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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息是绑在箭矢上射出城的,最后面有“秋”的落款,李自成一看,便知道是吴秋。
吴秋在讯息中说,自己这些人都是空着手偷偷潜回成都的,他们不敢回到原先的军营,所以身上并没有武器,这两日正在想办法,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他告诉李自成,下次传出讯息时,应该就能约定时间和地点了。
在讯息的最后,吴秋还说,城中只有七八千守军,连屯田军都用上了。
士兵的人数,与李自成的估计和得到的讯息,基本差不多,侯良柱、王维章连着在罗水、德阳大败,伤亡、失踪的士兵无数,城内不可能有大量的驻军,从这点来看,吴秋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但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
吴秋只是一名普通的百户官,他有可能在释放烟幕弹,亦有可能因被捕而泄密。
李自成有些后悔,这些事情,当时应该交给汉清局,至少也要拿到吴秋的笔迹,然后进行核对。
不过,即便吴秋反水,再次投入明军的怀抱,对天命军也不会造成大的损失,成都城内,还有汉清局的人,只是人数较少,想要直接夺取城门,难度比较大。
大不了延误几天时间,就当是给赵光瑞时间多操训士兵了。
李自成吃过晚饭,便躺到床上,心中还是在盘算着成都府的事,成都府中有蜀王这个亲王,数百年不倒,在城内开枝散叶,如果查抄了蜀王府,粮食、银子一定不会少。
他当日要南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西宁、兰州地区流通的银子不足,想要南下打打蜀王府的牙祭。
宗室就像是毒瘤,不断从朝廷身上汲取养分,终有一日,会将大明吸干、掏空。
但除了宗室,成都府内的官员、商户、百姓,绝对不能侵犯。
这倒不是李自成不贪他们的银子,而是收拢民心的需要。
官民对立,已经有了数千年的历史,但从他开始,官员不得愚民,他要打造一支真正关心百姓疾苦的军队和官员队伍。
一旦进入成都城内,宗室必定要查抄,铲除特权阶层,让成都府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但士兵一旦查抄到眼红,难免会用手中的刀枪,侵犯大户、百姓的利益。
怎么办?
除了在入城之前,再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恐怕还要立威,天命军的士兵,每一名都十分宝贵,但为了大业,为了华夏的未来,个人的牺牲在所难免。
就看谁不开眼了。
天命军表面上军纪严明,这还远远不够,关键还是自律,无论何时何地,遵守军律、关爱百姓,不仅挂在嘴边,还要深入血液、骨髓,当这一切都成了习惯,士兵的政治素质也就上去了。
李自成还想到一个办法:责任追究制,就像上次要求虎骑兵、狼骑兵那样,一旦士兵触犯军律,他的上官都要承担连带责任,直至追究各营的主官——游击将军。
这样想着,不觉已是深夜,将所有的事情思索了一遍,李自成方才倒头睡去。
又过了两日,吴秋方才传出讯息,约定五月初三夜间亥时动手,由他们杀散守城的明军,打开东城门,接应天命军入城。
在讯息中,吴秋说,经过仔细观察,城头的明军子时换防,亥时恰好是守军最为困乏的时刻,偷袭最容易得手。
吴顺特别说明,为了麻痹明军,三日夜间,天命军最好不要扰敌,让守军放松警惕。
李自成大喜,如果三日夜间能够偷袭成功,正好在城中过端午节,不过,对于吴秋的要求,他倒不以为然,明军已经习惯了天命军的骚扰,突然没有了枪声,恐怕会生出疑心,反而引起警惕。
在抢夺城门之前,李自成将第二营、第七营的士兵集中起来,进行了战斗之前的训话,并且口头警告:他们是天命军的士兵,一旦入城,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就连他们的官长,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李过、宋文听了,顿时紧张起来,在李自成之后,一个个骂骂咧咧,要是谁敢不尊军令,给全营将士丢脸,就会用刀劈了他们,绝对不会容情。
到了五月三日这天,天命军还是像往常一样,不阴不阳地向城上放着枪,但明军早已学乖了,只要躲到城墙后面,就是安全的,也不似开始那般紧张了。
今晚的鹅毛月,只有小半边弧形,朦朦胧胧的。
第二营和第七营的士兵,已经休息了大半日,晚饭过后,又是早早入睡,直到戍时,才被暗暗叫醒。
李过只是让士兵们在大营中休息,洗脸、喝水,让大脑保持清醒,宋文则是将士兵分做两拨,他亲自带着两个千户的士兵,做着战前的最后准备,其余的士兵,暂时在营中休息,听到出击的号令,立即赶往南城门。
