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和跟前这群乡绅们分开,但乡绅们却还是忍不住又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他们回去,一路吹吹打打的,差点没把顾采宁他们的耳朵给吵聋了。
回到村子里,果不其然村长又已经带着村里的所有人再村口迎接。
然后,又经历了一遍在镇上的事情,他们一家人还被拽去村长家里吃了一顿酒席,然后一家人才终于得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
这个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他们带回来的那块牌匾早已经被村长指挥人钉在了大门口。两个孩子也累得直接倒在爹娘怀里睡了过去。
高风和顾采宁将女儿放回她们的小床上,两个人就捏着皇帝的那份墨宝去了王瞎子跟前。
半年不见,王瞎子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不过精神依然很好。
尤其听高风他们说了他们在京城的经历后,他更是开心得直拍手:“干得好!风哥儿,你就该这样。要想让皇上记住你,也为你以后的发展铺路,皇上的这个赐爵你就该拒绝!不过……南安侯的孙子居然这么阴险狡诈?我还记得全天下的人不都夸奖南安侯为人光明磊落,就算敌军落在他手里都对他服气得很吗?那这孩子这样是跟谁学的?南安侯那个上门女婿吗?”
他想得真快,居然这么迅速就已经联想到了这一层。
顾采宁看看高风的脸色,就见他一脸平静,分明已经淡定了。
那就好。她暗暗点头。
“不过不管怎么样,那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也就只能在京城里胡作非为。现在出了京城你们就安全了。只是除了这件事,你们之间的梁子是结下了,以后要是再遇上,他必定又不知道会干出来什么事。眼下你们可得好生做事,将根基彻底稳固下来,让他们怎么都扳倒不了你们!”王瞎子又道。
“爷爷您说的是,接下来我们肯定好好做事。”高风和顾采宁双双点头。
王瞎子就打了个哈欠。“好了,你们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现在天气都这么暖和了,家里也积了一堆事情等着你们去干呢!我老了,眼睛又瞎,也帮不了你们什么。”
“爷爷您这说的什么话?您现在只管好好活着,那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在必要时候,我们也还等着您来提点我们呢!咱们家也还有泼天的富贵等着您去享受呢!”
王瞎子顿时呵呵笑了。“好好好,你们说得对。你们都是好孩子,又聪明又能干,爷爷跟着你们,以后只有享福的命。现在我也就等着你们让我享受更多荣华富贵了!”
又和老人家说了一会话,他们才回房去休息了。
出外半年,虽然外头借宿的地方大都比他们这个屋子要奢华舒服得多。但住到最后,他们还是觉得自家的床褥是最柔软最舒服的。
两个人躺在熟悉的床铺上,一会功夫就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甜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
然后咚的一声响,似乎是狗越过围墙跳出去的声响?
顾采宁和高风双双睁开眼坐起来。
“出去看看。”
顾采宁道,高风立马披上衣服就朝外走。
两个人到了院子里,果然听到毛毛的声音从院墙外头传来。
高风卸了门栓打开门,一根麻绳就同头顶上掉下来砸在他脑门上。
顾采宁一把将麻绳拉过来看看,她顿时冷笑几声。“你这个娘可真够有意思的。她这是看不得咱们好呢!好容易我们终于混出点名堂了,她却在我们第一天回来的晚上就跑到咱们门口上吊!她这是想恶心我们呢,还是恶心所有人?”
高风也沉下脸。“她太过分了。”
“那么现在,我对她做点什么,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不用,我去就行。”
高风冷冷吐出这几个字,他就大步朝着村子另一头田氏高天赐母子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现在天光才微微有些发亮。整个村子的人经过昨晚上的热闹,现在都还睡得迷迷糊糊的。
田氏蹑手蹑脚的回到家里,就听到儿子房里又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凭什么?凭什么?”
