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黛施针完毕,拿过边上的帕子,擦拭着妇人腿间退下的淤血。
“夫子,我端了热水来。”
杜若说了一句,便推门进来,把水盆放好后,便转身准备出去。
“阿若,拿些益母草来。”商青黛匆匆吩咐了一句。
“是,夫子。”
杜若将门掩上,快步走了出去。
“大夫……”那妇人突然抓住了商青黛的手臂,声音比方才还要虚弱,“我……我怕是不成了……我的孩子……求求你……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死不了,休说这种话。”商青黛厉声说完,看向小女孩,“相信我,你娘亲会好的。”
小女孩怕得厉害,又不敢哭出声来,她只能顺从地点点头,小手虚弱地擦去娘亲额头上的冷汗,一次又一次。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外间响起了大夫的大喝声。
“快把昨日送来的那对母女交出来!”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妇人的身子蓦地一缩,绝望地看向小女孩,“婉儿……你快躲起来……快躲好……不要哭……也不要出声……听话……”
商青黛愕然看着妇人与小女孩。
妇人慌乱地推了推小女孩,她凄凉地看着商青黛,“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救救婉儿。”
“娘……”
“不要说话……”
商青黛扫了一眼房间,走了过来,将小女孩从床上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你先躲床榻下,不要出声。”
小女孩婉儿含着眼泪咬着下唇乖乖爬入了床榻,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砰!”
房间门被粗暴地踢了开来。
“老夫的门!你……”大夫惨呼一声,却被四名凶神恶煞的家丁吓得当即收了声。
商青黛挺直了身子,怒喝道:“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家丁根本不把商青黛放在眼里,目光齐齐地锁定在了床上那个病恹恹的妇人身上。
“三夫人,该上路了!”
“她是我的病人!”商青黛厉喝一声,拦在了家丁与妇人之前,“你们说她是你们的三夫人,可有凭证?若无凭证,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带走一个病人,我可以去衙门告你们!”
“夫子!”杜若快步走了进来,把益母草放在了桌上,挺身护在商青黛身前。
家丁冷笑一声,看向妇人,“三夫人,大人还在等着你回去,莫要让小的们难做。”
“我……我跟你们走……”妇人凄然开口,挣扎着要从床榻上下来。
“很好。”家丁们上前架起了妇人,相互递了一个眼色,“把六小姐找到,一并带回去。”
一名家丁上前揪住了大夫的衣襟,道:“说!还有个小姑娘在哪里?”
大夫被吓得不轻,他往房间中匆匆扫了一眼,张口结舌地道,“一直……一直在这儿的……”
“小姑娘不在这儿了。”商青黛冷冷开了口,张臂示意他们,若是不信可以搜,“方才她说肚子疼,我便差阿若扶她去茅房了。”
杜若当即接口道:“你们要抓人,就去那边抓。”
“走,去茅房抓人!”两名家丁递了个眼色,其他两人却留在了房间里,想知道商青黛有没有耍花样。
当两名家丁去而复返,并没有看见刘小姐,气急败坏地瞪了商青黛一眼,“我奉劝姑娘一句,老实说,六小姐到底在哪儿?”
“呵呵……呵呵……”
妇人突然发出一串莫名阴森的笑声。
“你笑什么?”
妇人笑然望着窗外的碧空,话说得凄凉,一句一句,却是在交待后事,“我的婉儿……快走……莫让这些人抓到你……以后……就再也没有谁可以伤害你了……有多远……走多远……千万别回来……娘……娘……会在……天上……看着你……长大……”
商青黛听出了这话中的决绝之意,连忙惊呼道:“不好!”
