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宴过后,当天晚上高风就去了客栈见宋清衍。
宋清衍也早等候他多时了。
哐当一声,当房门关上,宋清衍一脸温和清淡的微笑立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憎恶。
“大哥你真是好手段啊,居然都能把西宁侯府的小世子都给捏在手里随意摆布?而且美人计……这个计策能使好的人可真不多呢!你和你的两个女儿都是可造之材啊!”
话音未落,他眼前突然一阵狂风呼啸,吹得宋清衍几乎睁不开眼。
等他终于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就发现他已经被从房间门口移到了最里头。一张铁青的面孔在眼前放到最大,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张脸上两只深邃的眼睛里深浓的杀气。
好强的杀气!
宋清衍下意识的想闪避,但他却发现他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体已经被牢牢的按在柱子上。高风青筋毕露的手掌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而且手掌上还在慢慢施加力道。
喉咙里的空气被迅速挤出去,宋清衍感觉到脖子生疼,胸口闷痛,眼前一片黑云来袭,一种窒息感也渐渐将他全身上下笼罩起来。
死亡的恐惧迅速袭来,他惊恐得睁圆了双眼,双手双脚开始拼命的挥舞挣扎。
“世子!”
小厮见状,他连忙亮出刀子,脚下一蹬,就跟一支离弦的箭一般朝着高风捅过来。
高风头也不回,直接一脚往回踢过去,就将小厮给踢飞出去。
咚!
刀子掉在地上,他的人也飞上半空,撞到上头的屋顶,再直直的往下掉下去,重重坠地。
脚下的地板狠狠震了好几下,连带宋清衍的身体也哆嗦了好几下。但高风高壮的身形却纹丝不动,双脚也跟钉在地上一样稳稳的矗立在那里。
看着宋清衍的脸色从苍白变成胀紫,双手也无力的低垂了下去,他才松开手,任由宋清衍的身体跟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上。
“世子!”
小厮见状,他赶紧爬过来,用身体护住宋清衍。
宋清衍无力的瘫在地上,好容易喘过来气,他就呵呵的笑了起来。
“到最后,你还是不敢杀我。”他哑着嗓子道。
“你说得没错,现在我的确不敢杀你。”高风一脸铁青的点头,“以你的精明算计,你肯定已经在里里外外都给我布下了天罗地网。我敢要你的命,那不止我自己、连同的家人,以及我在意的人,全都要被拉下去给你陪葬。这个后果我承担不起。”
“所以,你也只能吓吓我而已。”宋清衍的嗓音现在就跟拉锯一样,格外的沙哑难听。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的说话——
“所以大哥,你还是向我低头了。我赢了!”
“不,我说了,只是现在我的不敢杀你。但以后我会不会杀你,这个还很难说。而且……只要留下你这条命,我一样想对你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高风冷声道。
宋清衍笑意一僵。
此时头顶上突然哗啦一声,一堆瓦片碎屑掉落下来。居然屋顶都被人给用暴力给凿出来一个大洞?
紧接着,咚!咚!咚!
接连几个重物从屋顶上的窟窿里落下来,稳准狠的就落在高风和宋清衍两个人中间。
宋清衍的小厮一眼扫过去,他立马惊呼:“英一英二英三?”