高天赐一把把跟前的杯盘碗盏全都扫下地去,他醉醺醺的大骂:“那个野种凭什么混得比我强?他没进过学堂一天,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就因为有一身力气,能抓几条蛇,居然都能跑到皇上跟前去显摆,还被皇上赐了个举人身份?我呸!这皇上也是个眼瞎的!他这种人,得到举人身份有什么用?他还不如把这身份给我呢!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我当举人才不浪费这个功名嘛!”
“可是!可是,那个野种他竟然给那个姓张的捞好处,都不给我捞!我可是他亲弟弟啊!一个外姓人,难道还能比我更亲吗?他现在一门心思的帮着那个外人,以后他肯定会后悔的!姓张的不是好东西……他也不是好东西!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迟早我要杀了你们!对,杀了你们,杀你们全家!”
他越叫越大声,最后连桌子都给掀了。
听着儿子的大喊大叫,田氏只能无力的坐在墙角抹眼泪。
“我可怜的儿啊,是娘对不住你。早知道那个野种会干出来这种事情,当初我就不该把他捡回家!不对,我就该直接把他给掐死,尸体扔到村口林子里喂狗!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我现在悔啊!”
正拍着大腿偷哭呢,忽然——
哐!
她背后的大门就被人给一脚踹开了!
田氏吓得赶紧跳起来。回头一看,就见高风和顾采宁两个人正威风凛凛的站在她家大门口。
田氏顿时一个激灵。“你们、你们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别以为你们现在得了皇上的赏赐就能欺负我们了!我好歹是你娘!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那就是大逆不道,我可以去官府告你!”
“那你只管去。我倒是想看看,现在哪个官府敢接你的状子?”高风冷冷开口。
田氏就说不出话了。
高风对他们母子的所作所为,那可是得到了皇帝金口认定的。皇帝金口玉言,肯定不会出尔反尔。而皇帝之下的那些官员们谁又敢说皇帝错了?
所以,就算她跑去京城告御状也没用。京城里的官一样不会接她的状子!
“再说了,现在你还有钱请人写状子吗?”顾采宁又幽幽问出一句。
田氏身形一颤。
当初从高风他们手里拿到的一百两银子,他们先是盖房子,然后吃吃喝喝的。后来他们母子俩又去府衙里告高风,结果人没有告成,反倒高天赐被打了一顿关进大牢。她为了把儿子给救出来,把手里的钱都给花光了。结果儿子没救出来,她反倒被人骗了一遍又一遍。
好容易高天赐刑满释放,人却已经废了。她又把房子给典出去,把钱都用在了给儿子治病上,可高天赐的双腿也已经废了,现在这个人就是一个瘫子。每天瘫在床上喝酒骂人,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要不是村里有些人家看他们可怜,经常施舍给他们一碗饭吃,他们祖孙三个只怕早就已经活活饿死了!
她现在别说花钱请人了,她根本连走出这个村子的钱都没有!
这样的她,现在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吓唬吓唬他们。
可结果呢?
以前的她就吓唬不住顾采宁。可现在她竟然连高风都吓唬不住了!
或者说,是高风都懒得给她这个脸了!
高风冷冷看着眼前这位长辈:“你不就是眼红我这个养子的日子越过越好,而你的亲生儿子却被我给比下去了吗?在你心里,我就应该不如你儿子,活该被你儿子踩在脚底下。但是很可惜,我让你失望了。现在你想用吊死在我家门口的这个法子来彻底毁了我的名声。那就是既然你的儿子好不了,那你们也得拉我下来垫背?是这个意思吗?”
“这倒是一个绝好的主意。不过你为什么没有贯彻到底?你如果真死在我家大门口,那么皇上的笔墨的确都不能救我了。”
冰冷的字句,在清凉的早晨更显寒凉,冻得田氏好一阵发抖。
顾采宁也轻笑:“这个主意一般人可想不出来。以你和高天赐两个人的脑子更想不出来。那么……是谁给你们出的这个主意?双桥村那边姓陈的吗?”
