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手中的弓箭、弯刀,李自成原本看不上,有了步枪,西宁的士兵并不需要弓箭,而蒙古人的弯刀,不太符合汉人的使用习惯,也不是最好的材质,但士兵们还是收缴了,运回西宁之后,回炉熔了,打造步枪也是好的。
不大一会儿,刘云水的主力骑兵回来了,他依照李自成的指示,只追击十里,迫退麦力干,将沿途大量的战马收拢了。
回人壮丁并没有随着辅兵出城,但田浩却是独自遛出城,从地上捡起一柄蒙古人遗弃的弯刀,自发加入到收割蒙古伤兵的行列,“你们这些土狗,怎知还有今日?”他咬牙切齿地将一名蒙古人的首级割下来,那士兵的身子尚未凉透,一腔热血喷了他一头一脸……
骑兵们还在聚拢战马,但蒙古伤兵早已被辅兵们收割完毕,数据统计出来了,连同刘云水最后搏杀的五人,一共四百六十八具尸体,
好个吉祥的数字!
蒙古人的尸体太多,山前的空地又太,将来还要种植各种作物,想要给每个人单独建立墓葬,再立块墓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李自成让空闲下来的辅兵,去附近的山中捡些枯枝烂叶,堆积起来,搁上蒙古人的尸体,一把火烧了。
熊熊大火,红透了半边,也照亮了士兵们心中的自信,特别是第五百户的枪手们。
步兵对阵骑兵,在人数相当的情形下,不但获得了胜利,而且还是完胜,己方无一人死亡,数名受伤的士兵,都是轻伤,这还是因为极度紧张之下,使用步枪操作不当、在城下平推时绊在石头上,纯粹是误伤,并非伤与蒙古人之手。
从对阵的角度来,的确是零伤亡。
在步枪强大的射程面前,麦力干的骑兵并没有还击的机会。
在大明的历史上,甚至汉唐时代的军神霍去病、李靖都没有创造出如此的辉煌。
士兵们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高兴、惊喜来形容了,在这样足以载入史册的战绩面前,任何现有的文字都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心情。
但他们就是大头兵,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更别像武媚娘那样,为自己创造一个全新的汉字。
有些愤懑,有些情急,就像是流动的灼热的岩浆,一时找不到出口,枪手们相互拥抱着、跳跃着、欢呼着,他们自发地载歌载舞,这样的时刻,所有的士兵都是最为优秀的歌舞演员。
李自成并没阻止他们,从最初的恐惧、紧张,到现在的狂欢,士兵们不仅是心境的变化,更是人生一次集体的升华,燃烧着蒙古人尸骨的巨大火堆,成了士兵们宣泄情感的篝火晚会。
这与南疆那些边缘民族的那种男女情会,倒有几分相似,可惜,现在的主角都是士兵,没有女人。
如果让那数十被俘的蒙古女人加入进来,也许画面将更加和谐些,也许提前数百年出现一张“世纪之吻”的画面也不定。
李自成很快就否决了自己有些荒唐的想法,他微笑着摇摇头,僧多粥少,如果让蒙古女人加入进来,为了争夺这些战利品,士兵的伤亡,或许比战场上的误伤还要多些。
周宾敏锐地捕捉到李自成摇头的动作,他意会错了,以为李自成对士兵们放浪的形迹有些不满,略一思索,他走入士兵丛中,大声道:
“兄弟们,今日西宁军全歼了蒙古骑兵,而自身创造了零死亡的记录,你们可知,西宁军为何能取得如此的战果?”
欢闹的人群顿时静谧下来,稍顷,有人声道:“是,步枪,西宁步枪太神奇了。”
“不对,是,大人,如果没有大人的英明指导,你打一次这样的胜仗试试?”
周宾连忙按住话头,“对,是因为大人开发出步枪,更是大人的英明领导,我们方才立下如此战功,既能杀伤敌军,又能保全自己!”不等士兵们开言,他右手握拳,猛地指向长空,“大人万岁!”
“大人万岁!”
“大人万岁!”
士兵们起初没想那么多,听从大人的指挥,是他们早已养成的习惯,“一切行动听指挥”,军律上得明明白白,他们只要执行大人的命令,开开心心领取军功就成。
但周宾的一席话,他们方才想到,自从大人来到西宁,一切都变了样,粮饷足额,再也没有擅自逃亡的士兵了,连一向畏之如洪水猛兽的蒙古骑兵,也被他们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西宁步枪,这种以前闻所未闻的利器,更是大人来到西宁之后才开发出来的。
尤其是参加过伏羌堡之战、三角城之战的老兵,回想起来,大人的形象,立即在他们的心目中,升华为至高无上的英雄,神一般的存在。
也许大人就是主下凡?
“大人万岁!”
