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那山,安川之南,黄河之北。
它东起昆都仑沟,西至巴彦淖尔盟乌拉特前旗西嘴山,为阴山支脉,全场70多公里。
过牟那山再往西行进,便可抵达乌梁素海,可敦城所在。
自从和任怨分手之后,玉尹就越发孤独了。除了余黎燕之外,能和他说话的便只剩下马尔忽思和忽图黑台两个小孩子。忽图黑台还好,汉话说的ting流利,可马尔忽思虽然会说汉话,可是这口音里带着浓浓的异族语调,jiāo流起来非常吃力。
再说了,两个小孩子,又能说些什么?
玉尹开始变得沉默了!
其实,从过了金河泊之后,玉尹便有一种强烈的被排斥感。
这种被排斥感来自于耶律习泥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耶律习泥烈和他的那些心腹,总把玉尹隔离在圈子以外,有什么事情,也不再和玉尹商量。这与早先的情形完全不同。在未过金河泊之前,不管什么事,耶律习泥烈都会询问一下玉尹的意见。哪怕是玉尹没什么好主意,出于一种客气,他也会表示出尊重。
可是过了金河泊后,这种客气和尊重,就渐渐淡弱了!
玉尹心里清楚,在没有过金河泊之前,耶律习泥烈有很强的危机感,故而要礼贤下士;可是进入云内州之后,这危机感也就随之淡化,耶律习泥烈则然意气风发。
说好听一点,叫过河拆桥,说难听点,便是卸磨杀驴。
也许这才是耶律习泥烈的真实心xing,只是在过金河泊之前,玉尹并没有觉察出来。
人若得意时,总难免会猖狂……
在耶律习泥烈心中,只要到了可敦城,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掌握局势。那么似玉尹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再需要重视。而今耶律习泥烈眼中,耶律屈突律也许才是那个值得他下工夫拉拢的对象。所以一路上,耶律习泥烈对屈突律更加亲热。
好在还有余黎燕!
不过大多数时候,余黎燕显得很沉默,甚至比玉尹还要沉默。
玉尹隐约能够猜出余黎燕的心思,但是却不好明言。耶律习泥烈既然排斥他,倒也正和了玉尹的心思。每当宿营时,玉尹便带着马尔忽思和忽图黑**自在外寻找住所。即便是用饭时,也很好参与其中,只领了食物以后,便在一旁默默用餐。
一时间,仿佛队伍中没有玉尹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耶律习泥烈从最初的刻意排斥,到如今,似乎已经淡忘了……
“小乙,穿过牟那山,便可以抵达可敦城了!”
当众人在牟那山脚下宿营的时候,玉尹一如往常,带着马尔忽思和忽图黑台找到一处僻静之所,正准备生火做饭,不想余黎燕却突然到来,把玉尹唤道了旁边。
“小乙这两日,可有委屈?”
“委屈?”
玉尹笑了。
他摇摇头,“谈不上什么委屈,自家早已经习惯了……倒是燕子你不在那边,怎地来这边说话?”
余黎燕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玉尹,久久不语。
“陪咱走走吧。”
“好!”
玉尹笑了笑,招呼了一下马尔忽思兄妹,便随着余黎燕沿着小径,往牟那山上行去。
这牟那山的平均海拔,两千米靠上。
山路崎岖,余黎燕走在前,玉尹跟在后,两人默默沿着山路而行,很快便登上了山顶。山风猛烈,吹拂一闪猎猎作响。举目眺望,可见巍峨牟那山在一轮皎月中,格外婀娜。
好美的山sè!
玉尹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余黎燕停下脚步,轻声道:“牟那山虽美,却终究清冷了些!”
“呵呵,其实也不错,没有那许多人工雕琢,才是那最自然的美丽。”
“是吗?”
余黎燕在一块山石旁停下脚步,取出手帕,拂去山石上的灰尘,而后朝玉尹一笑,“小乙,坐!”
“好。”
玉尹也不客气,自寻了一块山石坐下。
“咱知道小乙这两日苦闷,但咱还是希望,小乙能助咱一臂之力。”
终于要说开了吗?
玉尹其实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余黎燕向他表明。
当下微微一笑,“燕子这话从何说起,自家不一直在帮忙吗?”
“不,之前小乙是帮大辽,可现在,咱希望小乙帮咱,帮咱掌控住可敦城。”
这也是和余黎燕相识后,余黎燕第一次说出她的野心。哪怕玉尹早已经猜出答案,可是听余黎燕说完,仍忍不住有些骇然。他看着余黎燕,一言不发;余黎燕也没有再出声,只静静和玉尹对视。山顶上,山风呼啸而过,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余黎燕的目光炽烈,带着强烈的期盼。
虽然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从她的眼睛里,玉尹却看到了一丝乞求之意。
双手搓揉面颊,玉尹沉默了!
