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床后,李自成随着赵尔德,寻到他预备立县的地方,原来在贺兰府西南大约六十里的地方,距离月亮湖还远着,便命名为通格县。
赵尔德留在通格县,开始建立自己的营地,只是派了两名熟悉地形的蒙古人做为向导,李自成在任同州的陪同下,继续南下。
在贺兰府以南大约一百里的地方,李自成看到有两座山峰从贺兰山脉突分出来,绵延数里,山上山下,都是极为旺盛的牧场。
李自成不禁大喜,此处极为旺盛,又是南下大道旁,立县更为合适。
而通格县距离贺兰府太近,大约只有五六十里,如果立镇,倒是更为合适,不过,这是赵尔德自己的选择,李自成已经同意了,暂时不可能返回。
问了蒙古人向导,才知道这两座山,分别叫敖尤图山和阿孜日格尔山。
又不是汉化的名字!
李自成凝眉思索,分别更名为图尤山、格日山,字的顺序变化,也就破坏了原先的意思,即便异族的文字能流传下来,也找不到他原先的发音了。
这座坐落在两山之间的县城,各取两山的前一字,就叫“图格县”。
蒙古向导告诉李自成,从此处向东,越过贺兰山,便是大明的宁夏镇。
李自成想起在宁夏驿站北裁撤的事,当日所受的窝囊气……他真想率领部分骑兵,突袭宁夏镇,将驿丞杨隆宰了,方能消得当日之恨。
想想还是忍了,与大业相比,个人的一些委屈,算得了什么?再说,尚不知杨隆是否还在宁夏镇!
大军继续南下,从图格县沿着黄河向南,大约两百里,黄河在这里改变了方向,上游已是南北走向,当日北伐的时候,李自成并未留意,此时回头仔细浏览,发现此处简直就是塞外江南。
火石寨山、骆驼山、希勒图山也未能阻挡黄河之水的蔓延,山川林立,湖泊众多,湖水清澈,旺盛的牧草从湖畔向四面扩散开去,一直延伸到南面的山脚、北面的大漠深处。
问了向导,才知道此处就是着名的“通湖草原”,乃是整个贺兰府水草最为充足的地方,原先有许多牧民在此放牧,但天命军来到外边墙之后,牧民害怕,被迫北迁。
李自成暗笑,原来游牧民族也是害怕汉人!
边界从来不会固定,只是按照各方实力的大小,不断重新分配……
他在此处东西两地分别设立汉格县、温都县,又将火石寨山、希勒图山分别更名为火石山、图勒山,骆驼山倒是没有改动,和本身就是一个中性的称呼,用做汉名,也不为过。
过了温都县,便是外边墙,这里已经是会州府的芦阳县。
李自成度量一番,如果以外边墙的芦阳县为起点,到达贺兰县,实在不算太远,将来从芦阳县向东北方向修筑大道,连接贺兰府,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不知道沙地上修筑的水泥大道,是否也像别处那样牢靠。
李自成在此处别了任同州、高一功,骑兵一路飞奔,在到达会州之前,便已赶上前面的第五营和第七营,,一同回到兰州。
周宾、宋文两步在兰州休整了数日,各自领命。
有了河西总督府在北面护卫,驻守肃州、甘州、凉州、兰州的第四营李绩部,已经并非边疆,压力大减,在李自成出塞的这段时日,不但紧紧盯住兰州,同时完成了整编,已经不需要换防了。
周宾部回到西宁,现在西宁几乎是空城,只有少量辅兵,而宋文部接替秦大年部驻守靖远县,秦大年部回兰州休整、整编,与李过的第二营,共同驻守兰州。
第七营去靖远县换防之前,李自成特意召见了宋文,还有他着意培养的年轻军官赵光瑞,在贺兰山、狼山的战役中,宋文部在哈达山歼灭镶红旗一个牛录、镶黄旗四个牛录,赵光瑞因为战功,已经晋升为从千户。
从贺兰山带回的大批战马,除了给李过的千余匹,剩余的两千余匹,全部交与固关的刘云水,这样第一营、第二营的骑兵,都是达到三个千户。
一切安排停当,已经是四月中旬了,李自成再次将目光集中到朝廷与盗贼身上。
根据汉清局的讯息,高迎祥、张献忠在凤阳火烧皇陵,充分表现出流寇的本性,他们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迅速南下,接连攻克庐州、安庆、和州、滁州,一直打到长江边的仪征,一路所向披靡,然后折而向西,与南下襄阳的老回回马守应部,在湖广马成会师。
而北上的射塌天刘国能等人,在黄河两岸与东出潼关的洪承畴玩起了猫猫,他们总是在附近出入,就是不愿与洪承畴部的主力决战,洪承畴被崇祯限定“六个月内灭贼”,没办法,只得将属下的军队撒出去,四处围剿盗贼。
李自成一声长叹,北方的烽火,已经进入湖广,大明的中五省,又要被盗贼弄得乌烟瘴气了。
这样的事情,原本与他无关,但他想到的却是结局,朝廷与盗贼的战争,无论谁胜谁负,最终都要他来收拾残局,战局越乱,将来收拾起来便会越困难。
破坏的速度远远大于建设的速度,如果整个大明都被打残了,他凭借西宁、兰州这一隅之地,又如何能收拾残局?