田氏猛一个激灵。
“没错,就是他!那天我去村头摘野菜,看到陈家的小厮从路边走过去,他教给我的!”
“蠢货。”顾采宁一声冷哼。
高风也一脸冰冷的看着她。“既然你不念一点和我之间的母子情谊,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彻底断绝。以后,我们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他一把拉上顾采宁就走。
听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田氏心口莫名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溜烟跨过门槛,却见高风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风哥儿!
她伸出手想要叫一声。可是,声音没有出口,她的手也是伸到半空,就又慢慢的缩了回来。
“哎!田姐姐,你这就真的做错了啊!”
旁边忽的传来一声低叹。
田氏吓得一个激灵,她连忙扭头去看,才发现是邻居家的媳妇。
这个媳妇看着她一脸的失望:“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天天给你们送的饭菜都是哪来的?那是人家风哥儿悄悄的给了我米粮和辛苦费,让我特地给你们做的!不然你以为我家有那么多饭菜,天天能分给你们吃,还把你们一家子都喂得白白胖胖的?就算和你们分家了,他们也没真丢下你们不管。”
田氏顿时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是这样吗?我、我不知道。”
“呵呵,你能知道什么?你就知道你的宝贝儿子高天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风哥儿好歹也是你一手拉拔大的,人又能干又孝顺,结果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生生的被你给折腾得寒心了。接下来,你们一家子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邻居媳妇说完,就砰地一声关上门。
这声音又震得田氏打了个哆嗦。她再慢慢回转头,可前头哪还有高风一家子的身影?
而在身后,高天赐突然又在屋子里开始喊:“高风来了对不对?我听到他的声音了!还有那个狐狸精!高风,顾宁娘,你们俩给我进来!我要找你们算账!”
田氏忽的眼神一冷,她转身快步走进儿子房间里。
一看她进来了,高天赐就叫唤得更大声了。“娘,你把那个野种给我叫进来!我要找他算账!快!”
啪!
田氏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而且一个巴掌还不够,田氏又把他给按住,一连在他脸上扇了好几个巴掌,直到把高天赐的脸都扇肿了,自己也扇得气喘吁吁的,她才终于停手。
高天赐已经被她给扇傻了。整个人都趴在床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田氏扇得手掌生疼,那还不够,她指着高天赐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账东西!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和你哥闹成这样,结果生生的把自己的后路都给断了!现在你还在这里给我叫什么叫,嚷什么嚷?再嚷,我就把你给扔出去,让你去外头要饭,你看你现在的日子还能不能这么舒坦!”
骂完了,她又扭过头,风风火火的朝外跑了。
高天赐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她娘这么打这么骂。一直到他娘都走得没影了,他才慢慢回过神。
可伸手摸摸被打得肿胀发麻的脸颊,他只眨眨眼,却并没有再发火。等到田氏再回来,他竟然也没有再对田氏说什么,而是乖乖的瘫在床上,认命的做了一个瘫子。
至于顾采宁和高风,他们对田氏扔下那一番话后,两个人就回家去继续睡觉了。
一觉醒来,门口的狗又在汪汪叫。
顾采宁无力扶额。
“这群人一个个有完没完?毛毛,去把他们给我赶走!”
毛毛听话的出去了,可过上一会,晨丫头姐妹俩又跑过来。“爹,娘,门口跪了好多人啊!都是村里姓高的,他们这是干嘛呢?”
村里姓高的?
这就有点意思了。
顾采宁看一眼高风,高风就立马朝外走去。
拉开大门朝外一看,好嘛,这情形还真够壮观的!
应该是高氏宗族里的人全都来了,男女老幼跪了一地。而且跪在最前头的赫然就是高氏宗族里资历最深的那几位老爷子。
见高风出来,最前头的高老爷子赶紧大喊:“风哥儿,我们错了!以前欺负你、排挤你,那都是我们不对,现在我们来向你们认错!求求你宽宏大量,放我们一马吧!以后我们给你当牛做马,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过去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我没打算对你们怎么样。”高风沉声说。
“是,这些年你是没对我们怎么样,可有些人要对我们怎么样了啊!风哥儿,我求求你,你就看在你好歹也姓高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说句话,饶了我们吧!”
