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黛先是一怔,她眼底含羞,语声却是冰凉,“你方才唤我什么?”
杜若噤声片刻,看了看商青黛的脸色似是不太对,糯糯地道:“夫子……”
“夫子?”商青黛眉角一挑,捧住了她想要低下的脸,逼她正视自己,“你确定喊的是夫子?”
“我……”杜若歉然看着商青黛,“夫子,是我唐……”
本来想道歉的,可是商青黛并没有给杜若这个机会。
“我的夫君,该有一颗仁心,愿与我一同济世江湖。”
“嗯。”
“我的夫君,该是待我一心一意,用心疼惜我的人。”
“嗯。”
“我的夫君,该是……”
“该是什么?”
商青黛脸上的冰霜蓦地消融开去,她笑得灿烂而明亮,瞳光之中只剩下了杜若一人,“该是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弟子,阿若。”
“呵。”杜若释然一笑。
商青黛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又傻笑什么?说的话都不敢认,这点啊,我甚是不喜欢。”
杜若牵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唤了一句,“娘子。”
“听不见。”商青黛摇了摇头。
杜若看了看房间,又下意识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娘子。”
商青黛听得心酥,却还是摇了摇头,“还是……听不见。”
杜若眉心蹙了一下,她放肆地捏住了商青黛的下巴。
商青黛被这样的杜若吓了一跳,心底却又是期待瞧见这样的杜若的。
毕竟,她也是女子,她可以帮阿若撑住的,也就是方寸那么大的天地,若是她的阿若能再强大一些,勇敢一些,她相信往后的日子会比现在更顺,也更让人心安些。
“……”
可是,商青黛并没有等到杜若的那句“娘子”,等到的却是杜若惩罚似的深吻——
夫子总是听不到,那这样,夫子应当能感受到她的热吧?
杜若在心头很简单地想着这句话,却比任何时候还要贪恋夫子唇舌的香甜。
夫子是她的娘子。
一想到这句话,杜若的心就仿佛是一抔正在萌发种子的土壤,一颗一颗的小芽儿钻出了土来,心脏每跳那么一下,只觉又酥又痒。
“谁教你这样的?”
杜若微微松开了商青黛的唇,商青黛羞然问了一句。
“我就想亲……”杜若倒是答得老实,可身子比话要更老实,不给商青黛回应,她又贪婪地啄了一口她的香唇。
看着杜若还想亲下去,商青黛连忙用手指拦住了杜若的唇,她笑道:“想亲谁?”
“夫……不……”杜若微微一笑,笃定地点了一下头,“娘子。”
这一声娘子喊得甚是深情。
这是商青黛第一次觉得,“娘子”这个称呼是如此的温暖。
她松开了手来,笑吟吟地凑近了杜若,“阿若,今日我心情好,便准你……再胡闹一会儿……”
“遵命!”
杜若笑得灿烂,这一下得了商青黛的准许,瞬间将那些怕夫子生气的担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当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之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夫子,小若,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了!”
杜若与商青黛连忙分了开来,脸上兀自红晕浓浓,她们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窗边远望天空中的孔明灯。
陈水苏捧着一包香喷喷的小吃跳着走了进来,总觉得这里面的气氛有些异样,借着月光瞧过去,小若与夫子两人脸色红润,笑容僵硬。
她又看见了搁在窗台上的毛笔,想了想,莫非是夫子回来教小若东西,小若答不上来,所以夫子恼她骂了她么?
可是又想了想,不对啊,夫子这一路上待小若可是出奇的好,哪里会骂她呢?
“快些吃了,早些休息。”
商青黛故意冷冷地交待了一句,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床,躺了下去,把被子拉着盖在了自己身上。
陈水苏抱着小吃凑了过来,拐了一下杜若,“小若,你可是惹夫子生气了?”
