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丧钟长鸣二十七声,响彻云霄。
这是在宣告天下——太后薨。
漆黑的大棺材停在宣德殿内,皇帝及皇后截发成服,其余人着白色丧衣,素面无饰,跪在地上哭的悲戚。
按天朝之礼,太后崩逝,所有有头有脸的王公大臣们需每日轮流哭丧两次,皇子公主们亦需一身缟素,跪在殿内为太后守灵。
城阳侯府也不例外。
太后说到底是阮月的外婆,就算长公主不是她老人家亲生的,但终归面子上总得过得去,阮月就只能不情愿的跟着跪。
头前跪着皇帝和皇后,长公主与城阳侯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皇家也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娘和姑爷自然比不上亲儿亲孙来的亲切。
紧跟着一身丧服跪在后面的是皇子公主们,太后在这群子孙中最疼的就是叶庭一,他整个人跪在地上,面色苍白,似乎受了很大打击。
反观身旁的叶烬明,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旁人看去只道他一声冷血无情,太后曾救他于冷宫,如今恩人薨逝竟然也能不悲不喜……
唯独阮月知晓他那双平静眼瞳中折射出的情绪分明是厌恶与不屑。
二人目光不经意交汇,叶烬明眼中骇人的情绪才一点点消失殆尽,转而蒙上一层细腻的眷恋和温情。
阮月不敢与他对视太久,只因为她身上还汇集着另一道视线,皇后在打量她。
不过那视线只聚焦了一瞬,像阮月的错觉一般,再去看,便寻不到了。
苏元曦掩面而泣,实际上眼眶里却干干的没有一丝泪水。她当然对这个皇祖母没什么感情,自己嫁给太子没多长时间,这老太婆就中风瘫痪,死了。
她对太后的唯一印象就是当初成婚第二日去宫里拜见,主位上的人只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随意赏了个镯子,而后就自顾自的和亲孙子叶庭一寒暄去了。
有头有脸的新妇在太后宫里却遭了冷待,苏元曦心中冷哼一声,死的好,省的她逢年过节费心去应付了。
听太监那意思,这一跪,最少得一个时辰。
阮月疲累不已,可身后又有不少眼睛看着,便只能在宽大的丧服下动动已经麻木的腿,吸了口气。
真是造孽,连跪两个小时连水都不给喝。
到最后还是皇帝坚持不住了,他年岁大了,跪个半炷香已经是极限,颤颤巍巍的扶了赵云昌的手起来。
“皇后,也起吧……”
大概是悲天悯人,成帝难得的对自己这个续弦妻子这么温柔,他甚至伸手虚搭了一下皇后的肩。
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真心实意起来,帝后二人回殿内休息去了,徒留这一干年轻的在这受煎熬。
暑气燥热,可停灵的殿内却异常寒凉,隔着垫子,阮月觉得寒气径直刺着膝盖钻进了身体里,膝盖已经隐隐作痛,小腹也有疼痛之兆。
算算日子,她似乎要来月事了。
又过了一会,阮月已经额汗淋漓,冷汗浸满了她素白的衣裳,拿粉遮掩的红唇此刻真的如同失去了血色一般,苍白的吓人。
【宿主,你没事吧!】
系统一看阮月的脸色,吓得机械音都颤抖了。
阮月扯了扯嘴角,你看我这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叶烬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摇摇欲坠面色惨白的阮月。
他当即站了起来,于一众跪着的人之中极其显眼。
太子目呲欲裂,红血丝遍布了眼球,带着怒气看向身旁站起的叶烬明,咬牙切齿的问:“二皇兄,你这是干什么?”
叶烬明没理他。
阮月看着站起的男人,腹中疼痛让她头晕目眩,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身体一软栽了过去。
眨眼间,叶烬明已经径直穿过几个战战兢兢的小皇子小公主,一把将昏过去的阮月捞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
在场之人属叶庭一最为愤怒,他追上去一把扯住叶烬明的衣袖,看着他挺拔桀骜的背影,眼中怒气不减。
“你干什么!皇祖母薨逝,你没有半分悲伤就算了,如今贸然离席眼中还有没有王法礼术?!”
他低头,看向叶烬明臂弯中漏出来的秀气的鞋尖,不由得更是怒火中烧,他赤红着眼睛。
“叶烬明,你别太目中无人,你自己不怕死就算了,你将月儿抱走意欲何为!”
叶烬明身形一顿。
月儿……?
“呵。”叶烬明嗤笑一声,却并没有转身,他冷淡的声音浸满了寒意,直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庭一,她晕过去了。”说完,叶烬明大步流星的跨过门槛。
雪白的衣襟扫过,宛如一抹银月流星,刺痛了叶庭一的双眼。
叶庭一显然是没想到阮月昏了过去,他踌躇几下追上去,没走几步,廊下的男人便幽幽开口:“你不配叫她月儿,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不介意躺在棺材里的人换成另一个女人。”
说完,也不管身后之人是何表情,叶烬明走的飞快,脚上丝毫不敢耽搁。
可太医院离这还有些距离,阮月的一张小脸煞白的吓人,两只手紧紧的攥着,已经出了红痕。
叶烬明抬脚,踹开了太医院的大门。
他如同一尊煞神般闯了进来,此时的太医院院判正在给皇后配药,结果被门口的人吓了一大跳。
“微臣叩见摄政王殿下,殿下金安。”
老院判年岁已高,一把胡子已经雪白,可看见这年轻的男人时,依旧是腿软无比,连称呼都忘了改就跪了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不敢称呼眼前之人为二皇子殿下。
叶烬明没时间和他计较那些虚礼,他低头将怀里的人温柔的搁在柔软的榻上,这才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彼时眼中的柔情却化成了凌冽的剑意,老院判对上他的眼睛,吓得手脚并用爬起来:“臣这就为殿下诊治。”
叶烬明拧着眉,坐在榻边的椅子上,整个人往外散发着寒意。
老院判搭上脉,细细的去诊。
榻上的人似乎中了梦魇,秀丽的脸上满是惊恐,泪水从眼角滑落,又被一根苍白的手指温柔抚去。
看着阮月难受的模样,叶烬明不耐烦的抬眼,一字一句的问:“到底诊出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