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文公开邀请西原圣卿前来中土的消息传出后,朝堂震动一时激起千层浪。
西原对大文的憎恨根深蒂固,大文又何尝不是。
不少官员联名上书请求皇帝收回成命,清流派更是串联了数百人前往午门抗议,大有冲击入宫之势。
可清流的领袖张渊“碰巧”伤风告病不出,国子监老祭酒临时被派去祭奠列祖列宗,正在郊外皇陵“呜呼”呢。
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缺少了领袖的清流虽然喊得震天价响,一个个好似为国请命一般的激动,但真到关键的时候,别说撞了,就是摸都不敢摸午门一下。更别说午门之上还站了一个陈家杨,先是好言相劝,最后警告谁敢碰午门一下,就参他到天荒地老。
清流们很郁闷,其中有不少人是希望金刀卫能出动阻拦他们,这样他们大概便能名垂青史,留下一个大无畏的形象。奈何有金刀卫动都没动一下,就看着他们在那里干咋呼。
或许是老天也可怜这帮清流,及时的下了一场秋雨,给了他们一个台阶,最终在大家明日再来的豪言中,这场抗议事件圆满落幕。
清流们并不知道,其实他们要抗议的对象楚牧就在陈家杨的身后,在他们离去时,楚牧还特意起身看着他们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来了为何又不现身?”陈家杨察觉抗议落幕皇帝并没有高兴的样子,似乎还有一丝惋惜。
“我现身只怕他们会更加激动,万一做出什么傻事就不好了!”楚牧背着手幽幽的道。
“那陛下为何又来?”
“我想看看我们大文到底有多少义无反顾的忠臣!”楚牧望着已经走远的清流们又叹了口气。张渊生病,老祭酒去郊外都是他的安排,甚至连他不确定会不会来的王世坚,都派人偷偷下了巴豆,人现在还在茅房里待着呢。
不过他依旧想来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回来抗议,虽然他担心这帮子清流会做出激烈的事,但内心似乎又希望今日来的人能多一些。
但显然他有些失望了,朝中大部分的人已经知道这件事是皇帝乾纲独断,内阁达成一致,所以并没有来掺和。
“那日小朝,你若在会如何?”楚牧忽然好奇的问道。
陈家杨想都没想便道:“不言!”
“不言?你难道不应该坚决反对么?”楚牧笑着问道。
“臣从内心说极恨西原,但臣也知道与西原和解于国有利!”陈家杨回道。
“我还以为你会比张渊还要激烈的反对,说服他可是废了我不少口舌!”楚牧笑道。
“张阁老是聪明人,若是心里不明白与西原长期僵持于国不利,他又如何会那么容易被说服!明确反对不过是对自己对世人有个交代罢了!”陈家杨冷冷的说道。
楚牧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是自己故事说得好说服了张渊,想用故事改变一个人还是一个长年在内阁混的老人精又怎么可能呢!
楚牧一扭头便看到了胖子的身影,便转身走向台阶,忽然又停下说道:“对了,明日若真有实在人又来请命,你把那些人都记下来再呈给朕!”
陈家杨嘴角微微扬起,他知道皇帝的用意,拱手目送了皇帝的离去。
刚下台阶,胖子也正好穿过午门而来。
“臣参见陛下!”
“怎么就你一个人,郭先生呢?”楚牧问道。
“他沉迷于桉阁难以自拔,臣便独来了!”胖子笑着回道。
楚牧边走边道:“上次也是他提前查阅了档桉,为我出了收服戕人的主意!想想幸亏我发现了他!”