高老爷子大声说着,就开始砰砰砰的朝他磕头。
其他人也都跟着低头磕头。
眼前这一幕真可谓是壮观至极。
高氏一族在双柳村也算是一个大族,不然田氏也不至于有那个钱供高天赐读书。所以这个家族的人丁也还算兴旺,现在来他们家门口下跪磕头的都有七八十号人呢!
只是看着这个场面,高风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顾采宁则是毫不客气的冷笑起来。“以前我们也和县太爷有来往,但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主动过。结果这次我们刚从京城回来,你们就所有人一起出动,还摆出这样的场面来认错求饶?可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根本就不是求饶的架势,而是想逼着我们退让?”
“那等我们退让过后,你们是不是就要对外宣称你们已经和我们重归于好。然后,你们就可以打着我们家的旗号在外头招摇撞骗了?”
眼前这群人立马低下脑袋,一个个心虚得不敢抬头。
高风这才开口:“原本当初我们之间的都是一些小事,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但是现在,你们集体摆出这样的阵仗,那就是心思险恶,我不会纵容你们,更不会被你们胁迫。”
顿一顿,他又说道:“我这就让人放话出去,我已经和高家脱离关系,我们家只有四口人。我的两个女儿也还没有长大,所以以后谁要是打着我的名号在外头骗财骗色,那绝对是骗子!”
轰隆隆!
简单几句话,却好似一阵惊雷轮番在这群高家人头顶上炸响。
完了!他们完了!
好些人身形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他们这次过来,的确是因为有人知道高风现在的身份,为了讨好高风,已经开始对他们下手了。但是,他们更多的人还是存着顾采宁说的那个心思——都是姓高的,高风当初被人扔在澜河边上,还是他们家捡回去养到这么大的呢!那么现在他活下来了,长大了,还出息了,难道不应该回馈他们这些族人吗?
高风现在的名声可是在正东川府都响亮得很。只要得到高风的首肯,他们去到哪里会不受人尊重?
而且现在他们都已经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了,赔礼的态度也这么诚恳,他们就不信高风不会让步!
结果……高风偏偏就是没有让步!
不止没有让步,他还落井下石了,狠狠的往他们头上踩了一脚!
他们完了,整个高氏宗族都完了。这些人心里想着,高老爷子更是直接白眼一翻,撅了过去。
高家的人顿时乱套了。大家喊的喊,叫的叫,手忙脚乱的把人给抬回家去。
正当眼前还乱糟糟的呢,隔壁双桥村陈家突然来人了。
“高举人,您的娘亲田氏今天一大早的跑到我们陈家祖坟,把我家老爷的草棚给烧了,还按住我家老爷揍了一顿,把老爷脸都抓花了。现在她人就在我们家里呢,我家夫人派小的过来问一趟,这个人你们想让我们怎么处理?”
自从陈老爷过世后,陈旭冉就理所当然的升级成为了陈老爷,宋氏自然就是陈夫人了。
听到这话,高风又脸一沉。
“我早已经被逐出高家族谱,以后姓高的任何事情都和我无关。这个人你们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和我没关系!”
“是,小的知道了。”
陈家人立马点头,二话不说回家去禀报。
好容易解决了这两件事,高风再回到家里,他的脸色依然难看得很。
顾采宁无语摇头。“你说你娘这是唱的哪一出?她该不会以为她现在去把陈旭冉打一顿,就可以将功赎罪,让我们继续供养她吧?”
“她做梦。”高风冷声道。
田氏的这个举动,又和刚才高家宗族里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都是故意装腔作势,闹出巨大的动静给别人看到,然后再逼着高风出面表示和他们的亲近。再然后,他们也就能顺着这根杆往上爬,死活抓住高风继续敲骨吸髓!
