是其中的一条。

梁山王本来说彻查的,王爷也不喜欢这种人。不是太子党,你们凭什么挑将军!大家全一古脑儿的去了某一个人的帐下,那别人还不能补人了?

项城郡王是不怕和陈留郡王打官司的,他们都能打到御前去,何况在梁山王面前。

从没有娶到辅国公长女以后,项城郡王此生就只想和陈留郡王干上了,如果不是还有别的郡王们国公们杂事等分他的心,估计他就见天儿坐陈留郡王帐篷里,和他没完没了的吵。

幸好他还得干别的事情去。

但去信梁山王以后,项城郡王是做好见天儿坐陈留郡王帐篷里面,和他没完没了吵的准备。还随时准备把蒋德和关安带走。

但他万万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梁山王态度大变。给项城郡王多补了人马,安抚了几句,信中都看得出来那安抚轻飘飘的,敷衍意思很浓,此事就这样了。

不管项城郡王再来火,梁山王全不予理会。蒋德关安还是安然跟着袁训进出,项城郡王的探子回话,袁训回家,他们也跟着!

这真是世上最没道理的事情,你们是家将吗?

小袁将军偷跑去京里,事后知道是小王爷私下给他开的公文,但梁山王对着儿子雷霆大作,这就郡王们全知道,姓蒋的混蛋和姓关的坏种也跟去了!

也不怕私自回京,让兵部以逃将的名声,一刀“卡嚓”了你们!

这会儿项城郡王见到蒋德在上面教拳,旧事浮上心头,顿时气得变了脸色。这就要走,和身后几步外的一个人对上脸儿。

这个人是见到项城郡王在这里以后,悄悄儿的,放慢了脚步,压根儿就不想招呼他,而且恨不能自己缩成地上的沙子,让项城郡王也看不到他。

辅国公第八子龙怀城

他的母亲,那不得宠的国公夫人出自项城郡王一族,推算辈分,是项城郡王的姑母一辈。项城郡王和龙怀城算是表兄弟。

但最恨项城郡王的,也就是龙怀城。

“老八,”项城郡王叫住他,堆出来笑容:“哪里去?”

龙怀城勉勉强强地,总是不答应不好。项城郡王也是高个儿,龙怀城却眼睛对地,像是这会儿项城郡王变成地上的小蚂蚁,眼睛往下才能看到他。

没有明确清楚的回话,是支吾一声:“嗯,我……”就此没了下文,又要走开。

项城郡王和颜悦色,再次叫住他:“去我帐篷里喝两杯,我带的有酒,看你今天也不像是当值吧?”

龙怀城火了!

对这种客气他不能接受,还认为是种侮辱。你早干什么去了!你早怎么不对我好点儿!早怎么不对我母亲好点儿!

龙怀城抬眸森森,从牙缝里挤出话:“你的酒,不给老大喝吗?我代你找他去!”说完,昂然而去。

去就去吧,项城郡王恼上一下也就过去。那边又走来陈留郡王,龙怀城殷殷切切地迎上去,绽开笑容:“姐丈!”

这一声,雪崩山摧般的砸在项城郡王心里,让他在这一刻无地自容,又恼恨重起。他的心抽成一小把儿,身子又似汪洋大海中一叶扁舟,无处不是颠簸。

他本来就恨陈留郡王,现在就面上更难看,滞呆呆地看着那边。

陈留郡王对龙怀城随意的嗯上一声,龙怀城是热情高涨,围着他身前身后地转:“姐丈,让我当前锋好不好,别把所有立功机会给小弟,小弟他的功还不多吗?板凳城回来,往京里报的军功应该回来了不是?小弟已经三品,姐丈你收着些他吧,再升他就没地儿站了,”

项城郡王攥紧拳头!

是啊,陈留郡王妃还有这样的一个能耐好弟弟!

想当年!

当年其实是不能多想,早就过去,不是越想越气。

项城郡王就越来越气,想当年自己要是娶到辅国公长女,这全恨国公那个老东西!这宝贝舅爷不就是自己的了!

凡是陈留郡王的荣耀不就是自己的了!

现在让围着转的,不就是自己!

