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尹的伤势不重,大都皮外伤。
只是失血过多,所以昏倒在朝阳门下。有安道全在,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玉尹还是在昏迷了整整一天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安静,非常安静!
玉尹睁开眼睛,就觉得自己胳膊似乎被什么压着,几乎失去感觉。
本能的想要把手抽出来,可刚一动,胳膊上的重压感就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了惊喜的轻呼声:“小乙哥,你醒了。”
“杨娘子?”
玉尹的视线终于聚焦在一处,这才看清楚了身边的人。
不是燕奴,而是杨金莲。
“这是哪里?”
杨金莲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面带灿烂笑容,“这自然是观音巷,小乙哥的家啊。”
我在家?
玉尹一惊,想要坐起来,可是全身酸麻,无力可使。
我怎会在家呢?
难不成,是我又穿越了不成?
几乎断档的记忆,在这个时候复又回来。
渐渐的,玉尹终于想起在昏迷之前的一幕幕景象。
杨金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伸手想去搀扶。可是见玉尹不在动弹,也就停下来,在一旁锦凳上坐下。她轻声道:“小乙哥可是担心九儿姐?她也受了点伤,不过并无大碍。本来一直是她在照顾你,可是安叔父见她太疲乏,便给她吃了些药,这时候正在歇息。小乙哥若是有什么需要,便与奴知就好……”
“我……”
玉尹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想起来。”
“起来作甚?”
杨金莲忙劝说道:“安神医有交代,小乙哥久战身乏,虽无大碍,却要静养两日方可。”
“我……”
“小乙哥有何事情?”
“我想要小解!”
杨金莲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这生理排泄的事情,着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咬着牙把玉尹搀扶起来,扶着玉尹下床,慢慢走到房间的一隅。
那里摆着一个便桶,里面洗刷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洒了香粉,以遮掩气味。
“我自己就成了!”
玉尹一只胳膊打在杨金莲瘦削的肩上,全身的重量,几乎全都放在杨金莲身上。他不算胖。可终究是习武之人。份量可是不轻,大约在85公斤左右。相对于杨金莲那娇小的身子,如此重量全都压在身上。也使得她粉靥通红,颇有些吃力。
玉尹的胳膊被砍了一刀,以至于动弹不得。
杨金莲只好羞红了脸。闭上眼睛帮着玉尹解开腰带,一只手拉着内袴,肩膀撑着玉尹的身子,另一只手则拿着那羞人的事物。玉尹也是一脸尴尬之色,本想要拒绝,奈何身子确实撑不住,只能由着杨金莲帮忙。只是那事物在杨金莲的小手里,却不争气的硬了……
“好了吗?”
杨金莲闭着眼,声音发颤。
她自然觉察到玉尹那事物的变化。心头小鹿砰砰直跳,脸好像火烧着了似地发烫。
好别扭的感觉!
这也许是玉尹这辈子,最不舒服,但也是最香艳的一次小解。
待解决了生理需后,杨金莲复又为他提起内裤,闭着眼睛系上了腰带。那娇柔,浑若无骨的娇躯近乎是在玉尹怀中依偎。场面有些暧昧。也让玉尹很不自在。可是当他复又躺下来时,心里面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只恨方才时间太少……
杨金莲在一旁坐着,手足无措,很不安。
玉尹轻声道:“杨娘子可知外面状况?”
“已经停下了。”
杨金莲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不过听玉尹询问。倒是变得冷静了些,不复刚才那么慌乱。
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她这才道:“听傍晚前来时说,虏贼已经停止攻击。”
她的圈子,这一年来便都在观音巷。
所以杨金莲口中的‘大郎’,自然是指杨再兴。
“已经停了?”
“嗯。”
“那朝阳门……”
“樊家岗那边甚好,小乙哥莫担心。
若非小乙哥死战,只怕这东京已经被虏贼攻破……奴也是听人说起,那边死了不少人。
王三郎他……”
说话间,杨金莲眼中闪过一抹泪光,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她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也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事。
这一年来,她生活在观音巷,得身边人照顾,倒也过得快活。昔日的梦魇,已经消失无踪。李观鱼给她带来的伤害,也已经渐渐抚平。可是当她看到王敏求和吉青的尸体时,却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从开封府大牢出来之后,她曾发誓再也不会流泪。可是在那一刻,杨金莲真的恨自己,不能似九儿姐一般,上阵杀敌。
玉尹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王敏求死了!他亲眼看到……虽然他把杀死王敏求的金将杀了,算是为王敏求报了仇,可王敏求终究无法活过来。
这也是第一次,玉尹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被人杀害。
可他也只能看着,却无法阻止王敏求被杀,这种莫名的无力感,只让他有一种痛彻肺腑的难过。
他恨自己无能,也恨老天爷,为何不让他重生皇室,否则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模样,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玉尹还不知道吉青战死的消息,否则这情绪,会变得更加激动。
不过,他可以猜到,朝阳门一战,必然死了很多人。
他的背嵬军,死伤人数只怕在六成以上,也不知道,其他人可无恙否?
