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聪,这个倒霉孩子,刚刚和父亲刘渊逃离邺城,正欲大展鸿图,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谢幕了。
这次,刘聪是受刘渊之命,请德高望重太爷爷刘宣到九泽,然后召集五部匈奴,趁司马腾举并州之力攻打司州邺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占据太原。
如果占据了城高池深的太原,刘渊就能名正言顺地控制并州。太原以西、以北,是汾河、黄河河套地区,土地肥沃,兵马和粮草充足,恢复冒顿单于的荣光也指日可待。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刘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被刘曜一剑斩杀的刘聪也是一位文武双全之人。放在大晋朝,也是能数得上号的猛将,否则司马颖怎么可能封他为右积弩将军!
刘聪是刘渊的四儿子,而刘曜是刘渊兄弟之子,是刘渊的养子。因为刘曜相貌过于特殊——白眉大侠模样,为了避祸,小小年纪就流浪他乡。
刘聪和刘曜十几年没见面了,彼此变化都很大,加之又是黑夜,怎能认出彼此来?
刘聪和刘曜,一个狂妄贪婪,一个心狠手辣。突然撞到一起,火星撞地球,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这并不奇怪。
因为刘聪意外被杀,刘渊在九泽等候了三天也没有消息。心急如焚的刘渊不得不亲自前去离石城。
幸亏司马衷在邺城铜雀台运筹帷幄,当机立断。在刘渊离开九泽去离石左国城之时,王戎和石超也到达了司马腾大军的驻地。
魏郡守军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王戎和石超他们的援军。援军虽少,但却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此地驻守的军队统领叫王斌,军事才能平庸,但有一个优点——有自知之明。
王斌见司马腾人数众多,士气高涨。于是坚决采取固守城池之法,无论司马腾方怎么挑衅,就是固守不出战。
城外射来的招降信,也一概不理。反而告诫守城的军士们:“此次打仗是皇叔司马腾对阵皇太弟司马颖,属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无论哪方赢了,咱们也得不到好处!但是,你们的命却是自己的。如果城池被攻破了,就会性命不保!”
从战果上看,这是一个平局。司马腾主攻,正把这城池牢牢地围了三面;而王斌主守,虽然处于劣势但城池却未被攻破。
从战略上来讲,这是一个双赢之局。司马腾之所以未攻破此城,是因为他一不是主力(他大哥司马越才是),二他目的就是牵制司马颖,分散对方兵力。而王斌的战略就是:守住此城,拱卫邺城西北方向的安全。
表面上看,司马腾和王斌是双赢。但从更高一层来看,却是输了:双方的无效内耗,并州空虚,给了外族乘机作乱的机会。
司马衷看到了这点,所以他派王戎前来。
王戎前来,派头十足。黄钺仪仗,持节天使,这是皇帝司马衷赐给王戎的荣耀。
王戎向王斌了解目前的情况后,没有拖沓和迟疑,直接要出城只身去司马腾的大营。
王戎人虽滑头,但见识和水平却是出类拔萃——竹林七贤,都是顶尖人才。王戎只所以滑头,也不过是处于乱世中“自渎”,随波逐流而已。
王戎只身前去司马腾,并未让石超他们相护,甚至连持黄钺仪仗的士兵都留在城内。
王戎此举,不仅表明了他关键时刻的勇敢——只身前往敌营,还表明了他鸡贼和谨慎。
如果带石超护卫前往,因为石超是司马颖的属下,后果很可能变得不可收拾。而黄钺仪仗是一个双刃剑,可能会压制司马腾,也可能刺激司马腾,后果变得不可控制。
在中军大帐,司马腾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王戎——身穿长袍,左手持节仗,右手持黄钺,背后挎还着一个明黄色的包裹。
王戎本来就身材矮小,如今年龄又大了,身形变得更加佝偻。在高大的黄钺“加持下”,王戎特别像星球大战中的Grand master——尤达大师。
“不知王司徒前来,有何指教?”
司马腾语气平淡地问道。
“指教倒谈不上。在下此次前来,是代表皇上向元迈兄(司马腾字元迈)传一句话。”
王戎笑道。
“司徒是代表皇上,还是代表皇太弟?”
司马模追问道,假装没看到王戎手中的节仗。
“当然是皇上!”
王戎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他发现这司马腾对当今皇帝并不是特别尊重。
“我那皇侄有何话传于孤?”
司马腾语气更加轻浮狂妄,竟然以辈分压人。
王戎见状,也不废话,直接把那黄绸缎包括取下,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取出一物递给司马腾。
“这是何物?”
司马腾一开始就很好奇王戎包裹里装的是什么,没想到竟然是一块三角形木板。
见司马腾如此蔑视皇权,王戎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是皇上在邺城铜雀台行宫的龙案一角,被皇上一剑斩下后,特意吩咐老臣交给刺史大人的信物。”
王戎在司马腾众多头衔中称他并州刺史,有特意提醒的意味。刺史,代表皇帝监察地方军政。说白了,刺史代表中央直接为皇上服务的。
“哦!这倒是一个特别的赏赐,龙涎沉香木,这可是前朝的摸金校尉孝敬魏武帝曹操的宝物。”司马腾随手掂起那三角形木块笑道。
“皇上让老臣转告刺史大人:'这么多年来,朕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宝剑如此锋利'!”
王戎说完,司马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严肃起来。
司马衷这句话,话里有话。并且,特别不符合司马衷以往的傻子风格!
司马腾用手仔细摩挲着那龙涎沉香木,眼睛变得越来越深邃。
突然,司马腾转过身来,用手指着那光滑细腻如镜面的剑削断面向王戎问道:
“皇上一剑,威力如斯。敢问司徒大人,皇上所用何剑?”
“皇上之剑,为仁者之剑,为王道之剑!”
王戎又开始夸夸其谈进行发挥了。
“司徒大人,龙涎沉香木可是硬如铁石的木材。我的意思是就算宝剑再锋利,要切出如此光滑的断面,必须要很强的技巧才行!皇上最近可有什么变化吗?”
司马腾文武双全,他可不像王戎一介文士,这断面如此光滑,绝非出自司马衷之手。
“皇上一直未变,以前,皇上只是藏拙而已!皇上还说:刘渊已离开邺城,回到五部匈奴居住之地,望刺史大人注意并州安危!祸起萧墙,乃大晋之不幸啊!”
王戎说完,司马腾虎躯一震。因为他一直担心的就是眼皮子底下越来越不安分的匈奴人!
王戎说完此话,告辞司马腾而去。司马腾手握龙涎沉香木,若有所失。
当天夜里,司马腾带领三万大军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