人心向邪,就往一边儿去歪。

龙怀城围着陈留郡王转,是他们母子恨透当年的世子,如今的项城郡王。

而陈留郡王妃是在娘胎里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就许给陈留郡王府的。项城郡王才是后面横刀的那个,又还没有成。

再来袁训有圣眷,很大一部分是出身问题。虽然袁将军是吃过苦头用过功的,虽然袁将军是能干,但他的出身占相当重的比例。

以袁将军的肯用功,没有出身,也不是池中物。但他的出身好是个事实,倒也不必胶柱鼓瑟,只强调他的用心。

想不开,项城郡王就在这里生气,见那边又过来一个让他生气的人,那讨人嫌,占住他人的袁训将军。

月光如银,把青年飞扬夺目的面容衬得更似天人。有月无处不生辉,夏夜的月色让军营和远山似蓬莱仙境时,袁训毫无疑问就是那生辉之处。

矫健有力的步子,暗色的盔甲,月光似从他眸光中生出,让人目光只放到他身上,别处皆似生尘。

项城郡王虽然不悦,也油然生出承认这是一个大好青年的心思。

就要避开他,因为这大好青年不是他的,每看一眼就心抽痛不已。这时候,又见到另一副场面。

龙怀城本来对着陈留郡王说袁训说得正欢快,语气亲昵的活似袁训亲兄弟。但见到袁训走来,龙八往后就退,眼神儿飘忽不定的在袁训那边打个转儿,只一转,就对陈留郡王打个哈哈:“姐丈,我回去了。”

背影总似落荒而逃。

一个招呼也没有给袁将军。

袁训在陈留郡王身边站定,拧起眉头。陈留郡王又要调侃他:“这兄弟几个见到你还是这样?小弟,你这一回才真正的得罪了他们。有军功你不带上他们,也难怪他们生气!”

“我还没报完前仇呢!”袁训露出忿忿然,心想不带你们怎么了?就是不带上你们!再说当时也没处儿去带不是?

露出瞧不起,谁叫你们不是我的家将呢?

项城郡王看到这里,脑海中有什么开了,对啊!龙家兄弟是怎么也不会和昭勇将军好的!悄悄的离开,去找一个人。

陈留郡王和袁训眼角瞄到,都没有理会。陈留郡王也和龙怀城有一样的好奇,眼对校场:“小弟,以你自己看,你这一回又要升几级?”

这完全是取笑。

三品再往上升,总不能去一品。

袁训心头是虚的。

过年后他回营,就给太子去了一封检讨信。太子殿下……。没理他!

一直没有回信。

要是骂了,袁训也就放心。他现在想不到升官的事情,只要太子殿下不要继续生气就好。见问,袁训不自觉的轻叹一声:“我看是没官儿升。”

“哈哈!”陈留郡王让他的叹气声逗笑,索性更扯得没有边际:“那就是给爵位?小弟,你可不能大过姐丈才好,给我留点儿颜面。”

袁训没好气:“姐丈你说笑话也有个谱,我封爵位就到你上面去?你当我是什么!”陈留郡王笑容满面:“你啊,你是稀奇宝贝。怎么,你自己还不知道?还等着我告诉你去?装模作样,可不是你的为人。”

袁训狠狠白他一眼。

……

烛火,把帐篷里两个人身影拖得长长。项城郡王带笑看着面前坐的人,这是他才吩咐人请过来的,龙大公子龙怀文

八公子怀城是项城郡王的悔恨。

大公子怀文就是项城郡王的痛心。

他在龙怀文身上花了许多的银子,打从龙怀文在娘肚子里时,就让凌姨娘给蒙住,开始嫌弃自己姑母,开始帮凌家谋官职。

笼络人要早。

英雄早在蛰伏时就下手,自己都能标榜慧眼也。

有点儿像赌博,押错了的也有。

龙怀文虽然不是那押错的一宝,也是让项城郡王损失银子的人。

有时候,项城郡王都不想正眼看龙怀文。他这一回来见梁山王,本来不想主动找来龙怀文。只回来一个表弟,大公子的日子在家里就不好过。该他主动来找郡王才是。

但校场外面见到的那一幕,让项城郡王改变心思。备下美酒,请来龙大公子。项城郡王倒不避讳有人看到,人人都知道他和大公子不错,再遮也无用。

亲手倒上酒,项城郡王呵呵:“你的亲戚又偏了你们兄弟去立功,你们兄弟也能忍着?”

