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端是个耿直之人,被钱多多这样点出来当面质问,他根本就不能过多思索,径直就站了起来。
不论说没说话,他这个动作至少就是承认了方才也去了花园的人是自己。
如果不是,为何会知道侧妃娘娘说的是他?
宴席中的众人如是想。
索性周云端耿直的不仅是动作,还有言辞。
“侧妃娘娘,您同样身为女子,身为人妇,如何忍心将这样大的污蔑落在花夫人身上?方才我也去了花园是不错,可这如何就能算作是私会,是逾越,是见不得人的?”
周云端握着拳头,面色忿忿地看着钱多多。他还想要再说,话却已经被花清越接了过去。
“侧妃娘娘,当日邯门大街上的事情,花某已经多次解释。若花某曾经言辞有所得罪,花某再向您请罪。”
花清越冲钱多多不折不扣地鞠了个躬。
他身子弯的几乎与地面齐平,这行的算个大礼了。
“侧妃娘娘,花某是朝臣,不是伶人。侧妃娘娘今日所为实在有些咄咄逼人,为了几样花某赠予自己爱妻的物品,娘娘巧夺不成,便扣下这样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到我内人身上。花某实在是不服。”
花清越话锋陡然一转,话语中的谦卑变成了愤然。他身子虽然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可颤抖着的拱手礼分明证明了他内心的不平。
“当日侧妃娘娘不仅欲强买花某之物,还用言辞多番侮辱花某与内人。侧妃娘娘可还记得当日您的形容。您让花某以宦官身份卖身入钱府,让内人取银改嫁,试问这种侮辱几人能忍?是以花某当日是同样以言辞回敬了您,您若对此耿耿于怀,花某今日就对您三跪九叩,只求侧妃娘娘能高抬贵手不要再肆意污蔑我家夫人!”
花清越一番话说得激昂愤慨,重重落下最后一句话后,他掀起外衫,就要对钱多多跪下身去。
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听这其中情景的宾客们浑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这一步。
他们的心理已经有些变化。
但凡男客,心中莫不是起了一些愤然心理。
一个侧妃,不过是一个大皇子的侧妃,就逼得一个三品官员要屈膝下跪,这大皇子真是欺人太甚了!
而女客,望向苏陌素的目光,由先前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变为了羡慕。
且不论这侧妃娘娘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咄咄逼人,这样为难花氏夫妇,花清越这样护着夫人的态度是每个女人都憧憬的啊。
“你、你、你怎么这样执迷不悟!”钱多多根本没有想到花清越会这样做。她退后两步,有些手足无措。
“荒谬!”一声呵斥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四皇子魏泓涵站在大皇子魏泓图身侧,并其余几位皇子和大皇子妃白月戈一起走了过来。
魏泓涵快步走到花清越面前,扶起花清越,怒视钱多多:“小嫂子好气魄!这宴席莫不是一个跪拜席,要让席中官员都跪你一次不成!”
五皇子魏泓泽轻笑一声,上前安慰钱多多道:“瞧四哥这护雏的劲。小嫂子你别怕,这位花大人可是我家四哥自小的好哥们。”
二皇子魏泓章也上前一步,却是站在了魏泓涵的旁边:“开玩笑也要个度。小嫂子在自己家想来是轻松惯了,倒一时忘记你可是我们大皇兄的侧妃了。小嫂子啊,你做的每一件事,可都代表着我们大皇兄呢。”
三皇子魏泓睿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整个席座间转了一圈,在看到只有周云端、苏陌素、花清越三个人是站着的时候,目光微微滞了一滞。最后,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苏陌素的脸上。
原以为嫁入花府,他师妹气色不会很好。如今看上去,虽算不上红光满面,可也浑然不是他猜测的那个凄惨模样。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开始往自己身上聚集,钱多多有些慌张,但更多的是委屈。她跺了一下脚,跑到魏泓图面前,拉住他的手,带着哭腔说道:“我没有强迫花大人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宴席中有些看不过眼的宾客就以自己的方式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
几声咳嗽,失手落地的杯盏,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这五位皇子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知道钱多多这话不实。