“哦,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名字啊!”顾采宁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宋清衍主仆二人抬起头,就见顾采宁带着晨丫头晓丫头翩然从上头跳下来,稳稳落在高风身边。
“大家在一起相处了快七年,我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真是对不住呢!”拍拍手,顾采宁凉凉道。
宋清衍脸色微变,宋清衍的小厮低叫:“你们都知道?可如果知道,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没吭声是吗?”顾采宁笑道,“因为我们知道,揪出来他们,你还会派别人过来。你这个人厚颜无耻,不可能放过我们,那我们也就不做这种无畏的挣扎了。”
“你们倒是看得开。”宋清衍轻笑。
高风依然冷着脸。“所以当时她当着所有乡亲们说的并不全对,至少,你们这个计划其实根本就不是从见到那块玉佩开始的。七年前我们去京城,你们就已经盯上了我们,也是在那时候你们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但这七年间你们愣是按兵不动,一直派人暗中观察我们。到确定我们值得利用,现在羽翼也是将丰未丰,正是能被你给钳制住,然后把现成的资源交给你去利用的时候,你才终于出现了。”
只不过,这样的阴谋对都没有出过东山县的乡亲们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们也懒得让他们知道得太多,就干脆三言两语带过。
顾采宁也颔首。“你们还真是下了一盘大棋。”
“多谢夸奖。不过现在,你们不还是老老实实成了我棋盘上的一粒棋子?”宋清衍轻声细语的道,眉眼间洋溢着满满的得意。
末了,他直接宣告:“所以最终还是我赢了!”
“那你就说错了。”顾采宁立马摇头。
宋清衍眉梢一挑,晨丫头就道:“爹娘说了,他们这次是带我们出去游历天下,开阔眼界的!”
晓丫头也跟着点头。“我们都大了,再过几年就要成亲。爹娘说了,离开爹娘的呵护之后,要想后半辈子都过得安稳顺畅,除了自己要有足够的本事、无论在哪里都能站稳脚跟外,拥有广阔的心胸、长远的目光也是很重要的。现在村子已经不适合我们停留了,所以他们要带我们去京城,学习吸取那边的优点,找到合适的就纳为己用。”
“呵,说了半天,你们还不是要乖乖的跟我回京城了?”宋清衍觉得她们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如果你坚持这么认为的话,那也可以这么说。毕竟谁知道以后事情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说不定你真的手段高杆,再加上你爹的帮忙,果真把我们给驯服了呢?”顾采宁点头道。
这个还用说吗?他是肯定的!宋清衍心里暗道。
只是……他也明白: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计划行进。至少现在,脖子上的阵阵痛楚也一直在提醒他,眼前这一家子都野得很,他想彻底让他们对自己心服口服,这个期限绝对要比自己一开始设定的要长的多。
而此时,高风又主动开口:“你不是想尽办法,想逼我跟你回京城吗?今天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我答应了。我们这两天就收拾行李,把手头的东西安排一下。三天后,我们就出发。”
说完,他就拉上顾采宁的手,径自转身出去了。
晨丫头姐妹俩见状,她们赶紧朝着宋清衍吐吐舌头,两个人也蹬蹬蹬的跟着爹娘走了。
明明是高风一个人进来的,结果等出去的时候,却是他们一家四口!
村长见状,他嘴角抽了抽。
刚才高风一脚将宋清衍的小厮踹开的时候,小厮落地的动静那么大,客栈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作为客栈老板的村长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心里明白这是高风在里头干什么呢,所以他咬牙把闲杂人等都给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守在二楼。
然后,房间里又一连串地动山摇的声响传来,村长只觉得脚下晃动得厉害,他都赶紧抱着走廊上的柱子瑟瑟发抖。
但不管抖成什么样,他依然咬紧牙关,没有叫人上来帮忙,更没有过去打扰。
好容易熬到房门打开,高风一家子出来了,他才松了口气,就赶紧迎上去:“风哥儿,事情办妥了?”
“嗯,办妥了。三天后,我们和他一起去京城。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来村子里,也不会祸害村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高风点头。
知道事情解决了,悬在全村人头顶上的一把大刀被撤走,村长知道他应该高兴的,可他却发现自己的心情明显的低落了下去。
“你们真要走啊?你们要是走了,那以后村里……”
他们夫妻俩可是村里的主心骨,村里多少事情都是靠着他们撑起来的。要是他们走了,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高风却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已经把我会的都教给大家伙了,那么以后的路该怎么做,也该他们自己去走了。我不可能帮扶他们一辈子。”
说完,他再朝村长点点头,就带着妻女下楼走人了。
村长呆呆的看着他们四个人出了客栈,他才低叹口气,慢慢的扶着扶手也从二楼走下来。
“爹!”村长儿子赶紧跑过来,“您和风哥儿说什么了?上头的状况……咱们要去镇上请里正带人过来看看吗?”