如果是以前的高风,或许他就看在大家亲戚一场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可是,在京城里走一遭后,遭遇了曾经好兄弟儿子那一通往死里整,他彻底想通了,也就不再被这所谓的亲情蒙蔽双眼。
他这么冰冷的态度很让顾采宁感到欣慰。
“不过,田氏她打了陈旭冉一顿,这件事还是很让我感到舒坦的。”
高风回头看她。“你打算怎么办?放过他们?”
“当然不行。”顾采宁毫不犹豫的摇头,“我就只是感慨一下而已。至于其他的,再看接下来的情况定吧!”
高风点点头。
两个人说着话,之前聚在他们家门口的高家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王三媳妇周六婆娘赶紧跑过来。
“风哥儿,宁娘,你们俩可真厉害,他们私底下的意图你们居然都能一眼看穿了!一开始看他们那么可怜的求你们放过他们,我还真以为他们打算改过自新了呢!结果到头来才知道,感情他们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呢!”王三媳妇一面说着,还朝着高家人那边唾了口。
周六婆娘连忙点头。“可不是吗?这一家子可真阴险!”
顾采宁摆摆手。“反正人已经被赶走了,那就没事了。对了,你们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我们从京城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昨天回来得匆忙,都还没来得及分给大家伙呢!你们先进来挑一挑,然后把剩下的拿出去分给村里人。”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王三媳妇周六婆娘都一脸惭愧。
不过听说是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她们还是心动了。所以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脚下却往里跑得飞快。
而等看到这装得满满一箱子精巧的小玩意,她们也都喜欢得不得了。左挑右捡的,才挑选出来几个最喜欢的,然后她们就出去招呼村里其他人家过来领东西。
至于分发小玩意这种事情,都不用顾采宁他们操心,王三媳妇两个人一手给他们包办了。
等把东西分完了,乡亲们都捧着自己的那一份欢欢喜喜的回家把玩去了。王三媳妇周六婆娘两个人却没有离开,而是又捧着手里的东西,回头来看着高风两个人。
高风就问:“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吧!”
王三媳妇干笑两声。“那个……风哥儿,宁娘,现在我们的确是有点事。就是那个,我家希哥儿今年不想在蛇院里做事了,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
高风就眉心微拧。“他现在有别的安排了?”
“是啊!这两年跟着你们,我们家不是挣了点钱吗?只是我家孩子笨,读书不行,可光靠种地也是行不通的。所以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趁着手里有点钱,那不如去开铺子做点小生意。要是真能把生意做起来,那我们就不用种地那么辛苦了!不过给你家看青山镇那边的蛇院这事我们还是会继续干的,这个你们放心!”
“你们家呢?也是这么想的?”顾采宁问周六婆娘。
周六婆娘也连忙赔笑。“我家勇哥儿大了,马上都要说亲了。可他爹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我们就想着等勇哥儿成亲后就去替代他爹,也好让他爹回家来休息一阵。有蛇院那边的钱,我们一家子也吃穿不愁了。”
“既然你们都已经想好了去处,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能对未来有一个明确的规划,这是好事。”顾采宁点头,这是应允了。
王三媳妇两个人顿时高兴得不行。
“宁娘,谢谢你!这几年你们家对我们的照看,我们都记着呢!以后你们家有什么事只管来对我们开口,我们能帮忙的肯定都帮!”