一口,一杯酒下肚,龙怀文最近一直因心情不好,表面上若无其事,却总泛青的面容红润上来。

心情的郁结,让他的嗓音嘶哑嘈杂,带着种奇异的煽动力,像是在煽动自己,又像在煽动项城郡王。

“不甘心又怎么样!我为父亲鞍前马后效力的时日最久,”

手臂扯开盔甲,露出肩头一块伤痕。时日久远,伤痕暗红色,结成一大片。这个伤,不是袁训回大同的那天给他留下来的。

袁训给他留的是骨折伤,好以后外面难看出来。不像这个应该是刀剑击穿的,才久久不能平复。

“这是我十五岁那年,随父亲出征留下来的。”

又解开护心铜镜,胸前往肚腹下面的位置上,又是一道长长的伤痕。龙怀文惨然一笑:“这个也是!有一回我数了数,大伤不下十几处,我算是随父亲出生入死,但父亲不吐口,我也没有别的人能求助,这世子之位还是空悬,你来问我,我又能问谁?”

他的话里,隐有指责项城郡王出力不够。

项城郡王笑容消去,默然地又倒上酒。龙怀文系好盔甲,两个人无言相对饮酒。只是无言吗?心里各自转动如蹬起来的水车,哗哗的冒着心思。

酒香无处不在,酒也能催人话。张张嘴,龙怀文觉得没想好,也就没有说。张张嘴,项城郡王觉得没想好,也就没有说。

眼神儿不住碰撞试探着,彼此心思都明了想到一处,但说开这层窗户纸,龙怀文小心翼翼,项城郡王也谨慎。

帐篷外面有哄笑声出来,是操练的士兵们散了回来。更鼓敲动,再不说就是睡觉时间。大家都入睡,这一个国公之子,一个郡王还钻在帐篷里嘀咕,梁山王知道都会问上一声。

你们俩在合计什么?

龙大将军你不在项城郡王帐下,有事请教也应该去找你姐丈

而项城郡王你这是拉拢别人将军,深更半夜的还不放回去?是什么密谋?

项城郡王动了动身子,龙怀文动了动身子。

“其实这事情好办……”异口同声说出来,见到对方说话,又全停下。四目相对,龙怀文轻咳一声:“如果父亲用得着我,”

“一个他一定用你的时候,”

“看到我的真心,”

“危难之中才见真心。”

两个人心思全一样,都有了沉思。

项城郡王目光闪动,徐徐开口:“就要会战苏赫,王爷要拼命,苏赫听说丢了东西,”龙怀文恨上来,重重的道:“是的!”

板凳城让小王爷他们抄了底,听说城外还烧掉存了三年的粮草,苏赫心尖子疼得都在颤,他不拼才是怪事。

“这次混战不比以前!打起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国公一旦有难,你要随时在他身边。这一回机会也好,王爷让我挡的位置离你们不远,地势也复杂,只要国公逃过来,我只放你一个人过去,再放一队敌兵过去,你放心,你的兄弟们我都挡住,只有你一个人在国公身边。他在最危急的时候,你说他会不会定下世子人选!”

“谁在他身边,那时候就是谁!”项城郡王斩钉截铁。自然的,他不会告诉龙怀文,他的郡王位就是这样得来的。

老项城郡王虽然不是项城郡王逼到生死路上去的时候,但撵走别的兄弟,却是项城郡王做下来的。

眸光耐人寻味的亮了,龙怀文慢慢吞吞:“这个,你要保证我父亲无事才行。”这近似亡羊补牢的话,让项城郡王咧嘴笑得全无心思:“国公与我不错,只要他肯让位,我为什么要害他!”