“什么状况?你小子胡说些什么?咱们客栈里安稳的很,什么状况都没有!”村长立马眼珠子一瞪,冲着儿子就是一通骂。骂完了,他就摆手,“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二楼住的是贵客,人家花大价钱把整个二楼都包下来,为的不就是一个清净吗?刚来的时候人家就交代过,除非他们找人,不然谁都不许上去打扰。现在人家不是没叫人吗?那你凑过去干什么?不怕客人生气啊?”
儿子被骂得狗血淋头,他顿时不敢多话,就赶紧乖乖的跟着村长走了。
在那之后,二楼又安静了许久,里头的贵客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只有宋清衍知道他现在有多痛苦。
就在高风一家走后不久,他的小厮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他给搬到床上。给他倒一杯温水过来润喉,再拉过被子给他盖好,小厮才去查探那三个暗卫的状况。
挨个在这三个人脖子上摸一摸,小厮沉下脸。“世子,他们都死了。”
“竟然是那母女三个干的?她们还真是心狠手辣!”宋清衍眼中跃上一抹惊讶。
喝过温水后,他干疼的嗓子舒服了一点,但嗓音依然嘶哑难听。
小厮忙道:“世子您的嗓子受伤了,暂时不要说话。有什么想说的,您写给小的就想。”
说着,他就把纸笔给宋清衍送到手边。
宋清衍提笔就在上头写了两个字——黄水。
“是,小的知道了!”小厮连忙点头,就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打开瓷瓶,他小心的将里头的药粉撒到这三个没了呼吸的暗卫身上。
很快,这三个暗卫的身体就变成了一滩黄水,整个身躯连同衣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后小厮才将小瓷瓶收回去,再拿起毛巾把这三滩黄水都擦干净了,才走到门口大喊:“来人!我家公子病了,你们去镇上请个大夫过来!还有,你们的屋子质量太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屋顶都破了!我们要换房间!”
“哎,来了!”
下头的伙计连忙应声,赶紧跑上去做事。
迅速换了房间,宋清衍才松口气,正打算躺下好好休息。然而……
“怎么回事?”
刚躺倒床上,他就摸到旁边有一个软绵绵的身体!
掀开被子一看,就见床上早已经躺了一个人——这个赫然就是他这次从京城带过来的护卫!
小厮也看到了,他瞬时脸色一变,赶紧把护卫从床上拉下来。
“公子,人又已经死了!”
“你再去别的房间看看。”宋清衍道。
情急之下,他都顾不上拿纸笔写字,就直接哑着嗓子吩咐。
小厮赶紧答应着去了。
一会功夫,他就回来:“世子,咱们所有的的护卫都死了。他们的尸体被藏在二楼的所有房间里。”
也就是说,现在不管他们换去哪个房间,那里都会有尸体。
这是有洁癖的宋清衍完全无法忍受的。
“赶紧把他们都处理掉,再叫人过来换床褥!”他咬牙切齿的道。
“那世子您怎么办?”看着宋清衍再度变得苍白的面孔,小厮眼中满是担忧。
“我没事,还能忍。”宋清衍低声道。
一看他就是在强忍。小厮不敢耽搁,忙不迭出去将尸体都处理干净,再叫人上楼来彻底打扫清洁。
在客栈的伙计们看来,他们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不过好在他们出手大方,才勉强抚平了大家心头的怨气。
当然,伙计们私底下的抱怨还是免不了的。
此时,高风几个人已经回到了家里。
既然已经决定跟宋清衍去京城,他们自然也不耽搁,赶紧就翻箱倒柜的收拾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几年他们逐渐放权,已经将养肉蛇的事物都转交到了王三等人手上,如今手里除了那个养毒蛇的蛇院,以及名下的一千多亩地,以及现在住的这个大宅子,就没什么需要安排的了。
张元立还没有离开。
顾采宁就直接将自己名下田地以及宅子的地契都交给了他。“我们不在村里的日子,这些东西就交给你来帮我们保管。”
张元立爽快的将东西给收了。“大哥大嫂你们只管放心。这些东西在我手里,我保证一直会让它们安安稳稳的。等你们回来的时候,这些地契的数量至少翻倍!”