“九儿姐,还好吧。”
“只是中了一支冷箭,不过没甚大碍。
天不早了,小乙哥再休息一会儿,天亮时想必九儿姐就会过来探望,莫到时候没了精神。”
玉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累,很累……
开封城这一次,算是保住了!
但下一次呢?
玉尹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朝阳门一幕幕惨烈的场景,不断在他梦中重复。
一个个呼号的生灵,似乎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让他无法安宁,更难以平静……
背嵬军的主体。是杭州应奉局兵马。
原本。他们无需参加这一场战事,但因为玉尹,却丢弃了性命。
这也让玉尹感到万分内疚。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睁开眼,便看到燕奴那满是焦虑的目光,让惶恐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平复不少。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湿透,贴在身上,非常难受。玉尹强自与燕奴一笑,“九儿姐,都还好吗?”
“都好,大家都好。”
听到玉尹的声音,燕奴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声音略带哽咽之音,柔荑紧紧握住玉尹的手,不肯松开半分。
在她身后。杨金莲、高宠、杨再兴与何元庆等人都神色激动。玉尹还看到了李师师,在房门口,脸上带着一抹欣慰笑容。觉察到玉尹的目光,李师师朝他笑了笑,颔首示意。
玉尹也点了点头,拍了拍燕奴的手背,刚要开口。就听门外传来安道全的声音:“让开让开,他又没死,一个个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九儿姐,快正午了,便早些开饭。小乙的食物依着我开的方子来。他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便是静养休息。”
玉尹笑了。示意燕奴松开手。
安道全走过来,为玉尹检查了一下,呵呵笑道:“小乙,便知道你这厮不会有碍,偏九儿姐不信,这两天快哭成了泪人儿。”
“安叔父!”
燕奴脸一红,嗔怪一声,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和玉尹说了几句话,便拉着杨金莲出去。李师师见玉尹苏醒过来,也如释重负,告辞离去。玉尹昏迷这两天,观音巷可谓是遍布愁云。玉尹是观音巷所有住户的主心骨,若他真的出事,只怕所有人都会乱了分寸。好在,有安道全这么一个老人精在,总算是稳定了局势,不至于太过混乱。可即便如此,安道全也是长出一口气。玉尹一刻不苏醒,安道全身上的压力,便不得缓解,甚至越发沉重。
“外面,情况如何?”
杨再兴道:“凌晨时分,虏贼又猛攻了一回。
幸好应天府统制官马忠率援军抵达,和虏贼交锋一次,算是击退了虏贼。不过,应天府援兵死伤过千,也有些低落。方才我听说,京东援军也快要抵达,所以虏贼停止攻城,并退还牟驼岗。只是李尚书未敢放松,仍使各方兵马严加戒备。”
玉尹闻听,松了口气。
“十三郎,死伤如何?”
高宠脸上遍布阴霾,轻声道:“背嵬军,几乎全军覆没。”
玉尹心里,只觉一痛,但脸上却保持了平静。
一场大战结束,死伤总是难免。若换做从前,玉尹说不得会有些动容,然后经历了这一场死战之后,似乎已能够控制情绪。不过,那内心里的痛楚,越发强烈。
“王敏求和吉青战死!”
高宠看玉尹表情平静,才敢继续道:“封况重伤,虽无性命之忧,也要调养些时日。
昨日天亮,背嵬军已经撤出樊家岗,驻扎延丰仓……所剩人马,不过两百余人。厢军也几乎全军覆没,所以官家下旨,将厢军并入咱们,连带着此前被扣下的兵马,也都还了回来……算下来,这一战背嵬军人数倒是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
玉尹感觉好一阵揪心。
听高宠汇报完毕,他还是忍不住道:“背嵬军已经不存在了,便是补充了兵马,也非当初的背嵬军。”
高宠等人,顿时沉默!
“王敏求和吉青的尸首,可收回来?”
“已经收回来了……凡是背嵬军所属的弟兄,都没有让他们留在朝阳门。
朱先生说,等小乙哥回去之后,再做统一的安置。哥哥,这一战咱们的损失。太大了!”
说到最后,高宠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玉尹闭上眼睛,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便告诉朱先生,让他把弟兄们都收拢好,待战事结束之后,在城外买一块地,把大家安置妥当。三郎的尸首,便停在便桥屠场。等开了城。送去断碑沟……落叶归根。想来三郎也是这般的念头。”
“喏!”