……

走出帐篷,更鼓声又起,这是催全军入睡。夏日夜风凉爽,直入风中。龙怀文舒爽起来,是他的老习惯,这是个阴沉而又暴性的人,暴性让他的父亲相不中他,而阴沉却是个弥补,让他时常回想,这就把刚才的谈话又想一遍。

没有给人把柄的地方,最关键的话是项城郡王说出来的。而自己也加上一句父亲的安全,可以对自己有个交待。

这对自己有个交待,这种正不正确,各人自知。但龙怀文心安下来,头脑里想着项城郡王说的仗该怎么打,漫步往他的帐篷里去。

辅国公坐在他的帐篷里,面沉如水。

父子打个照面儿,龙怀文支吾一下,面上一僵:“父亲还没有睡?”辅国公冷淡地道:“等你和项城郡王喝酒回来。酒好吗?”

“还行。”龙怀文垂下面庞装得检查下盔甲哪里不对,这会儿又不打仗,这只是个虚动作罢了。

辅国公站起来,掷地有声:“有些酒是喝不得的!”一拂袖子出去。在他背后,龙怀文有一刻失神,再就愤怒上来。

和谁喝酒是我自己的事情

……

石榴花炽烈的开着,丫头们在下面奔跑着。卫氏从小佛堂里出来,触目就是这片艳红,和家人们的热火朝天。

笑了笑:“六月里有动静,这倒好,过完寿姐儿的生日,就是这一位。”这一个是小爷还是姑娘还不知道,在宝珠一有动静就往佛堂里来拜的卫氏,这就回去看视宝珠。

路上见到念姐儿,气喘吁吁抱着个匣子,在她后面,又有一个丫头抱着个大匣子。见她跑得额头上全是汗水,卫氏怕她伤了气,叫住她:“念姑娘,这又是什么上好中看的东西?”

卫氏想到底是个姑娘,就是和气温柔。

念姐儿所干的最淘气事情,也就是把花堆到宝珠身上,说把舅母也薰一薰,免得生出来妹妹不香。

念姐儿是急着去给宝珠送东西的,让叫住本不耐烦。但奔跑中停下来,气舒缓上来,人犯懒也想休息会儿,又卫氏问到念姐儿的得瑟事情,就把匣子送给卫氏抱着,念姐儿打开给她看。

头一个玉粉香盒子。

念姐儿神色认真:“香小妹妹的。”

宝珠是家里的稀奇宝贝,但在郡王府上每受到一份儿厚待,卫氏就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好东西。”

念姐儿更来了劲头儿,又取一串子香珠,小嗓音稚嫩:“这是海外来的沉香珠子,小妹妹闻到,就生得很漂亮。”

“好好。”

又是一个时鲜花制出的香囊,五月端午节过去了,但节里所用的香全在里面。念姐儿兴高采烈,这一个是她亲手合的香囊,带着炫耀:“这个,送给小妹妹。”

卫氏心花怒放,也忘记她虽然心里认为生个姑娘也挺好,但还是小爷越多才叫好。代念姐儿抱着匣子,扯着她来看宝珠。

边走边笑:“小姑娘一出来就看到念姑娘这般的疼她,一定是好看的。”这话问过,又原地耽误了一会儿,念姐儿又请卫氏看丫头抱的匣子,里面粉红轻紫淡黄水青,全是好看的轻纱帕子和衣裳。

“这是我最好看的,这一回我就要个好看的妹妹。不要弟弟,瑜哥儿昨天打碎我的东西,璞哥儿又尿湿我的凳子,”

看完,一路告状一路过来,进去就问袁夫人和母亲:“妹妹的小床在哪里?”袁夫人带笑指给她,那是个新打就的小床,雕刻着百花异草。

郡王妃对母亲道:“小孩子说话就是灵,念姐儿都知道是个姑娘。”当姑母的没忍住,到底让人看过,说这一胎是个女孩,这就衣裳动用东西,全备的是小姑娘的。

念姐儿就收拾起来,先把粉红的帕子,给小妹妹铺好,再洒上一段香。郡王妃嗅了嗅:“这香浓烈…。哎呀,这是我舍不得用的,大食才有的香精,用的时候一滴子化开在水里,院子都足够薰,”

去看女儿时,见她已经倒了小半瓶子在小床上。郡王妃抱怨着和女儿去抢,念姐儿哇哇大叫:“小妹妹过来一定不喜欢你,不喜欢你!”