至于蛇院,他们则是赶紧又把保和堂的刘掌柜给请了过来。
“一千两银子,这个蛇院以及里头的所有毒蛇,全都卖给你们。”高风直接开价。
刘掌柜就是一个哆嗦。
他倒不是被高风的狮子大开口吓住了,而是……这个价钱实在是太便宜了!
这些年,就靠着这个蛇院,高风一家赚了何止一千两银子?
尤其现在蛇院已经完全发展好了,除了保和堂外,还有东川省下头二十多家医馆都和他们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每年这些医馆从他们这里买走的蛇毒以及毒蛇,价钱加起来也快一千两了!
可以说,他们就算现在撒手,什么都不再管了,也能一家人躺着吃吃喝喝,而且身下的金山银山还会自动变高变大。
可是现在,他们却打算只用一年的收入就把这个蛇院给卖了?
“高举人,你和我们开玩笑的吧?”刘掌柜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我什么时候和你们开过玩笑?”高风却道。
刘掌柜摇头。高风这个人木讷古板得跟一块木头一样,他怕是从来都不知道开玩笑是个什么东西呢!
也就是说,他是真心实意的打算这么做?
“为什么呀?这蛇院你们经营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转身卖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难道说,是因为那一位?”
高风颔首。“我们要去京城了。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所以我们要把蛇院给处理掉。”
“哎呀,处理个什么呀!你们要是信得过老夫,那这个蛇院老夫就先帮你们看着,每年你只要答应送老夫几条蛇就行了!”
“就是因为信得过您,我们才决定把蛇院卖给您。您不是那等利欲熏心之辈,蛇院到了您手上,一定会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且,一旦事情牵扯到钱财,时间越长,就越会拉扯不清。现在我们合作得很愉快,我们希望等以后回来了,大家还是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一切都给交割得一清二楚。”顾采宁淡声道。
所以,他们就干脆一千两银子把蛇院给卖了?
这夫妻俩的脑子可真是……
和他们合作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时常莫不清楚这两个人的想法。
眼见刘掌柜眉头紧皱,一副面有难色的样子,高风又道:“如果您觉得价钱不合适,那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没有没有!一千两银子很实惠了!而且我们保和堂背靠着你们这么一个现成的蛇源,在蛇药上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东川省。虽说手里的现银大都花在药材上了,但一千两凑一凑还是能弄到的。”刘掌柜赶紧摆手。
买到就是赚到。他是生意人,心知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就算手头真没钱,他借也得借到一千两!
“那就这么定了。”顾采宁颔首,“不过您最好这两天就把钱凑够了给我们,我们有急用。”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凑钱!”刘掌柜赶紧点头,就马不停蹄的回家去凑钱了。
到了第三天,就在高风一家人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即将上路之前,他才险险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交到了顾采宁手上。
顾采宁随手将蛇院的地契交给了他。
“保和堂的人每个月都要去蛇院里好几趟,他们对里头的情况不比我们陌生多少,那里头的具体情况我们就不用多说了,你们只管直接派人去接管就好。至于清洗蛇牙这些事,其实只是手速问题。只可惜时间太紧,我只能抓住蛇院里一个手脚利落的帮工密集训练了两天,勉强还算可以用。您就先凑合着这么用吧!”
她居然连这件事都已经帮忙安排好了?
刘掌柜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一千两银子买蛇院,这件事上我们本来就已经占了大便宜了。结果现在你还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我这张老脸……哎,要不我再给你们加点钱吧?”