“多多,你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先说一遍吧。”如果钱多多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此时魏泓图就要下令将她关了禁闭,日后也不会再迈入她的院子一步了。
可这个侧妃,偏偏也是他魏泓图自己努力求来的。
钱家虽然在朝堂之中似乎没有什么高官亲戚,也没有什么年轻有为的后生需要魏泓图拉拢,但钱家的财富足以让魏泓图动心。
石头岭上无石头,石头镇里属金块,若用石城比石村,十个石城不如村。
这里面的石头岭就是手的钱家。钱家所在不过是石头村的一个小石头岭而已。但因为有了这个钱家,一个石村的财富是十个城池也比不上的。
这样的钱家,这样的钱家独女钱多多,怎么能不让魏泓图心动,不让魏泓图容忍。
就钱多多自己而言,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如皇子公主。实际上,她这钱府,在石村,甚至是石城,过得确实要比皇子公主都恣意。
像魏泓图这些皇子,为了自己内心的那个**,别说不敢在父亲面前恣意妄为了,就连在百官、在其他人面前也是谨言慎行。因为言官的弹劾、百官的支持,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在皇帝心中地位的。
但钱多多没有这层担忧。
她是钱不离的独女。不用担心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会让她老爹不高兴。然后,钱家的财富,更加让她不用在别人面前低头。
所以,此时的钱多多感觉到了她人生第一次莫大的委屈。
眼泪不停地在眼眶打转,钱多多咬着嘴唇说道:“我也没做什么。我和姓花的是有旧仇,那姓花的做花络子做得极好,我要跟他买,他不卖。我出多少银子他也不卖,我是恼了他们。”
“姓花的说,他的花络子不卖是因为这花络子他只做给心上人,也就是这姓苏的!”钱多多蓄着一泡眼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陌素。
百姓之中,花字算不上前列。整个朱国的京官中,花大人独有一位,就是花清越。不过姓苏的就不止一个了。
所以不止如今席间跟随自己夫君杜凛凛出席的苏追月脸色难看,就是席间其余夫人,也有几个脸色不虞的。
这大皇子侧妃说话太没素养了!
这几位苏氏妇人心中如此想。
苏追月则是恼得几乎要把手帕扯烂。如今跟苏陌素真正算得上一本同源的苏府众人,只有她苏追月一个在席间。苏蔓玖等人因为苏瑞文的缺席,也没有参加这次宴会。
苏追月想要开口,却也知道如今的情景,她一个都尉夫人实在没资格插言。苏追月默默将手帕转了几个圈,心中暗下决心。
且等着吧,你大皇子府这般挤兑我苏府人,回去我定要跟杜家好好挤挤药水。哼,大皇子以为自己娶了个白国公主,太子位就胜券在握了吗。苏追月一边在心中冷笑,一边抚了抚她的小腹。
我的儿,你可要争气些。你若争气,母亲在杜家才有说话的地位。
大皇子听钱多多为了花清越送给自己夫人的一个花络子生气,心中可真有些恼了。他脸色几番变化,发青变到发黑。钱多多这话,简直是要往他头上染色啊!
“人家都说了是送给心上人的,你非要买来干什么!”魏泓图不悦地斥责了钱多多一句。
钱多多的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眼看她张嘴就要不顾场合地嚎啕大哭,一个身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妹妹,眼下不是哭的时候。”白月戈温柔地说道,“姐姐知道,你不是在意其他,不过就是真心喜欢那花络子。毕竟妹妹这前半辈子,过得那样富足丰厚,是从来没有过得不到的滋味的。”
白月戈这话岂止是说到钱多多心里去了,更是说到魏泓图心里去了。
魏泓图被这“富足丰厚”四字惊醒过来。他纳钱多多作侧妃,为的不就是这四字吗。他收敛脾气,好声哄道:“多多,你别哭了。先跟大家说说,后面是怎么发展成这样了。你也是钱家的小姐,总不可能为了一个花络子买卖不成就让花大人下跪吧。”
可不就是为了一个花络子这样做的嘛。
这话虽然没有人说出口,可席间却有不少人是这样想的。
钱多多却只觉得白月戈是她的知己,她感激地望一眼白月戈,对着白月戈解释道:“正是姐姐说的那样。我从来没有什么是想要而不得的,那花络子我这个月寻了不少人去找,花了万金有余都毫无进益,所以心里才愈发耿耿于怀。”
万金就为了个花络子,钱家真是富得流油啊!
不仅是席间的众客,就连其余皇子们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位小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