“眼下还真有一件事得让你们帮忙。”高风就说,“现在蛇院里的蛇太多了,马上又是蛇产蛋的时候。照顾需要孵化的蛇蛋,这个必须有经验的老手才行。所以我还需要希哥儿勇哥儿继续在这里干上几个月,顺便也把新人给教会了。”
“这个没问题!他们应该做的!”王三媳妇和周六婆娘都一口答应下来。
顾采宁和高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此时时间都已经进了四月,南方的春天都已经到了末尾,天气里透出丝丝燥热,蛇箱里的毒蛇也都陆陆续续进入了产蛋期。
去年顾采宁他们手下的毒蛇数量又创新高,因而今年蛇产下的蛋又比去年翻了一倍不止。
亏得张元立早有准备,年初就已经又给他们置办了几十个大缸,才把这些蛇蛋都给放下了。
只是蛇蛋多了,照看蛇蛋的任务就变得异常繁重。高风他们又多雇了四个人,大家三班倒,日夜轮流看守,每天都忙得不行。
这天晚上,值夜的两个人一起将所有放着蛇蛋的屋子都观察过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他们才出了最后一间屋子。
“很晚了,咱们赶紧回去眯一会吧!再过一个时辰咱们还得再来看一遍呢!”其中一个人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另一个人也被他的困意感染,哈欠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两个连忙拖着步子回到蛇院后头的小屋子里,那里正是高风给他们安排的临时休息的地方。
两个人一头倒在床上,立马鼾声如注。
但过了一会,其中一个人的鼾声突然消失了。他猛地睁开眼,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哪有半点困意?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会,确定同伴是真的睡着了,就蹑手蹑脚的走下床,然后开门出去。
他沿着刚才的路走回到放着蛇蛋的屋子里,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布袋子,就打开大缸开始往袋子里捡蛇蛋。他很聪明,每个大缸里的蛇蛋他只拣一只,而且一个屋子里十多个大缸,他也不是每一个都拿。
拿完了,他还悄悄的将挂在门口上的册子撕了,然后在后面新的一页上填上今天的消息,但有些缸里的蛇蛋数量却减了一个。
就这样,他轮番在所有屋子里走了一圈。等走出最后一个屋子里的时候,他手里那个黑布袋子里已经沉甸甸的装满了蛇蛋了。
将蛇蛋小心翼翼的扛在肩上,他都不敢打灯笼,而是借着头顶上这点稀薄的月光慢慢朝前挪动,一直挪到围墙边上。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来一把梯子。
他爬上梯子,嘴里发出几声蛙叫,马上墙对面也传来一阵清晰的响动。然后一个人头从对面冒了出来。
这个人赶紧把肩上的袋子取下来递过去。
对方正要伸手去接的时候,却听——
汪汪汪!
一阵狗叫声突兀的响起,声音居然就在他们身边!
这两个人顿时都吓得一个哆嗦,举着袋子的手也是一抖,袋子就从他们手里落了下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几道火把点起,瞬息就把墙内墙外给照得亮如白昼。
“勇哥儿,竟然真的是你!”
村长看着还站在墙头上一脸呆滞的周勇,他气得浑身发抖。
人群里的周六夫妻俩也呆了。
周六看看墙头上还保持着托举姿势的儿子,他再回头看看自家媳妇:“这个怎么一回事?风哥儿他们这次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的吧?”
周六媳妇一脸惨白。“这个和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你们也谁都别看我!”
“要是没有关系,你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刚才别人来叫我们出门的时候,你就很不情愿,推三推四的!”周六大喊。
他媳妇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此时院子里,顾采宁和高风也举着火把出现了。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刚才和周勇一起巡夜的那个帮工。
见到此情此景,周勇就眼前一黑。
他认命的从楼梯上爬下来,低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却久久不吭一声。
顾采宁弯腰看看已经碎了一地的蛇蛋,她脸上浮现出一丝薄怒。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刚才这一失手,一百多条蛇已经没有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这些本来就是孵不出来小蛇的蛇蛋!”周勇连忙低喊。
顾采宁眉梢一挑。“这些蛇蛋都是你故意挑出来的?”
“没错!”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周勇心知狡辩没用,他就老实交代,“毒蛇那么贵,我怎么可能拿孵得出小蛇的蛇蛋去给他做菜?我不是这么没良心的人!”