高宠躬身领命。
靖康元年正月十二,随着应天府援兵抵达,开封的兵力随之得到加强。
而京东援军在范琼的率领下。距离开封也只剩下一天路程,而领枢密院事种师道和签枢密院事张叔夜,以及秦风军节度使姚平仲也都纷纷率部勤王。向开封迅速驰援。
如此形势之下,完颜宗望也知道,想要强攻开封,难度不小。
只是这时候若他退兵,势必会遭遇宋军追击。而据白马津传来的消息,黄河上有汴口水军出没。
水军的出现,也就代表着后路随时可能被断。
而西路军完颜宗翰依旧受阻于太原,也使得完颜宗望,不在去期盼会有援军到来。
对金军来说。而今已陷入困境。
宋军随时可能会对金军造成合围,而后路也有可能随时断绝……
只是,完颜宗望终究不是那等闲之辈。越如此,他就表现的越是强硬,虽停止了对开封的攻击,却依旧保持攻击的态势。范琼兵马抵达之后,见金军如此张狂。便勃然大怒。在李纲三令五申,不许擅自出兵的情况下,范琼率部杀出开封,试图攻击金军大营。可谁又想到,完颜宗望却只出了三千兵马。便打得宋军七千余人溃不成军。范琼更险些丧命,幸亏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候呼延灼出城接应。才算把范琼救下。
可这一战,也让开封上下心惊肉跳。
即便此前开封上下抵住了金军的攻势,却付出极大伤亡。
原以为援兵抵达,能够缓解危局,不成想……
一时间,开封上空,复又笼罩一层愁云。
玉尹在将养了两日之后,便可以下床行走了。
只是想要和人动手,还有些困难。
用安道全的话,玉尹虽这伤势虽没有伤筋动骨,也需要在休养个十天半月才能完全康复。
玉尹虽不甚乐意,奈何在燕奴和杨金莲两人的看护下,也难以走出观音巷。
期间,朱梦说和陈东也来过两次,把新军状况和玉尹说了一下。新军而今上下加起来,也有一千八百多人,从兵力上来说,绝对是超过了早先的数量。只是若以战斗力来说,这一千八百人,甚至比不上原来三四百人的战斗力,便拉出去也只能是炮灰的命运。
“觉民说,若没几个月时间,怕是恢复不得元气。”
玉尹有些心不在焉,道:“军中有董先在,倒也不担心。
想来这一战也不可能再打下去,所以无需紧张……对了,老种相公和张相公的援兵,何时可以抵达?”
“老种相公兵马,已抵达汴口,正朝开封赶来。
估计也就是这一两日便可以到达……只是小乙方才说,不会再打下去,又是什么意思?”
玉尹抬起头,苦涩一笑。
“我以为,官家只怕是无心再战。”
陈东闻听便急了,“怎么可能,而今虏贼在城下,外无粮草,内无援兵,是穷途末路。
老种相公据说召集百万兵马,一俟抵达,必然会将那虏贼全歼。这等时候,官家怎可能休战?”
百万大军?
不太可能吧……
若种师道真个召集百万大军,恐怕一回来,便要受赵桓猜忌。
而且,历史上赵桓的确是没有再打下去,否则的话,又何来那靖康之耻的到来?
按照玉尹的看法,若第一次开封之战时,赵桓能态度坚决,说不得能把完颜宗望留在开封城下。这些可都是女真的精锐,如果真能全歼,女真人必然是元气大伤。
可是……
玉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讨论下去。
这个问题,真没有什么值得讨论,只要看下去便能知道。
和陈东朱梦说又说了一会儿话,见玉尹精神不是太好,两人便告辞离去。
玉尹把两人送出门,看着两人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之后,便转身回到房间。
操了一曲琴,玉尹感觉有些烦闷。
正想要和燕奴商量出去走走,却不想听到楼下高泽民道:“小乙哥,外面有客人。”
“客人?”
玉尹一怔,这个时候谁来找我?
他在开封认识的人不少,可真正有交情的,不过那么几个。
而今城外虏贼尚未退走,谁又会这么好的兴致前来?玉尹随高泽民下楼,就见大厅里坐着几人。
一个少年,正焦虑不安的在大厅里徘徊,听到脚步声那少年转过身,“小乙,你可还好?”
“太子?”
玉尹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禁吓了一跳,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来人,赫然是太子赵谌,就见他一脸的不痛快,见到玉尹后随虽露出一抹喜色,但旋即消失不见。
朱绚起身和玉尹拱手,“太子听说小乙受伤,早就想来探望。
奈何宫中守卫森严,官家有令,不得擅自出入……以至于今天才来,还请小乙勿怪。”
玉尹不禁笑了,心里面暖暖的。
不管朱绚说的是真还是假,赵谌都可谓是有情有义。
“不过是些皮肉伤,早便可以下地。
有劳小哥费心,确是羞煞小乙。”
“都非外人,坐下说话吧。”
赵谌摆了摆手,示意几个跟随的内侍退下。
“小乙,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拿主意。”
“哦?”
赵谌似有些犹豫,半晌之后,才一咬牙,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小乙可知道,父皇已决意,要与虏贼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