士兵们这才知道,今晚要攻打成都,一个个摩拳擦掌,那兴奋的样子……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成都这样的大城,虽然在城外驻扎,每次只能远远地看看那巍峨的城墙。
今晚,他们就要入城了……
不过,大都督早已交代过,成都府即将属于天命都督府,那就是自己的城池了,以后想来就来,既然是自己的城池,那就不能在城内破坏,骚扰自己的百姓,就像在西宁、兰州那样,爱惜城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更要保护城内的百姓不受伤害……
戍时中,宋文带着两个千户的士兵出了营,每人扛着一个麻袋,在月色的掩护下,悄悄来到东城外,为了不惊动城头上的明军,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城墙千步之外,便隐伏起来,士兵们靠着自己的麻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或许是担心成为天命军的靶子,明军并没有点上灯笼火把,城头上月影蒙蒙,连城墙的轮廓都看不清,只是偶尔听到数十上百的天命军士兵,在城外行走时,传出的“杀杀”脚步声,以及一两声特别惊心的枪响……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城头上还是没有动静,宋文不禁焦躁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将军,已经是亥时!”
宋文紧皱眉头,趴在地上稍稍抬起脑袋,又将目光投向城头,可惜他再次失望了:城头上静穆如初,只有淡淡的月影,从无边的黑暗中,勉强挤出一丝光亮,还要加上意会,才能想象出城头的光景。
难道是吴秋出事了?
宋文并不怀疑吴秋会反水,如果是反水,他应该出现在东城门才对,用嘈杂声吸引明军入城,然后在城门附近留下一支伏兵!
“将军,城内的人说,亥时打开城门,现在才刚进入亥时……”
宋文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急了,也许是太太在乎成都了!
这是天命军第一次攻打朝廷一省之首府,而第七营也将是第一支进入首府的军队。
他不禁暗笑,这是怎么了,自己这一把年纪,还跟毛头小子似的,当年入洞房的时候,,似乎也没这么激动过。
难道一切都是为了第七营?
他轻轻翻转过去,将身子放平,这样会舒服些,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闭上双目假寐。
过不多久,城头上忽地传来金属撞击之声,随即有人大喊道:“敌袭,快快起身……”
宋文条件反射似的一骨碌爬起身,侧耳倾听,负责观察的亲兵也是道:“将军,打起来了,城头乱了……”
“快,趁着混乱,先将护城河填起来。”宋文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起身,背起麻袋向护城河冲去。
城上已经乱作一团,明知城下有动静,城头上的明军却是无暇顾及。
护城河又深又宽,两千麻袋添下去,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幸好天命军昨夜的时候,已经向水底扔下了不少麻袋,算是填了一大半,今夜这些麻袋,只要不放错位置,恰好能将河水阻断,让士兵们通行。
河水很快就漫上来,渐渐将刚才投下的麻袋淹没,但另外一侧的河水,却是急剧降落,麻袋的位置,还是清晰可见。
宋文忙道:“快,先渡过护城河,进入城门洞下躲避!”
到了此时,已经不用担心惊动城头上的明军了,即便吴秋不能拿下东城门,宋文也要强攻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白等了?
天命军的士兵,人挨着人,手牵着手,这样才能摸索到脚下的路径,不过,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便极为缓慢,几乎比悠闲的大象还要慢些。
宋文心中焦急,便不断喝道:“快,再快些,也许下一刻,城门就会打开了,若是吴秋他们得不到接应,必然不得持久……”
士兵们心中都明白,但河水已经漫过了麻袋、夜色又是不明,阻碍的力量如此强大,他们又不敢点起火把,以免为明军的弓箭所伤。
自从列装了步枪,天命军的步兵,身上并没有铠甲,只有简单清爽的迷彩军服,在弓箭面前,根本没有防护之力。
天命军的士兵,都是淌着水渡过了护城河,鞋子、裤子都已经湿透了,有些士兵在渡河的时候,硬是将鞋子弄丢了。
幸好现在是五月份,蜀地的节气比兰州早,快要盛夏的季节,即便是子夜,温度也不会太低,士兵们倒是不用担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