杜若苦笑了一下,“许是吧。”
“许是?”陈水苏更是想不明白了。
杜若只觉得唇舌上还残留着夫子的味道,哪里还吃得下陈水苏怀中抱着的这些小吃,她摇了摇头,走回了自己的床,道:“水苏,你吃完记得把门关好,我也先睡了。”
“我专门买来给你们吃的啊!”陈水苏完全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了,只能闷闷地拿起一块酥糖嚼了嚼,只觉得索然无味,只好把这包小吃都放在了桌上,转身去关门。
不一会儿,两人都响起了沉沉的呼吸声。
陈水苏轻轻一叹,虽然睡意还没那么浓,也只能把窗户关好,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杜若左边的小榻上,拉着被子倒了下去。
这疯丫头做事还是这样不细心。
商青黛睁开了眼来,瞧见房中还是灯火通明,水苏那丫头连烛火都不吹灭的。
不过,不吹灭也好。
商青黛扭身侧睡,远远瞧向了杜若,嘴角扬起一丝酥醉的笑来。
似是心有灵犀。
杜若也睡不着,本想起来帮水苏把灯火吹灭,她一睁眼,便觉察到了夫子的灼灼目光。
她也情不自禁地一笑,指了指心口,捂了上去。
商青黛知道她想说,心还跳得厉害,她学着杜若的样子,也指了指自己心口。
两人相视一笑,就那样枕在枕头上,将彼此的容颜一线一点滴勾勒在了心底,她们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好到很多烦心的事,烦心的人似乎都可以瞬间消失在光阴之中。
为何世间会有帝王可为祸水倾国?
为何世间会有人可为情百死不悔?
为何世间会有相思入心刻骨?
这些当初都不懂的事,在这一瞬间,两人皆已顿悟,也算是双双入障。
只是,睡不着之人又岂止她们两人?
陈水苏在榻上辗转几下,还是睁开了眼来,突然坐了起来。
没有想到陈水苏会忽地如此,商青黛与杜若还来不及装回原来的样子,便被陈水苏逮了个正着。
“原来夫子跟小若都没睡着啊!”
陈水苏一句话点破了两人。
商青黛与杜若也不好再装睡下去。
杜若接口道:“我……有些睡不着。”
“说来听听。”商青黛顺势接口。
杜若知道夫子要等她圆话,当下道:“我担心……”她想了想,只能低头看向自己裹着纱布的右手,“我的手好不了。”
陈水苏难过地走到了杜若身边,坐了下去,拍了拍杜若的肩头,“会好起来的,小若,我可还等你一起回灵枢院学医,一起温书呢!”
“可若是……我的右手废了……入不了灵枢院了呢?”杜若只好把话继续编下去,故作失落地看了一眼商青黛。
商青黛坐了起来,正色道:“不许胡说!你这手是肯定有救的!”
陈水苏也点点头道:“夫子都这样说了,肯定没错!”
“希望吧。”杜若实在是编不下去了,“我突然倦了,水苏,夫子,我先睡了。”
“你是该好好休息。”商青黛说完,起身走到烛台边,吹灭了蜡烛,“都好好休息了。”
“是,夫子。”
夜色之中,只响起两个乖徒弟异口同声的回答。
商青黛心底有些余火依旧,今日没有餍足之人又岂止是她的阿若呢?
可是,也只能罢了。
一夜无眠。
清晨,几人用过早饭后,杜仲先行一步去马厩将马儿拉来马车前洗好鞍辔。
商青黛与杜若自从起身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
陈水苏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些奇怪,又不好直接问,她便偷偷来到杜仲身边,低声问道:“仲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小若跟夫子最近很怪?”
杜仲愕然看着陈水苏,“哪里怪了?”
陈水苏更压低了些声音,“夫子对小若一直很好,可昨天我回去的时候,却觉得她们好像吵架了,两个人脸都是红的!”
“吵架?”杜仲更是愕然,“妹妹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跟商夫子吵架?”
“额……是我猜的……”陈水苏拐了一下杜仲,“今早起来,她们话都没说两句,一直静静的,你说奇怪不?”
“……”杜仲瞪了陈水苏一眼,“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陈水苏猛烈地摇了摇头,“小若只有心里有事才会说话少!昨天她还说,怕自己的手废了……”
杜仲心头一阵酸涩,“唉,等妹妹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第一个不会饶过伤害妹妹的人!”
陈水苏点点头,“夫子素来不喜欢成日郁郁寡欢的人,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吵架的。”
“是这样么?”杜仲总觉得这理由实在是牵强。
陈水苏瞪大了眼睛道:“你不信我?”
“你说的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信的话,你自己偷偷观察一下她们,是不是很怪?!”
陈水苏嘟嘴扭身走了开去,从马车后爬上了马车。
杜仲是觉得妹妹有些怪,可水苏的理由又实在是牵强,他想了想,心头打定了主意——若是妹妹与夫子之间真有了什么心结,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样都要帮妹妹化解一下。
毕竟,进灵枢院不易,妹妹怎么可以半途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