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很得意。”他喘着气缓缓说道,眼神凌厉地看向站在下方的小公主:“这场□□的游戏里,你很乐意看到我输成这样。”
但伊利迪亚却笑了出来:“你又不是输给我。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见劳伦斯挑起了眉头,不解地看向自己便说道:“我说过,你的道德和原则都太低了。如果在城内的警钟响起的时候,你不是忙着对付维多利亚和隐瞒你的计谋,而是带着兵马直接冲出这皇宫迎敌的话,或许也不至于在这里等死。作为王者,不,作为男人……你不是出去杀敌,而是忙着杀害你的妻子,隐瞒你的恶作……”
她摇摇头:“就算你的身体状态如之前那样雄风不减,你也只不过是个懦夫。而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政治上,胆小卑鄙之辈,是没有赢的机会的。”
“你……!”劳伦斯额头上的青筋全都暴起,脖子上的血丝也蓦然暴怒涨红,他坐直了身体往前倾去:“你怎么知道!”他身体的状况隐瞒的极好,就算露妲和奈特都不知道。
“因为是我做的!”伊利迪亚铿锵有声地答道:“那个晚上,是我派人在你的酒里下了药,然后假装去找你求助!在杀了里约克和恩利卡之后,我需要制造不在场的假象,并且需要让你在我逃出亚达噶城之后对在位者起疑心,不再对他们忠心耿耿,于是我带着里约克的遗嘱给你看,对你警告他们会对你不利,让你生起疑心。”
其实那是什么药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米昂以防万一的准备,却更成功地让他痛恨起里约克一家,顺利的展开了维多利亚和希赛兰对持的局面。
她冷冷地看着劳伦斯惨白无色的脸庞:“我说过,你应该多相信维多利亚一点的。如果你肯听她所说的话,甚至与她对质,而不是用药物把她控制在疯癫的情况下,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我站立的地方。”
“你……你撒谎。”劳伦斯喃喃地说道,四肢都忍不住颤抖和啰嗦起来:“你说谎!!”
“我为什么要骗你?”伊利迪亚轻声笑道:“你知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反正你早就输了,我说过,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你只不过是在延长这盘败棋的时间而已。”
“你撒谎……”公爵忍不住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尖锐而凄厉,完全不复之前的爽朗声音,反而带着变态的疯狂,他自己听着,仿佛是维多利亚在睡梦中所发出的嘶喊和低声的呓语。
“其实你是知道的。”伊利迪亚厌恶地看着他,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一眼:“她越是疯狂就越是清醒,你一定也是知道……她是不知情的。”
劳伦斯那么恨她,只不过是因为在维多利亚身上,她所有遭受的痛苦,都反折着公爵的残忍狠毒和龌蹉。就好像一直眼睁睁地看着肮脏恶毒的自己,让人鄙夷和藐视。
“虽然这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但是,你也是罪有应得。”小公主转身往卧在一旁的巨龙走去,根本就不想再看他一眼。即将死亡的人,并没有什么再好说的,她来到这里,只不过是想看自己在离开的时候引起的一切开端会有什么样的结尾。
庞大的生灵半坐半卧在原地,巨大而可怖的头脑倚在两只前爪上,它似乎听得懂他们的谈话,金色的琥珀双眼专注地看着他们,在伊利迪亚走过来的时候坐起了身子。
但这时,身后的气流猛变,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劳伦斯大吼的声音向小公主扑来,伊利迪亚从光滑的地板就可以看到他狰狞而扭曲的脸和高举的武器,她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轻盈地避开了他挥来的长剑。
哐啷——!
剑刃在镜子般的地上划出一道痕迹,公爵早就失去了昔日的坚毅和强韧,劈歪的武器在地上溅出了一阵星光,硬碰硬的震动竟然把他自己的手腕震得麻木颤抖。
伊利迪亚冷眼看着,发现自己连剑都不用拔出。
昔日英气蓬勃的古德贝格公爵,竟然成了一个废物,比她最鄙视的贵族子弟都还要虚弱。
“你去死!”劳伦斯再次咆哮,猛然转身双手握紧长剑举过头向她劈来,他奋力向她攻击而去,却因脚步不稳而都被小公主轻巧的避开。在他们后面,原本被惊动而站起身来的巨龙见状,再次坐了下来。
“你真的觉得你打得过我?”虽然对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如之前,但剑术并没有退步,劳伦斯连连攻击着逼近,似乎也在恢复对武器的熟练,伊利迪亚往后退一步,挥下的剑刃正好砍下了她的一撮发丝;她知道不宜久战,于是转身一退,迅速地从腰部拔出了匕首用单手挡住,另一手极快地向前挥去,只听砰!地一声,她给了劳伦斯正面的一拳,立即打得他鼻梁粉碎,鼻血泊泊流下。
公爵吃痛而捂住了脸,另一手仍然想举起剑起来,但伊利迪亚的速度比他快许多,她狠狠地往他的膝盖上一踢,反手用尽全力扇去,清脆的巴掌响声震彻了整个寂静的大厅,劳伦斯捂着脸狼狈地滚到在地,被她一脚踩在背上。
“为什么……”他挣扎地爬起身来握住了剑,却被背上的脚再次踩在了地上。“我和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恩仇,你要对付的……本来就是恩利卡和里约克……”不仅是我,古德贝格家族和你复兴王朝之路,根本就没有任何关联。
伊利迪亚冷冷看着他趴在地上的样子,昔日熟悉的挺拔身影完全不见,他身上的衣袍非常精致昂贵,上面有摄政公爵所能佩戴的银紫月桂花的刺绣,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戴着镶着不同珠宝的三枚戒指,全身散发着甜腻而浓郁的香味,和身上伤势的血腥味和灰尘地交混在一起。
忽然就觉得索取无味。
她放下了脚,弯下身来,轻轻地从他的手中拿过了长剑。
“你是个卑鄙可恨的懦夫,劳伦斯·古德贝格。”她平静地说道:“即使不是因为我,你的家族也活该在历史的洪流下云消烟灭。我认识了你的姐姐,从她和你的身上就可以看到古德贝格氏是什么样的家族,利昂山谷的辉煌容不下你们的阴影。”
“为什么……”劳伦斯喃喃说道,虽然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压在他的身上,他仍然趴在地上毫无举动,只是慢慢地往上看去。伊利迪亚的湛蓝色的眼睛静静地对视着他,他仿佛在她身后看到了维多利亚的身影,也在上方冷漠悲悯而带着鄙视回看着自己。
“如果你真想知道……”伊利迪亚慢慢打量着手中公爵的剑,然后一个反手用力插下!