好容易抢到手里,郡王妃去对着她的母亲生气:“您看看,这就是您的心肝宝贝眼珠子孙子,这东西一滴千金,人还没有到,先欺负姑母这算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膝下衣裳一紧,见袁怀瑜不知何时过来,扒在腿上,对着她手上的瓶子笑呵呵。

念姐儿扯着袁怀璞正往这里来。

“去,要瓶子回来。”念姐儿嘟囔着。郡王妃张口结舌,袁夫人笑起来,打趣女儿:“还说我当成心肝宝贝,你看看你女儿都知道,这两个是你的心肝宝贝,她要不来的东西,就使唤怀瑜和怀璞来要。”

袁怀瑜肯定是听不懂表姐的话,但他闻到香味儿浓在姑母身上,卖力地抱住她膝盖,把口水涂到她腿上。

袁怀璞则树熊似的,顺着腿就往上爬。

郡王妃认输,但还是心疼舍不得。把手里的千金东西收起,叫来管事的:“开库房,凡是香的东西全给小姑娘送来,由她自己挑,只别祸害我的东西就行!”

半个时辰以后,宝珠在围得不透风的产房里也闻到扑鼻香气,就问稳婆:“是孩子生出来了吗?”

稳婆笑:“看见头了,奶奶使使劲儿,这就出来。”

片刻,接孩子到手上,剪断脐带,对着屁股上就是一巴掌。

“哇…。”哭声从外面出来。

念姐儿坐在地上大哭:“给我给我,”郡王妃无奈,把她的宝贝瓶子还给女儿,跟在袁夫人后面逃出去,站在廊下喘气:“这房里还能站人吗?洒了十几瓶子的香还不足够,还不放过我那半瓶。”

念姐儿在房里打开瓶子,准备往地上倒。她的脚边摆着十几个空瓶子,香料从屋角到屋中间到处抛洒,鼻子敏感的人只怕要去看医生。

还没有倒时,“哇…。”更大的一声哭声出来,随后“呜啊呜啊…。”哭得不停。

“生了,”

躲避香味儿出来的人全喜笑颜开,簇拥着袁夫人进来。郡王妃趁机夺过女儿手中的瓶子,看着她也不再关心手中,跟在外祖母膝下,想头一眼看到孩子。

袁怀瑜袁怀璞坐在地上,玩着表姐丢下的空瓶子。

夏天房屋通风,香味儿很快散去浓的,留下的清冽沁人心脾。念姐儿闻得不错,在大人脚下面跳脚:“让我看看香妹妹。”

她的母亲纠正她:“这是禄姐儿,”

“香姐儿!”念姐儿凶上来。小嘴儿撇着,这香,是她一番功劳不是吗?念姐儿大叫:“给我香妹妹!”

“当!”

袁怀瑜摔出去一个瓶子,活似幕后配乐。

袁夫人疼孙子,也疼外孙,见外孙女儿费了功夫收拾出小床,不能辜负她的小心思。托着新出生的禄姐儿过去,笑道:“把她放下来,你慢慢的香她。行啊,小名儿就叫个香姐儿吧。”

念姐儿把小脑袋对着母亲得意晃晃,稚气十足。郡王妃嫣然,带着她去看袁佳禄。

袁佳禄睡下来,粉红帕子在头上,小手抓住一段淡黄轻纱,脚蹬着浅红色,大眼睛黑亮有神。房里幽幽的香,她像是喜欢。侧侧小面庞,小鼻子动上几下,好似在寻找。

袁夫人笑了:“这是表姐弄的,喜不喜欢?”

念姐儿也就喜欢了,她肯欣赏自己的一番付出,这表妹虽然还是新生孩子红红的,念姐儿却固执地道:“这个妹妹比加寿生得好!”

黑着小脸儿,等待大人们答应。

袁夫人笑盈盈:“好呢,怎么能不好?”神色悠然抬了起来。郡王妃猜测:“母亲又想寿姐儿了,”摇摇小床,轻笑:“不怕这一个要恼?”