鲜血从妇人嘴角涌出,商青黛来不及阻止,四名家丁也来不及阻止。
只见她凄然含笑,瞬间闭眼瘫倒在了家丁的怀中,已是咬舌自尽。
杜若上前一探她的颈息,摇头道:“夫子……她……救不了……”
“大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先把三夫人抬回去,再向大人禀报六小姐逃走之事。”四名家丁打定了主意,便抬着妇人的尸首离开了医馆。
围观的众人也渐渐散了,有人认出了这四名家丁的服饰,隐隐说道。
“太守府的人,可惹不起,我们还是别看了。”
杜若离得近,还是将这句话听了个分明,她起身走向商青黛,蹙眉道:“我们好像……惹到麻烦了,那些人是太守府的。”
“阿若,我救不了她,救不了她。”商青黛自责地坐倒在了床榻上,眼泪强忍在了框中,“我以为我的医术可以救活她,却发现我还是一样的没用。”
“呜……娘亲……”婉儿的哭声从床榻下响了起来。
杜若不顾医馆大夫的惊愕,连忙把房门掩上,弯腰把婉儿从床榻下拉了出来,拍了拍她衣裳上的灰尘,柔声道:“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
“娘……是不是回不来了……”婉儿虽小,却是懂事的孩子。
杜若摇了摇头,看向了商青黛,话是同时说给两个人听的,“你虽然看不见她,可我相信她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没有离去。”说完,她将婉儿抱了起来,“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快些离开梁州城。”
商青黛点点头,看着婉儿,就好像是看见了当年的自己,这一刻,她是比婉儿要幸运的,至少她可以安然活下来,而婉儿能不能活下来,要看她们今日能不能带她离开梁州城。
“阿若,我们走!”
当商青黛把房门打开,大夫吓白了脸看着她们。
“你……你们怎能把人藏起来?”
“不藏起来,再多添一条亡魂么?”商青黛冷冷答了一声,“你若不想受到牵连,就不要说见过我们,阿若,我们走。”
杜若点头,抱着婉儿快步跟着商青黛往客栈走去。
这一刻,商青黛心中翻转过千个妇人与小女孩该死的理由。
太守大户人家的偏房,出身定是不好,膝下只有一个女娃,又刚滑了胎。
女儿撞碎了琉璃球,遭到毒打,娘亲挺身护女,也一并挨了打。
若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不会将她们毒打完扔到郊外山道上去自生自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对母女是自己偷偷逃出来的。
琉璃球……
一切的症结定然是那个打碎的琉璃球。
商青黛本不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既然已经陷身其中,这些事必须要弄明白,或许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可以把这道催命符变成护身符。
一到客栈,杜若便翻出了自己的干净衣裳,给婉儿换上,她想了想,道:“夫子,我们这样怕是出不了城的。”
“我知道。”商青黛点头,“阿若,你去跟客栈老板要点烂米浆跟鸡血来。”
“好。”杜若点点头,马上放下了婉儿就往房外走去。
商青黛坐在了那个兀自抽泣不止的婉儿身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婉儿不哭,你娘亲还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一直哭下去,万一哭坏了眼睛,等你娘亲回来,你就看不见她了。”
“她……会回来么?”婉儿吸了吸鼻子,“你骗我……娘亲死了……她回不来了……”
“我娘亲也离开人世十年多了……”商青黛擦了擦婉儿的眼泪,话却说得哽咽,“可我相信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你要像我一样坚强起来,好好活着。”
“娘亲……”婉儿通红的眼眶中又涌出了泪来,却强忍在了眼眶中,“姐姐……我……我忍不住……眼泪……我是不是很没用……”
“婉儿比我当年坚强多了。”商青黛摇摇头,将她圈入了怀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杜若推门进来,瞧见的是商青黛哀戚的表情,心头一酸,只觉心疼。
她走到了两人身边,将要来的东西放在一边,道:“夫子,你来给她画伤口,我去把哥哥与水苏快些找回来。”
“阿若,要小心。”
“嗯。”
杜若转头就跑,一路跑出了客栈大门。
大门之外,几个游手好闲的无赖盯上了杜若,悄然尾随而去。
“老大,这是上好的机会!再废了她的左手,我们就可以回临淮领赏了!”
“这一路我们哥几个追得辛苦,总要有所收获才是。”
“机会难得,你们几个把那丫头拐入巷中,马上动了手就走!”
几个无赖匆匆交流完,便快步朝杜若走去。
“你……”当无赖的一只大手搭在了杜若肩头,杜若忍不住急呼了一声,却认出来那人正是那日戳伤她右掌的地痞之一,“救……”下意识地想要呼喊,却被无赖突然掩住了嘴,往巷子里拖去。
“这是干啥?”路过的百姓多嘴问了一句。
几个无赖恶狠狠地骂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别管!走远些!别惹老子发火!”
“快走!快走!”
百姓们哪里敢与无赖回嘴,当下低头跑了个远。
“拉开她的左手!动手!”
杜若的气力哪里有他们大,她无助地被扯开了左臂,却只能紧紧捏紧拳头,不让他们再戳入掌心。
“这丫头握紧了拳头不好下手啊!”
“废物!一并砍了就成了!反正废了就好!”
“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