“可是,你从我家偷蛇蛋,去给你的人开店赚钱,我不觉得你这算是有良心的表现。”高风冷声道。
周勇身形瑟缩一下,但马上他就昂首挺胸:“你们家现在都这么有钱了,今年那些蛇还产了这么多蛋。这半年时间你们都不在家里,这些蛇都是我给帮忙照顾的!那我拿一点走有什么问题?你们也就少赚这么一点钱而已。可你们现在都有皇上做庇护了,以后能赚到的钱还少了吗?那你们分我一点有什么关系?”
啪啪啪!
顾采宁连拍了好几下手。“说得很好。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呢!”
“有道理个屁!周勇你给我出来,我现在就打死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院墙外头,周六气得跳脚大骂。
院墙里头,周勇听了顾采宁的话,他却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是真的。不过,这话有一个前提。”
周勇就心口一个哆嗦。
“什么前提?”
“前提条件就是——如果你能当面和我们说出这些话的话。”
周勇顿时整颗心都是一凉。
顾采宁轻蔑一笑,她扭头看向高风:“剩下的你来说吧!对于这种斗米仇升米恩的东西,我实在不想长期面对他这张脸。不然,我会忍不住想打他!”
高风就开口:“这些年我们家的蛇养得这么好,养到这么多,的确多亏了你们家的帮助。这半年我们不在,你们家和王三家更是帮了我们许多。所以,只要你们对我们提出要求,不管是要钱还是要别的,只要能给的我们都会给。”
“呵呵,说得好听。这么赚钱的营生,你会舍得放手漏出来给别人做?”周勇冷笑。
“所以,这就是你偷我家的蛇和蛇蛋出去卖的理由?”高风反问。
周勇一噎。
高风眼神微暗。“村长,您把东西拿出来吧!”
墙外的村长顿时长叹口气,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面前的周六夫妻,就从怀里摸出来两份都已经按好了指印的字据。
他把字据往地上一扔:“你们自己看吧!”
村长的小儿子赶紧捡起这两份字据,大声念了出来。
这两份字据的内容一模一样,只是对象的名字稍有不同,其中一个是王三的大名,一个是周六的。
而字据里头的具体内容,则是高风打算把青山镇那边的肉蛇生意以一百两银子的价钱转卖给他们两个人。只要等他们签也在上头按上手指印,这份契约就能生效了!
一百两银子,这个价钱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很高。可是如今青山镇上的蛇肉生意一年的利润就有差不多这个数了。这份契约要是真成了,那就等于是高风双手把这份生意送给他们了!
结果……
周六婆娘腿一软,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六也一脸痛苦,他抬起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好几下。
周勇在院子里头听到村长小儿子念的那些字据,他也傻了。
“不对,这些肯定都是假的!你既然都知道蛇蛋是我偷的了,那你怎么还会写这样的东西?你根本就是故意在装模作样,你就是想让我们后悔,然后自己装圣人!”
“这份字据风哥儿他们回来后的第二天就来找我立下了。只是当时他和我说,他发现家里有内鬼,可暂时他不知道是谁,所以就让我先把字据留着,等他把内鬼肃清了,再把一个干干净净的蛇圈交给你们两家。”村长冷声说道。
“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你们肯定是串通好的!”
周勇依然摇头,扯着嗓子大喊。
他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
周六已经忍无可忍。他顺着梯子爬过来,跳下来就把儿子按住一顿拳打脚踢。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居然背着我干这种事情!我怎么教养出了你怎么个混账儿子!”
又打又骂了半天,他才又转向高风这边。这个时候,他已经满脸疲惫,整个人也仿佛老了十岁。
“风哥儿,这件事的确是他不对。可是,他毕竟是我儿子,你能不能看在咱们两家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放过他一次?他吞的那些东西,多少钱,我照价补给你们!求求你们,千万别送他去官府!”
“周六哥你和我们家是多年的交情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可以不告官。”高风点头。
周六赶紧松了口气,他连忙道谢。
高风却摇头。“你先别谢我,我话还没说完——虽然不告官,但是你们姓周的我却不敢再用了。我们家的蛇,你们以后也不能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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