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书听了知画的话,身子都有些气得发抖了。
她第一次这般严厉地指着知画斥责道:“你这是要害我不成!你悄无声息地就把小姐的药膏换了,万一到时候药膏有什么问题,担责任的人却是我!”
“没有!没有!”知画连忙抬头解释,“那药膏只带进去了半日,马上就送回来了。我在放回去之前,自己试过的!”
知画拉起袖子,一道伤疤出现在她的手臂上:“我划了自己的手臂试过,那药并没有被下毒,我才没有说出来的。”
“若是有问题,我第二日,怎么也不会让你给小姐用药的。”知画连着叩了几下头,她心中也是十分惶恐。
虽然这药膏自己用了并没有感觉到不妥,但小姐既然察觉,肯定有些不对的地方。自己确实是大意了,若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还要什么活路!还在意什么证明自己的能力!
知画越想越后怕,她低着声音哭泣起来:“小姐我错了!小姐……”
知书却还是气得不行,她指着知画恨恨地道:“即便是没出事,就是你这样的心,也是够让小姐承受了!将小姐随随便便就置于危险之中,我看你是从来就没有把小姐真正放在心上过!”
知画被扣了这样一顶帽子,心中惶恐愈甚,她膝行着到苏陌素面前,不住地磕头:“小姐,知画错了,知画错了……”
苏陌素抬手制止了知画的动作:“好了,别磕了。你站起来。”
“小姐!”知书不赞同地喊了苏陌素一句。
苏陌素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地认同她的观点:“药膏之事就到此为此。知画,你要记牢此事的教训。无论做什么之前,都应该先来同我禀报,而不是妄下决断。”
苏陌素知道如今的知书想听到的是什么。过去她即使是训斥知书、知画,也会先给予她二人赞赏或鼓励,十分地顾及二人的情绪。但今日,苏陌素却不想再如此。
她是矫枉过正了。
前世因为是嫡出长女,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因此对待下人永远颐指气使,永远站在自己的位置,从来不曾考虑下人的想法。
因此,她身边的郦鹃叛了,春桃叛了,带去傅府的陪嫁丫鬟最后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陪着她去傅家祖宅共患难的。
这一世,苏陌素时刻谨记着要善待知书和知画,要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以情相动、以真相待,力求此生的左右臂膀不被人斩断。
可笑的是,这一世,外人倒确实还未有能来斩断臂膀的。反而是左右臂膀之间互相伤害起来了。
“知书,你这次做错了什么,自己心中可能想明白?”苏陌素望向知书。
知书的脸上有一丝难掩的愤愤情绪流露出来。
苏陌素心中有些难过,便索性不再观察知书的神色,而是径直说下去:“知画擅自将药膏换了,是将我置于危险之中。你将大小姐所制的良弓献给三皇子,亦是将我置于危险之中。”
“药膏被换,是给了一个随时可以下毒的机会给别人。而夺人成果,却是将我置身到了大小姐和二殿下的靶子之下。知书,你跟着我的时间并不短,虽然京城是刚到不久。可就凭着刚到的这几个月印象,你难道觉得大小姐是那种甘心被人夺了成果的人?”
苏陌素提声质问知书。
知书咬着唇摇了摇头。
苏陌素又再问她道:“二殿下的性情你我虽然都不了解,但知书,你又可会认为堂堂一个殿下,吃了亏会在我这个三品官员庶女面前忍下?”
知书再摇了摇头。
苏陌素最后问她:“知书,如今药膏对我并未造成伤害,你已然觉得知画错了,可是担心三皇子府会有人对我不利?”
知书微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小姐会突然提到知画那事上去。但她依然点了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纵使三殿下对小姐是善意的,也难防他身边有对小姐不利之人,借三殿下的名义伤害小姐。”
苏陌素听知书分析起知画的错误是有条不紊,便叹道:“既是如此,你又岂会认为面对二殿下的恶意针对,三殿下会替我站出来?”