“不用了。”顾采宁摆摆手,就转身上马。
高风和晨丫头几个孩子也都纷纷爬上马背,一家人去客栈门口和宋清衍汇合。
宋清衍也早已经收拾好,现在人正恹恹的躺在马车里。
三天前高风一家恫吓了他们主仆一通之后就扬长而去,却害得他精神紧张了好久。尤其后来又在二楼所有房间里都发现了尸体,就算后来换了所有床褥,但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总觉得身边还有尸体。他怎么都睡不着。
一直熬到半夜,他好容易累得不行睡了过去,却开始做噩梦。后半夜,他就高烧不止,镇上的大夫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让他退烧。
可等烧退了,他的喉咙却又肿了,连水都何不进去,更别提说话发出声音了。
小厮急得拿出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赶紧给宋清衍治好。
大夫吓得屁滚尿流,脚都软了。
他一个乡下大夫,治治寻常的头疼脑热没问题,可眼前这位无比金贵的人儿,偏偏身体还虚的可怕,那他可就治不好了!这一位可是王爷的亲儿子,以后的王爷,他连给他把脉都在手抖好吗?
偏偏宋清衍的小厮还那么凶,手里的刀子也那么利,他当时胆都要吓破了!
唯恐宋清衍真有个三长两短,到头来怪到他头上来,他就胡乱开了个药方,然后趁着宋清衍的小厮去煎药的空荡拔腿就跑!一直到许多年后,宋清衍死在了高风手下,他才抖抖索索的回来了。
不过现在的宋清衍却很命大。他喝了大夫给开的药,又休了一晚上,居然挺过来了!
虽然嗓子依然有些种,喝水都生疼,但好歹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而等他好容易恢复一点精神,就到了和高风约定的离开的时间。
“世子,要不咱们多休息几天,把时间推后一点?”小厮提议。
宋清衍摇头。“不用。”他坚持收拾东西上车。
很快高风一家过来,小厮禀报:“世子,大公子他们到了。”
宋清衍就点头,手指轻轻在马车车壁上敲了一下,示意可以走了。
小厮就赶着车朝村口走去。
却没想到,当他们走动的时候,慢慢发现原本就熙熙攘攘的村子里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都把路都堵死了!
自从双柳村的蛇名声大噪,乡亲们手头也有钱后,村长就又带着乡亲们集资又把村里的路给拓宽了一倍。所以现在双柳村里他路面可以容两辆马车并行还有余,日常使用完全够了。
可以说,他们的这个路比起观音镇上的还要好得多!所以好些客商到了东山县后,都根本不去镇上,而是直奔双柳村而来。
用他们的话说:“双柳村那边路好走,而且村子里吃住的地方都有。而且去了那边,休息一晚上直接就可以开始买东西了,一举两得!”
可是现在,这么宽敞的路面却不够用了!
小厮赶车的速度慢慢放低,他压低嗓音对车里的宋清衍道:“世子,是村里的人都来给大公子他们送行了。”
“我看到了。”宋清衍道。
因为身体还没完全好转,所以他的心思异常敏感。刚才小厮才刚放慢速度,他就察觉到不对劲,随即抬头透过车窗往外看了眼,就见到那一张张黑漆漆的粗犷面孔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围拢过来。
仔细看看,就能看到这许多双眼睛里都满含着眼泪。
他们是舍不得这一家子么?
宋清衍冷冷一笑:“一直说我奸诈狡猾,我看你们也和老实忠厚无缘。现在你们这一招收买人心的举措不就做得很是得心应手吗?”
高风一家人骑着走在外头,自然也看到村里的乡亲们都从家里走出来,慢慢的朝着他们这边靠近。
他们立马勒停了马。
乡亲们见状,他们也慢慢停下脚步。
很快,村长也过来了。他身后跟着自己的一群儿孙,村长一把年纪,早哭得眼睛都红了。
“风哥儿,你真要走吗?你别走了好不好?我们是真舍不得你!”