凄厉尖锐的哀嚎震彻了整个大厅,就连地上的碎石都颤动了一下,劳伦斯的手被自己的长剑贯穿而钉在了地上,猩红的血溅了伊利迪亚一腿,她不顾公爵的痛苦而用力的碾了碾。
“你在这整个过程之中,的确只是一枚棋子。”她慢条斯理地说道,皱着眉从旁边的石柱上扯下了半条纱帘,抹去了身上的血迹。
“也和我,或者我的整个家族没有任何仇怨。十多年前的事情与你无关,但是你自己选择要卷入进来。”
“我……”劳伦斯痛苦的抽搐着,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流下,他不解地看向了高高在上的年轻女王。
“爱蕾丝达。”
公爵的双眼骤然瞪大,他的脸颊上因为暴怒而出现了不寻常的红晕:“那和我没有关系!”他大声呼吸地低吼道,未受伤的手重重地捶在地上:“我是奉里约克国王的命令前去白色城堡的!他是国王!我怎么可以不遵守他的命令!”
“是吗?”伊利迪亚冷冷地挑眉:“但是你的苦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你去了白色城堡,带回了爱蕾丝达的遗体。”
她转身离去,只要想到爱蕾丝达最后的一刻是和他一起度过的,她心中的恨意就完全控制不住。
“两个兰卡斯特公主……”她背对着他缓缓说道:“这样的罪名,足够让整个古德贝格家族在历史上扮演不少的角色,我会很公正的写你的故事。”她故意咬重了公正两字:“再会了,公爵大人。诸神会给你我做出最正当的判刑的。”她头也不回地往巨龙走了过去。
生灵再次展翅冲出皇宫的时候,伊利迪亚忽然记起了她初次逃出这个地方的事情,那是盛夏的最后一场大雨,雷雨交加而狂风暴雨淋漓不停,那个夜晚黑沉沉地什么都看不见。
那晚,米昂一身湿透地来告诉她可以动手了,她还诧异地问他去了哪里,怎么会弄得那么狼狈。
“去地牢里做出了一些手脚。”米昂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时她因为复仇的兴奋而没有去多想,但想必他是去唤醒了身下的这一条龙。
在不久后应该就要再次见到米昂了吧。她在雪花飘落在脸颊上想到。
凛冬已经到了最寒冷的季节了,等战争过去之后,就又是春天的到来了。
漫长的噩梦终于结束,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等待她的,是正面交锋的战火烟硝,是撤离黑暗的万丈光芒,还有那些一直等待着她的人。
轰隆隆的声音随着巨龙承载着伊利迪亚展翅高飞的时候从四面八方传来,王座后的石柱摧毁坠落,微笑大厅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毁灭。
灿烂辉煌的四壁,精美华丽的穹顶浮雕,镀金漆铜的烛台,全都淹没在巨大的生灵引起的飞沙走石之间,光滑的大理石迸裂相碎,曾经的宏观辉煌像是演奏起一曲凄美壮丽的交响曲,一起消失殆尽在倾覆和毁灭之中。
劳伦斯一动都不动的躺在地上,双目瞪大而死死无光的看着眼前的状况,在他的双瞳之中的倒映,只有柔软的地毯和不断坠落粉碎的事物。
衣袍上的珠宝在刚刚的打斗中被扯掉而滚落在地上,红宝石、翡翠和水晶都散落在四周,冰冷地散发着不同的色彩和光线,像是身置事外而不顾场所似得仍然璀璨明亮。
耳边的滚滚声响仿佛归于了寂静,当一整柱石柱横落在他旁边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鲁特琴和竖琴的优美音乐,还有从远方呼啸而来的马蹄飞扬的声音,丹安的鞭子在土地上清脆鞭打,飞扬起一阵阵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他忽然发现自己又冷又渴,喉咙里有滚烫的灼热和干渴。
狩猎的季节早就过去了,如果现在回到雅鹿山谷的话,还能喝到谷穗果酒吗?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尖锐嘶哑的笑声很快就被各种迸裂粉碎的巨响覆盖。
后方的天花板塌落而下,压碎了下面的王座,在座位顶端的月桂花被压断而飞落而出,在台阶上打了几个旋转,摔在了他的面前,离他被长剑贯穿的手,就只有一指的距离。
竟然在最后都够不到它。他笑着看着那精致的小东西想到。灰尘和烟灰的气息弥漫在四处,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闻到了一丝浓郁的白玫瑰清香。
在巨龙飞掠过天空的影子再次出现在众人的头上的时候,从盾牌之城的东边,传来了震动天地的摧毁之声。
带着潮湿的云朵扑面而来,伊利迪亚伏在生灵的背上飞上了万丈之上的云霄。
她没有回头去看狼藉的月桂女神之宫,就如离开那个地方的夜晚一样。
她是从来都不会回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