朝廷原本处于优势地位,无论是军队的质量数量,还是后勤补给,都是远远优于盗贼,然而,现在却是被盗贼牵着鼻子走。
这中间究竟有多少是人为的原因?
就像这次,盗贼们火烧凤阳的朱家祖陵,崇祯一怒之下,竟然逼迫洪承畴“六个月内灭贼”,坐在紫禁城说话不腰疼,如果六个月内灭贼,又何至于今日盗贼愈演愈烈?
洪承畴明知不可能,却被迫出潼关破贼,虽然取得一定的战果,但他将属下的军队拆分开来,实行处处制敌,一旦出现漏洞,就会处处“制于敌”。
盗贼本就是“流寇”,到处游走、分分合合是他们的长处,一旦盗贼察觉到洪承畴分兵处处设防,他们必会集中优势兵力,毕其功于一役,洪承畴岂不损失惨重?
究竟是崇祯的愚蠢,还是洪承畴的愚蠢?
李自成虽然赢得了塞外,在戈壁上立起了河西总督府,却对朝廷与盗贼之间的战争,感到束手无策。
两头红了眼的水牛斗角,一个消瘦的山羊能有什么办法?
李自成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发展西宁、兰州,壮大自己。
果然不出李自成所料,洪承畴到处分兵围堵盗贼,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损失惨重,六月,副将艾万年、柳国镇于宁州之襄乐战死,官兵大败。
洪承畴实在无兵可调,只得征调曹文诏入陕西。
这时距离崇祯下达“六个月内灭贼”的期限,差不多快要到期了,可盗贼几乎一点不见少,死了一批,又有更多的盗贼加入,汉民族人口的数量优势,完全站在盗贼一边。
与此同时,湖广传出讯息,勋阳巡抚卢象升,将高迎祥、张献忠部驱逐出湖广,高迎祥、张献忠转而北上汉中,朝廷方面举杯相庆。
咦?
李自成从这些讯息中捕捉到什么了,仔细思之,“驱逐”有什么值得庆贺的?盗贼本是流寇,他们抢过一个地方,即便不驱逐,也会换一个地方,继续下一次劫掠,熟悉的地方没有粮草!
盗贼究竟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卢象升驱逐?
这一刻,他对卢象升这位名将,倒是有所怀疑,难道他征剿盗贼的功绩,原来都是盗贼白送的?
不过,李自成倒是明白了盗贼与官兵的秘密:盗贼与官兵作战久了,越发掌握了作战的技巧,不但能在官兵把守的缝隙中来去自如,首脑人物自身的作战水平也在提高。
而明军将领明知无法彻底剿灭盗贼,对于朝廷的旨意,也是不当回事,多半只是做做样子,他们不再像当初那般,以杀伤甚至消灭盗贼为目的,而是转为驱逐。
只要盗贼不在自己的防区,就算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务。
如果盗贼再次来到自己的防区,那是又一次的战斗,并非原先的那一伙盗贼。
这样的结果,盗贼在不同的地域游走,而官兵总是在盗贼离开之后,认为自己驱逐有功,进而向朝廷论功请赏。
李自成甚至怀疑,盗贼是不是与官兵达成共识,我抢劫一次就走,绝不会让你为难,你尽管对上报功,也不要真心围剿,大家留一线生机将来好见面,谁知道未来的天下是谁的?
也许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他最坏的推测,但现在盗贼与官兵之间,的确像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就像洪承畴在固关与天命军达成的协议一样,大家互不侵犯、互不为难,有饭大家吃,有事大家扛,互相帮助、互相遮掩……
如果不看服装,谁是盗贼、谁是官兵恐怕都分不清了。
这样看来,自己占据着西宁、兰州,并进行大规模的建设,似乎吃亏了,有了根据地,也就有了羁绊,将来若是与官兵大规模作战,万一战争不利,丢掉西宁、兰州,那损失可就大了。
不过,有了根据地,也就有了固定的兵员补充和粮食供给,才能向西宁火器局那样,为天命军提供源源不断的步枪与各种火炮。
发展方向从来就是一把双刃剑,就看你如何运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