良久,他轻声道:“燕子,你真下定决心了吗?
你可要想要,若你这决心下了,再想后悔可就没了退路。”
“其实,你都知道,对吗?”
余黎燕露出苦涩笑容,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顿让人生出一种想要怜惜的冲动。玉尹闭上了嘴巴,只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其实,这两日,咱一直在犹豫。”
余黎燕深吸一口气,眼中突然浮现出一层水雾。她站起来,走到悬崖边,俯视山下景sè。
那瘦削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楚楚动人。
“自咱娘亲故去,四哥一直很照顾咱,好像是亲兄妹一样。
离开阳曲时,咱也想着,要助四哥一臂之力,为我大辽延续国祚。可咱没有想到……
金河泊时,咱就对四哥有些不满。
可一想到这些年的关照,若父皇败了,咱在这世上,怕也只剩下四哥可以依靠。所以,那天查奴给咱提醒时,咱虽然没有阻止,可心里面还有些犹豫。咱希望四哥只是一时失了方寸,等他清醒过来,自然能够悔悟……这一路上,咱一直在观察,观察四哥。但是,咱很失望,四哥的表现,不是一个中兴之主,更像是个得志的小丑。”
玉尹愣住了!
得志的小丑?
这句话可是有够毒辣。
不过余黎燕能说出这样的话,不也正表明了她对耶律习泥烈的失望之情吗?
也不知道耶律习泥烈做了什么事情,竟让余黎燕说出这么恶毒的言语。玉尹没有出言打断,只坐在那里,静静聆听。突然,余黎燕chou泣起来,瘦削双肩抖动不停。
玉尹忙站起身,走上前……
他伸出手,想要扶住余黎燕的肩膀,可是当他双手在余黎燕肩膀上空时,却僵住了。
“若非有人通风报信,咱甚至不知道,四哥他……他竟然要咱嫁给那屈突律,以换取粘八葛的支持?咱成了什么!”
月光下,余黎燕猛然转过身,脸上已布满泪痕。
玉尹不由得一阵心痛,再也无法顾及许多,把余黎燕搂在了怀中。
余黎燕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痛,失声痛哭起来。
泪水,瞬间打湿了玉尹的衣衫,让玉尹也生出一阵莫名的酸楚。他紧紧搂着余黎燕,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站在山巅上,任由山风拂起衣衫作响。清冷月光扫在两人身上,那地上的影子,已融为一处。
“我去杀了屈突律!”
他脱口而出,带着浓浓杀机。
余黎燕却摇了摇头,从玉尹怀中挣脱出来,脸上带着一抹羞意。
“便杀了屈突律,还会有其他人……四哥而今已经失了本心,一心想要做这大辽国主,却不知,而今大辽已是病入膏肓,想要中兴,又谈何容易?小乙不知草原上那些部落,全都是些见利忘义的家伙。除了少数几个部落之外,谁肯真心帮助?
咱大辽当年,疆域何其广盛,治下部落,更多达千余。
但是当父皇落魄时,除了室韦人出兵相助之外,就连许多本宗部落,都袖手旁观。
粘八葛当初靠着咱大辽的帮助,才在漠北立足。这些年来大辽给予粘八葛的援助不计其数,可是当咱遇到麻烦的时候,粘八葛按兵不动,至今未给一兵一卒的援助。
四哥以为让咱嫁给屈突律,便可以获得粘八葛的援助?
且不说粘八葛靠不住,屈突律更做不得主……他上面还有部主在,哪里轮得到他来话事。便是粘八葛能给予支援,咱大辽子弟,又岂能仰仗他人鼻息,做低三下四之事?太祖当年凭借一部之力,横扫北疆,建立了赫赫大辽。自古以来,又有哪位雄主,是靠着出卖家人才打下的江山?小乙,咱要你帮咱,拿下可敦城?”
余黎燕脸上仍残留泪痕,可是这话语中,却透着一股刚烈之气。
玉尹只觉心神激动,他看着余黎燕,半晌后柔声道:“燕子放心,你不说,我也会帮你。”
余黎燕笑了!
她这一笑,犹如梨花带雨,煞是娇媚。
“小乙,咱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咱却能猜出一些你的心思。”
“啊?”
“你别奇怪!”余黎燕说:“咱不相信,大宋朝能有你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生肉屠子……咱向你保证,只要大辽国祚尚存一息,他日若大宋有难时,咱绝不袖手旁观。”
玉尹闻听这话,顿时呆愣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