又把姑母也说上:“姑母见到寿姐儿就像得了活宝贝,我们全是不中她眼的。”

袁夫人柔柔地看着她:“很快,你就知道了。”

这话里有话,郡王妃追问:“知道什么?”袁夫人笑而不答,又去看袁佳禄时,同时让人打听:“孔家的生了没有?”

院门外面孔青乐颠颠的闯进来,只看他神情,就人人要笑。又见孔管家根本等不及到房里,院子中间跪下就回:“我有儿子了!”

袁夫人忙打发人去看。

院外水榭上,万大同神色默默,红花鼓着嘴儿。

“你说老孔有什么本事,他生儿子要在我前面?”万大同酸溜溜。红花也觉得生孩子这事情上低了梅英一等,也掂酸带醋地道:“还不是你,你要晚成亲晚成亲的!”

万大同眸底带笑,扫扫红花的小噘嘴儿:“这要去怪小贺医生!”红花就飞红面庞,不再往下说。

小贺医生听说他们要成亲,就说万大同是内伤,要养好才能同房。宝珠又要生孩子,红花家务诸事要多忙,又很想闹红花的房,亲事就一直拖下来。

……

同一天的京里,沈家喜气洋洋,门上换大红灯笼。小沈夫人由母亲陪着,又撒上娇了:“去信问问宝珠是不是这天生,我生下儿子,她就该生个女儿来配,别耽误孩子们成亲才是。”

沈大人在府门外面,送走宫里来的人。抚须回来,沈夫人忙里抽空过来问他:“是娘娘宫中出来的人?”

说是宫里来人,沈夫人就避开。

沈夫人喜滋滋:“娘娘问生男生女,我回说生男,内相说回去禀报,说娘娘要有赏赐。”沈夫人也就有了自得:“说起来,我们这亲事也算是娘娘亲口指的呢。”

那一天在袁家,宝珠生儿子那天,梁山王世子妃跑来看孩子,告诉中宫生得好,我们家就定下来。中宫当时黑了脸,答应沈大人:“再生女儿,归你了。”

……

中宫心情大好,听人回话。

“回娘娘,沈家生下一子,连家尚家全是女儿,”

中宫嘴角弧度加深,这生的是她的孙婿和孙媳妇,赏赐是早准备好的,就让人送出去,又传话:“等孩子满了月,抱来给我看,”把梁山王世子妃的话想起来,中宫也用上:“生得不好,可就不要。”

太监出宫,后面这句自然要改改口吻,不能原样儿照搬中宫的话,那是袁家亲戚或宝珠亲戚的语气。

他走以后,中宫还在乐,就叫来任保问他:“发出去的东西,几时能到?”任保道:“就在这几天,”巴结地道:“这是娘娘的疼爱,说不准儿袁将军夫人生孩子那天,也就到了不是。”

中宫嫣然,又让人去看梁山王府上有什么动静。

……

这一天京中天气闷热,花开满街。

这一天太原天气干燥,信使唇干舌燥。

快马在郡王府门外停下,门人慌了手脚。信使在马上就解下包袱,高托手中,高声叫道:“圣旨到!”

门人去回郡王妃。

郡王不在家,萧二爷也不在,郡王妃按品大妆来接圣旨。

头一道,却是给宝珠的。

“……昭勇将军袁氏贤淑贞仪,特封其长子袁怀瑜为飞龙尉,次子袁怀璞为虎勇尉……”颁过圣旨,信使也不奇怪袁将军夫人不出来接旨,把圣旨给郡王妃,郡王妃让招待他用酒饭。

进去给母亲看,郡王妃故意装恼:“母亲您看,姑母又偏心小弟了。”

偏心小弟,从辅国公到郡王妃全是这样,但郡王妃这会儿看不到自己,只和母亲歪缠:“宝珠有什么好,姑母就这样的疼她,”

袁夫人接过圣旨看过,露出奇怪:“就这一道吗?”

郡王妃笑着反问:“哪里还有第二道?”

一个家人慌慌张张跑来:“圣旨到!”