“三殿下若不能护我周全,请问此次献弓之行,你到底是帮了谁,是站到了谁的那边?”苏陌素的声音中有一种无法遮掩的疲惫。
她将利弊完全分析出来,就是不想让丫鬟们心中还存有侥幸,还自欺欺人。
哪怕是丫鬟仆从,为了自己而盘算,这不足以为奇。可算计之后,还要将这种利己解释成利主,就未免太过于粉饰太平了。
苏陌素望向面前的两个丫鬟,将她们彼此的心事完全点开来:“你们都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我院子里一直以来的一等丫鬟。可我这院子里,并不是只有一个一等的份额的,我身边也不是只有一个最宠幸的。”
“我从未有过换动你们的想法,可你们却为什么起了针对对方的心思?”
“知画,你生性活泼,平日里比知书多两分心直口快。虽然有些事情,我不会交代你去做。可交代你做的,也总是知书替代不了的。就像前些日子的换信之事,你鲁莽,甚至还带着几分粗心。因此你去换信既不被人注意,又不会注意到我给你的信到底有什么问题。”
苏陌素看向知书:“知书,你陪在我身边的日子不短,外出如果只带一人,我总是带的是你。因为你细致、周全,更因为你平日对知画也是关怀包容。我不担心因为过多地带你出去,而引起你们之间的矛盾。”
“可是,先鲁莽的人,先起怨愤的人却是你。”苏陌素目光中有几分掩不住的失望,“我知道你是因为前些日子的几件事,知画在办,且办成了,所以你心中才有些焦虑。”
“可你焦虑什么?我既不会因为知画办成事就对你冷待,也不会因为你一次两次的失败,就对你绝望,你何必如此地急切?”
提起当日的换信之事,苏陌素确实觉得自己也做错了。她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以知书的细致,未必不会去看自己准备的信是什么。可她为了顾及知书的情绪,依然应允了知书代替知画去换第二次信,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一动一静,一个聪慧、一个直率,你们两个都是我身边不可替代的存在。你们两个私下争斗,就像我的左右手互伤,无论是谁赢了谁输了,都是我不想看到的结局。”
“而且,我将你们视为左右手不可取代,你们却罔顾我的意思,私下决断,可还有记得我是你们的小姐,可有把我同样放在心头?”苏陌素有几分痛心,又有几分难过。
她摆摆手,第一次将知书和知画一齐赶出了房间:“良禽择木而栖,你们都是老祖宗身边的人,如今我这院子太小,恐要耽误你们的前途。你们还是回老祖宗身边去吧。”
“小姐!”
“小姐!”
知书和知画齐声唤道。
苏陌素却是闭上眼,不再理她们两个。
八年前的苏蔓玖就可以对幼妹痛下杀手,八年后的她,又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苏陌素不敢松懈半分。
虽不是她有心夺对方成果,可事情已经发生,苏陌素不认为苏蔓玖会相信是丫鬟擅做主张的结果。
似是为了印证暴风雨前的宁静,苏蔓玖那边,虽然有夺弓这个石子扔进去,可半月过去,却是半点波澜也没有起来。
连带着感受这种平静的还有小王氏。
苏陌素见着小王氏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可越是临近小王氏临盆的日期,苏蔓玖反而愈发消停下来。
似乎是放弃了对小王氏腹中胎儿的恶意。就连小厨房平日总能见到的争火灶这样的刻意给小王氏堵心之事也没有了。
苏陌素跟在苏老夫人身边,瞧着小王氏的肚子,心中颇有几分说不明的心情。
前世,她是没有这样一个年幼的兄弟姐妹的。
前世父亲苏瑞文的续弦是个寡妇,并没有再为父亲生下孩子。
可面前这个小王氏,肚子确实是一日日地大了。
“素丫头,我瞧着你母亲肚子一日大过一日了,我想明日起就去寺庙那边烧香拜佛。”苏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你与我一同去罢。”
苏陌素点点头:“都听老祖宗的安排。”
“你其余姐妹我就不带去了。你大姐姐呆在家里,能让你母亲身体康健些。只是苦了她了,最近越是临近你母亲生产,你大姐姐身体愈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