“陛下慧眼识珠,郭少卫确是当世奇才!”胖子不走心的回道。
“要是能知道他的底细变更好了!有收获么?”楚牧问道。
虽然郭放舟说过请楚牧不要多问他的过往,但将这么多秘密让其知晓,楚牧又岂会不留心眼。
“这郭少卫平日里也不与人接触,更未听说他有什么朋友,不是来宫中便是在桉阁中查资料。嘿嘿,他也是很有心眼,大概知道他借走什么资料会被记录下来,故而从记录里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他在桉阁似乎经常翻阅安国公以及西门家的资料,却从不借出…………”
楚牧扭头蹙眉道:“哦?我确实最近让他去了解一下西门家的事。”
“郭少卫这个习惯从之前便开始了,而最近大可合理的借阅,但他依旧不曾借出!”胖子似有深意的笑着。
“可曾发现他与安国公有什么关联?”楚牧想起孟达曾说从饮食习惯上,郭先生应该是东南人士,难不成他是安国公当年安插到英王身边的卧底?
楚牧仔细一想,虽然郭放舟说永平帝整他是为了让英王愧疚,虽然说得通,可总觉得永平帝这么做也太无聊了!难不成永平帝发现了他是安国公的人,虽然才会故意整治之!
这么想来,楚牧突然发觉郭放舟当初给自己出的主意就很可疑了!西门守业上书请辞,试探楚牧对西门家的态度,郭放舟让其反将一军找西门守业入京,看他敢不敢来以试探西门家的态度。
郭放舟不会是想趁机和西门守业在京城相会吧!
“临海道那边又发现么?”楚牧问道。
“回陛下,臣已经派了不少人潜入临海,目前发现了一些线索,不过西门家对临海的控制很深,臣让他们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孟达回道。
楚牧点了点头,他也知道私通西原的敏感,西门家一定是小心再小心,想要探查绝非易事。
“朕刚决定邀请明律来我大文,想来也是搅动了一池春水,或许西门家也会因此而动,尽量派人多盯着点!”楚牧说道。
“请陛下放心,臣心中有数!”
“还有,明律说要去临渊城祭奠他们西原将士,当然可能是我多心,但我总觉得他会不会是有什么小心思,你且安排好人手,到时候待他一入境便暗中监视,尤其是在临渊城的时候!”楚牧蹙眉说道。
孟达自是已经知晓明律将来大文的事,不用皇帝说他也很警惕明律提出要去临渊城的事。
临渊城天下闻名,人们只知道那里过去是东西方交流和贸易的中转站,但其实临渊城还是天下重要的情报交换地,过去那里有四维门重要的分部,来自戕族西原乃至更加遥远的消息都是汇集到那里。
而孟达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尤其是明律圣卿竟然要亲自前来,胖子很怀疑那个要命的老和尚也会来。如今灰发书生在窦鼎之府中,已经确定那个木匠现在和皇帝要追查的那个接头人关系密切,而且他们应该还在京城附近。
要是老和尚又来,朝觐期间人间七神中四位齐聚京城,那是何等盛况,台面下又会有何等暗战,胖子想着都觉得头疼。
“对了,陛下,关于那一夜在大悦楼外闹事的歹人,臣有一些发现,要向您禀告!”胖子跟皇帝一通聊差点忘了今日来要说的正事。
楚牧一听赶紧问道:“怎么,是发现他们的踪迹了么?”
………………
大文和西原要修好的消息不光震动了朝堂,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惊。而不少准备本来就谋划着阴谋的人,又开始了新的阴谋!
雨钱城内,往日本就人头攒动的集市上今日更加拥堵,而且还不停有人蜂拥而来,大家都盯着一家卖馄饨的小摊。
因为临海人最为尊敬的督道大人正在这里吃早点。
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一根刚出锅的油条,这是西门守业的最爱,即使无数人盯着他,他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了一个鼻子下还挂着鼻涕的小娃娃,冲着西门守业傻笑,西门守业摸了摸孩子的头,揪了一截油条喂给了孩子。
若是其他各道的督道做这种事,大概会有人觉得这是在作秀,但临海的百姓不会这么想这么敬爱的安国公。
因为没有人能几十年的作秀,更没有家族能世世代代的作秀。
西门家为何能长青于临海,除了他们一代代人用心耕耘外,便是因为西门家极为亲民。尤其是西门守业,已经把亲民玩到了极致。
若是有人申冤告状,不论何时西门守业都会亲自接待。若是哪里发生灾情,西门守业会一连几日的住在灾区。雨钱城里,在市集在茶楼在穷苦人常去的浴池,你都可能会碰见西门守业。甚至还曾有安国公为老者搓背的佳话。
如此这般的安国公,临海人又如何会不由衷拥戴!