如果军士们起初是在周边的引导下,机械地喊着口号,那后来的欢呼声,逐渐演变成为他们的心声,他们愿意为大人而生,为大人而死。
不仅枪手们,外围的辅兵也是喊声震,全力表达着自己的信念,今日他们没有真正参加过这场战斗,但他们相信,总有一日,他们会升格为战兵,能在战场上代表着西宁军。
回人壮丁在大火已经燃烧之后,方才出城看看热闹,战斗就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对西宁军的崇敬,让他们用变了调的汉话加入到这股洪流之中。
刘云水起初以为,这场大胜,多少与大人上次在去病河饮马有关,沾了霍去病将军的神威,当听枪手们零伤亡时,他的眼中顿时出现异样的情愫。
不仅是因为霍去病将军,霍去病将军虽然神武,但他并没有取得如此的战绩,一切还是因为大人。
回想自己在甘州从军,跟随大人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眼角涌出了些许的水渍,跟着大人,是他此生的福分……
李自成听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看着周围因激动而涨红了脸色的士兵壮丁们,他也是心潮澎湃,这个时代,需要个人崇拜,需要有一个人人信任敬仰的英雄,他是所有将士们的主心骨,也是西宁军的希望所在。
田浩从斩掉蒙古人首级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自己看做西宁军的一员了,令人恐怖的大胜,还有主赐给西宁军的物事……他也加入欢呼的人群,因为喊声太大,嗓子都沙哑了。
大火将蒙古人尸体化为灰烬后,逐渐暗淡下来,直至完全熄灭,但围绕大火的这场誓言,这场由周宾引导,从而最终引发了军士们自发的效忠誓言,却迅速在所有的军士心中扩散……
辅兵们正在掩埋残留的灰烬,而刘云水的骑兵,基本将周围的无主战马完全聚拢,城外的空地上,到处是惊恐不安的战马。
刘云水悄悄靠近李自成,压制住心中的狂喜,“大人,初步统计,聚拢了五百余匹完好的战马,还有二百余匹不同程度的伤马,这些伤马将来能否回到战场,现在尚难预料……”
“这么多?”这完全出乎李自成的意料,不过想想也是,麦力干逃亡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聚拢散落的战马,“麦力干部有这么多的战马,既然他们用不了,留给我们也好,云水,传令,所有战马全部带入城内,死亡、重伤明显不能治愈的战马,杀了炖汤,今晚庆祝一下,让兄弟们吃一顿马肉宴!”
“是,大人!”
士兵们陆续回城,战马也被赶着入了城门,这座尚未完工的卡当城,在战斗之后,已是极度兴奋,几乎洋溢着每一个角落,无论是战兵还是辅兵,亦或是李自成的亲兵,都是亢奋状态,即便用冷水,也是浇不灭他们心中对未来的信念。
随在人流中回到卡当城的田浩,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的心思,只有自己知道。
心脏坐了好几次过山车,他终于明白,阿爹是何等的精明,未卜先知,李自成也并非吹嘘,在西宁军面前,蒙古骑兵就是刚刚蹒跚学步的孩童。
要想保护自己,保护回人,保住浩门镇,还得依靠西宁军,万一李自成不高兴了,发起怒火来……他都不敢想象下去了。
左思右想,前思后想,万般无奈,田浩决定按照汉人最真挚的的悔意向李自成谢罪,他独自去山间采集了一大捆荆刺,赤着上身,负在身后,单独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听田浩求见,还背上了一捆荆刺,心中不觉暗笑,这个田浩,也学会汉人的“负荆请罪”了。
不错,有希望!
田浩随着何米入了大帐,翻身叩拜在地,“人田浩,特来向大人谢罪,求大人责罚!”
“田公子起身,”李自成淡淡一笑,“田公子如此装束,究竟何罪之有?”
“人……人有眼无珠,未能识得大人……泰山就在眼前……”田浩几乎语无伦次了。
“呵呵,坐!”李自成让何米上了茶水,“田公子年轻,与西宁军接触时间不长,不识西宁军面目,也不算是多大的罪过,看了今日的战斗,田公子有何感想?”
“大人……人想要加入西宁军,不知道大人可否……可否恩准……”
“如果田公子现在加入西宁军,以你现在的军功,最多能成为一名旗官,”李自成敛了笑意,目视田浩,“不知道田公子是否愿意为西宁军再立新功?”
“新功?”田浩失望的眼睛里顿时有了溢采,但瞬息就熄灭了,“大人,麦力干只领着数十残兵败将逃回老巢,他还敢再来吗?”
“麦力干会不会前来复仇,且不去他,”李自成啜饮口茶水,又亲自接起水壶,给自己和田浩的茶水杯满上,方道:“即便麦力干来了,你未曾受过严格的操训,也是不可能拿起步枪出征的。”
“那大人的意思是……”田浩有些受宠若惊了。
李自成终于抛出他在见到田春、田秋时就开始的计划,“眼下倒是有一份大的功劳,不知道田公子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能为西宁军立功,人都愿意!”田浩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抓住一块漂浮物,也不管是木板还是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