郡王妃诧异住,袁夫人笑了:“去吧,你看看你的偏心姑母又做了什么。”这话明摆着泄露出话,郡王妃欢天喜地的去接圣旨。

这是夏天,按品大妆热,才换下来,又穿上。信使在前面笑容满面候着,说一声宣旨,朗朗开读:“……陈留郡王之长子,封燕山尉,许亲太子殿下长女。陈留郡王之次子,封永清尉,许亲太子殿下之次女……”

…。

“把念姐儿许给太子殿下的长子,这就和加寿做了妯娌。”郡王妃欣然去见母亲,在她看圣旨的时候,早就喜不自胜。

这亲事在郡王妃来看,没有一个不叫好。

这就是她和宝珠袁训的不同。

袁夫人看完这道圣旨,忍不住要说中宫:“这上面让就送进京去,你姑母也太着急了!”郡王妃喜滋滋儿的道:“姑母也该想想我们了,”

女儿实在欢喜,袁夫人要开她玩笑:“这是怕加寿没有亲兄弟姐妹们玩耍,送你们去陪衬的,你少喜欢点儿吧。”

郡王妃佯装不喜欢:“知道我们不能和小弟争,我们也不争,”忽然明白过来:“姑母这是想让我们把怀瑜怀璞一起送去吧?”

“宝珠不会答应,”袁夫人起身笑:“她前天才和我说,孩子们不可以太拘束,一个加寿进京,夫妻两个全跟去,幸好你姑母已经不生气,把她对着我说不信她的话已经忘了,”

郡王妃懒洋洋,带着明白过来:“原来是没要到手孙子,这就打上我们的主意。”

“你的不也是孙子。”圣旨看完,袁夫人又坐回袁佳禄的身边。郡王妃道:“也是,我不过随便说说。”

宝珠睡醒知道后,并不意外。姑母的心总有一份儿在袁怀瑜袁怀璞身上,在宝珠再回京以前没有什么给的,宝珠才会奇怪。

卫氏又跑去叩头去了,她感觉拜袁父最灵验,就又来拜袁父:“老太爷啊你显灵,瑜哥儿璞哥儿已经是官儿了,”

红荷跟她后面叩头,是打听过的,就忍住笑:“这是爵位。”

“爵位就是官儿,别打岔!”卫氏念念有词:“哥儿们昨天已经会自己端杯子喝水,虽然还得个人旁边扶着,吃点心也多了一块,会要红果子,不再要绿果子,这就当上官儿,正合适。”

红荷听着不错,也跟着念叨:“昨天撒尿不在裤子上,还会往台阶下面撒,撒得远,也高。这就当上官儿,正合适。”

那两个卫氏眼里的“大官儿”,正在外面玩皮球,格格大笑声出去很远。

卫氏出来,太满意了,深叹口气:“去年小哥儿一出世,我就知道要是大官儿。”笑眉笑眼的走去看宝珠,打算同她商议商议新出生的禄姐儿,将有什么样的好前程。

……

这一天,是梁山王与苏赫见面。

旌旗招展,雄兵威武。梁山王缓缓带马从队中走出,他的儿子萧观陪在旁边。

看对面,苏赫带着几个人,也从队中走出。

隔开有段距离,大家会面。萧观扬眉头,在身上盔甲用力一拍,狂笑声响遍战场中。梁山王也微微而笑,苏赫却气得脸都白了!

这盔甲是他一直舍不得穿,当长生天一样供奉在暗格里。现在到了萧观身上,看看大小刚好,好似他给小王爷买的一样。

牙格格得咬响,正要说话,后面有人拍马过来:“王爷,圣旨到!”

梁山王摆摆手:“等下再说。”那人又回话:“是给袁将军和陈留郡王的。”梁山王好奇心起来:“说的什么?”

没一会儿听完,梁山王笑了笑。而后面队中,陈留郡王那里热闹起来。大战紧张一扫而空,都来恭喜陈留郡王和袁训。

抽个空子,陈留郡王对袁训低低地笑:“小弟,你的军功犒赏到了!”袁训耸耸肩头,总比没有要好。

老子种树,儿子乘凉,也没有落到别人家里去。袁训还要取笑陈留郡王:“姐丈,你一直说姑母不疼你,现在你可以打自己军棍了。”

陈留郡王回他尴尬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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