吃完馄饨,安国公照例在市集转了半天,询问了最近的菜价,抱了抱街边玩耍的孩童,又安抚了一位最近刚刚痛失爱子的老妇人后,才“依依不舍”的上轿子回到府上。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么一圈亲民着实让他有些吃力!可也没办法,他们西门家历代家主都是这么过来的。
平心而论他固然是去演亲民,可演了这么多年,他甚至都演习惯了。他们西门家为何能让临海道水泼不进针扎不透,靠的不就是他们一代代演出来的么!
更何况西门守业不演还不行,他那两个精力旺盛的弟弟比他还爱演。听说前几日有农夫在城外被狼群袭击,西门兴业带着家丁去山上打了四天的狼,差点没让狼群断子绝孙。
武先生早已等候在了门外,不过他知道安国公此刻很是疲惫,便一直守候想让他眯一会儿再去打扰。
不过西门守业还是发现了他,叹了口气道:“先生来了就进来吧!”
武先生这才走入正堂拱手行礼。
“怎么着,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消息来了么?坐下说吧!”西门守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西门守业已经知道了大文将邀请明律赴京议和,这几日一直为此事和自己要不要入京左右思量。大文和西原若是和解,必是影响天下大势之大事,这么重要的事新皇帝竟然果断的拍板了,这让西门守业没有想到。
“国公,西原那边有消息了!弘法和承谕圣卿接受了我们的提议!”武先生拿出了弘法亲笔的来信。
西门守业赶紧拿过查看,道:“嗯,这样以来也算多了一条出路!”
在知道大文和西原有意和解后,西门守业便开始筹谋对策,甚至写信给西门言君,希望其借机破坏议和,虽然失败了但他也还有下策,那便是提前联络弘法承谕,承诺以相对低的价格输送货物。
一方面是为了保证能从西原依旧获得利益,更重要的是西门守业不希望朝廷因为恢复贸易而收入增加太多。大文的财力若是恢复,对他们西门家来说肯定不是好事。
“国公,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武先生说道。
“还有信?谁来的?”西门守业疑惑的问道。
“同样也是西原来信!”
西门言君微微蹙眉,道:“明律的信?”
“国公英明!明律一方面向您通报他要前来大文之事,二方面他希望国公能找机会同他一会!”武先生将信递了过去。
西门守业蹙眉观之,幽幽地道:“他要与我会面?”沉默了许久后问道:“先生怎么看?”
“在下也是思量了许久,想来明律相约,必是有重要之事与国公商谈!这么一看,或许大文和西原修好还未成定局,或是明律还有其他心思!”武先生分析道。
西门守业点了点头,又蹙眉了片刻站起身来道:“也罢,在大文境内也不怕他明律对我敢如何,就算明知山有虎,老夫也要上山瞧上一瞧!”
武先生赶紧拱手道:“正好皇帝召见,国公可上书回复朝觐期间入京面圣!”
楚牧下旨召见,也留有分寸,没有规定西门守业几时入京,只是说请他择日入京。
“也好,那个时候万邦来使齐聚京城,就算皇帝有什么诡计应该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出手!”西门守业幽幽的道。
“国公放心,在下这就去安排,选出忠诚勇勐之卫,必定能护国公周全!”武先生拱手说道。
西门守业点了点头,一阵叹息又是念叨了那句:“要是我儿子在,我又何必如此谨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