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出了事情,牵绊了叶淮安的脚步。
成帝似乎快要不行了。
京城暑气愈发燥热,不过一夜之间,内里亏空的中年帝王终于缠绵病榻,咳喘连连。
国师站在一旁,低眉顺眼。
皇后指着他骂道:“来人!给本宫把这个妖道带下去!五马分尸!”
国师没什么反应,他看着两侧犹豫不决却还是上前钳住了他肩膀的侍卫,淡然的摇摇头。
“皇后娘娘,为何不肯听臣一言呢?”
皇后看着榻上的帝王有转醒的征兆,慌忙道:“还不拖下去!要不是吃了他炼的丹药,陛下怎么会这样!”
国师被人架了起来,他悲切的仰天长叹:“妖后当道——害吾帝王——天下大乱啊——”
皇后被倒打一耙,内心慌乱,生怕这话被成帝听了去,她甚至忘记压低声音,厉声尖叫:“给本宫堵住他的嘴!把这妖言惑众的骗子拖下去砍了!砍了!”
却不想,身后的帝王早已转醒,他怒气冲冲的大喝:“贱人!住嘴!”
皇后惶恐的转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明鉴,这妖道满口胡言乱语企图污蔑臣妾,而且,臣妾怀疑定是他在丹药中动了手脚,才让陛下——啊!”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皇后的头狠狠一歪,冠上的珠翠噼里啪啦散落了满地。
直到左脸火辣辣的疼,脸颊高高肿起,她才不可置信的抬眸,望着榻上已经坐起来的男人。
国师已经被人松开,表情依旧平淡,只对着午睡醒来的成帝行了一礼。
成帝叹了口气,垂眸道:“国师大义,莫与这等深宫妇人计较。”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成帝冷然一瞥,她张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赵云昌伸出手,“娘娘,奴才扶您去歇息吧。”
皇后起身,走到国师身边时,恶狠狠的剜了一眼,愤然离去。
殿内只余下二人。
成帝咳了咳,艰难道:“国师,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国师眯着眼,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纸,他弯腰捡起皇后戴着的一根金玉步摇,口中念念有词。
符纸啪的一下贴在金玉步摇上——
“陛下请看窗外。”
殿外忽然疾风骤起,浓密的乌云顷刻间将天空压的低沉,黄色的风沙席地卷起,一片阴郁昏暗。
下一秒,符纸烧过步摇,步摇上嵌着的白玉竟然开始发红,渗出丝丝血迹。
成帝眸中一片漆黑凛然,他脸色阴沉的吓人,死死盯着眼前奇特的景象。
转眼间,符纸燃烧化为灰烬。
一切归于风平浪静,殿外的乌云逐渐散开,烈日再次当空。
唯独那白玉,再也变不回原来通透的模样。
国师将血玉簪子递给成帝,叹了口气,“臣有罪,竟然没有及时发现皇后娘娘最近的妖邪之处。”
成帝捏紧手中的步摇,眉头紧蹙,他有些疑惑:“你是说,皇后是妖怪?”
“是,也不是。”国师随手掐了个诀,“皇后娘娘本身是人不假,但……如今附身在皇后娘娘身上的,可就是妖怪了。”
有了刚刚的景象,成帝不敢不信。
他看着手中停止渗出血迹的步摇,心中顿感一阵后怕。
“臣刚刚之所以要惹怒娘娘,对娘娘出言不逊,也是要将那附身在娘娘身上的狐妖逼迫出来。”
成帝抚了抚胸口,面上慌张之色尽显,“难道……这些日子照顾朕的,都是那个妖怪?”
国师点头,“不过陛下不用担心,那妖怪道行不高,想必是刚成精不久,趁着皇后娘娘不小心缠上去的。”
“只是它虽然道行低微,但若是吸收多了您身上的龙气,可就不简单了,届时,连臣也不能助陛下化解。”
成帝不疑有他:“那你说,趁它还不厉害,朕该如何化解?”
国师躬身:“开坛做法,助臣除妖。”
“准奏!准奏!国师,你想怎么除都行,一定要替朕把这该死的妖怪杀了,绝对不能放过,听见没有……!”
国师朗声:“微臣遵旨——”
*
景仁宫。
“大胆贱奴!本宫不是妖怪!”皇后推搡着眼前的宫人,挣扎间秀发散落,表情狰狞,好不狼狈。
“滚——”
“去找太子!去啊!”
噼里啪啦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国师好整以暇的站在殿外,眯着眼高声道:“微臣奉陛下圣旨,特来为皇后娘娘驱除妖邪。”
皇后满目猩红,顾不上此刻的体面,她死死的抠紧柱子,不顾宫人的拉扯,“谁敢碰本宫!本宫可是中宫皇后,本宫要诛了你们九族!”
国师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抬了抬手。
镶金的护甲从皇后的尾指脱落,在金丝楠木的门框上留下道道抓痕。
叶庭一接到消息的时候,皇后已经被人押到了法坛。
“这个该死的妖道!居然敢陷害母后……”他咬牙切齿的唾骂,甚至顾不上怀中怀着身孕的苏元曦,转身提起长剑,怒气冲冲的赶到宫内。
满天的黄纸翻飞,母仪天下的皇后被人绑在架子上,额发散乱,指尖渗血,好不狼狈。
坛内燃着三柱清香,所有的官员都被迫从家中赶来,观看这一场除妖法事。
皇后恶狠狠的盯着法坛之中一身道袍,挥舞着铜钱剑作法的人,她看向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丈夫此刻望着她只有满眼杀意,忽然一阵悲戚之感自心底升起。
这个男人,是如此的自私自利,薄情寡义,当初,他有多么不信任蓝氏那个贱人,如今,就有多么不信任她。
“陛下,臣待会对娘娘会多有冒犯——”
成帝一挥手,看了眼狼狈失仪的皇后,满脸嫌恶:“无妨,只要国师能将那害朕的妖怪弄死,至于皇后,她身上有妖怪,国师自可随意处置。”
“陛下大义。”国师转身,端起一碗黑狗血,便要朝着惊慌失措的皇后泼去。
叶庭一瞳孔猛缩,他狂奔上前,声嘶力竭的呵斥:“住手——”
有侍卫将他拦住,却不敌他武功,被红了眼的叶庭一抹了脖子。
成帝皱眉:“来人,竭力拦住太子。”
得了令,武功高强的士兵立刻围攻了叶庭一,他们不敢伤他,只能敲痛了他的腕,夺下剑来。
胳膊一缴,反手压制住。
叶庭一挣扎着嘶吼,眼睁睁看着那肮脏腥臭的黑狗血从皇后的头顶浇下。
一旁的成帝冷漠的别开眼,似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邵贵妃捏紧了叶淮安的手,眼神涣散,喃喃道:“当初,她也是被这么对待的……”
叶淮安一怔,他垂眸压低声音:“母妃是说……蓝娘娘……”
邵贵妃看着崩溃抓狂的皇后,上扬的狐狸眼微微睁大,流出两行清泪。
蓝娘娘……
是啊,淮安小时候,总是这么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