他走上前来,拉着高风的手哽咽道。
高风轻轻推开他的手。“村长您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应该见惯了生离死别才对。我们只是去京城走一圈,以后还会回来的。您现在只管好好照管着村里的人和事,等我们回来了,我还要去找您喝茶呢!”
他说得云淡风轻,村长心里却难受得不行。两行老泪治不住的顺着眼角往下流淌,把他一张老脸都糊的丑丑的。
看他哭得这么伤心,好些乡亲们也鼻子一酸,开始抹眼泪了。
高风见状,他却嘴角一勾:“我说了,大家不用太过伤心,我们肯定还会回来的。只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咱们村子里的事业已经发展得红红火火,大家伙都过上了好日子,那我就开心了。”
“风哥儿你放心,这是肯定的!你都已经领着我们走到这一步了,我们要是还把事情给搞砸了,那我们还是人吗?”站在村长身边的王三也红着眼睛低叫。
其他乡亲们听了,他们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高风就放松的舒了口气。“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让一让!让一让!”
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大声嚷嚷。
乡亲们还莫名其妙的,但也都主动朝两旁退去,让出来一条还算宽敞的路。
然后,就见醉仙楼的掌柜领着伙计们,两个人推着一口大锅,几个人捧着一摞碗,一群人浩浩荡荡朝这边走过来。
大家来到高风他们的队伍跟前站定,然后张元立和钰哥儿父子俩施施然出现了。
张元立端起一碗茶送向高风。“大哥,这次你们去京城,不知道又要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小弟能力有限,现在也给你们提供不了多少帮助,现在也就只能给你送上一碗薄茶,恭祝你们在京城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钰哥儿也从掌柜手里接过茶碗,挨个送给顾采宁母子几个。
然后,醉仙楼的伙计们又挨个给村里的乡亲们也一人发了一碗茶。
最后,张元立将自己手里的茶碗举得高高的:“大哥,你先去京城帮小弟我探探路。等到年底,小弟我就去京城和你团聚,到时候咱们兄弟照旧联手大杀四方!”
“好!”
高风点头,他举起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乡亲们也被张元立豪气的口吻给鼓动了。大家心中别离的悲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对高风新一波的袭击。
眼看高风喝了这碗茶,他们也仰起脖子,把碗里的茶给喝了个一干二净。
喝完茶,高风就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天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好,大哥你们一路好走!”张元立爽快点头,果然不再做任何挽留。
高风也点点头,就扭过头去,不再看眼前的这些故人们,而是昂首挺胸,打马朝前走去。
一行人出了村子,却没想到村子外头也已经站满了人!
这些赫然便是来经常来双柳村做生意的客商们,以及观音镇上的范里正,以及青山镇上的葛里正,还有保安堂的掌柜伙计等等人。
这些人早已经将村口给堵得死死的。
马车才刚走了没几步,就又被逼停了。宋清衍这次只抬眼朝外扫了眼,他就收回目光。“果然,沽名钓誉,装模作样,我们真不愧是亲兄弟。根本都是一样的货色!”
高风见到村口这么多人,他不由眉头一皱。
范里正和葛里正赶紧走上前。
“高举人,我们知道你们这次去京城,肯定会避过我们的镇子。可我们蒙受了你这么多的恩情,哪能就这么让你走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得来送你一程。”
高风就点头。“多谢几位的好意。”
他同意了!没有生气!
范里正一行人顿时都开心得不得了,人马赶紧就把早准备好的茶水拿出来,又郑重其事的和高风对饮了一碗。
喝完茶,他们也不再废话,爽快的让开路面给他们放行。
队伍才终于又得以缓慢向前。
这次之后,他们总算安稳上路,没有再有任何阻滞。
不过因为宋清衍身体还十分虚弱,所以他们走得并不快。摇摇晃晃的,走了足足两个月才终于到了省城。
这一路上,他们绕过了观音镇镇子,东山县县城,这次东川省省城他们也一如既往的打算绕过去。
然是,在绕过省城,即将跨过东川省的边界前往邻省的时候,高风突然勒停了马。
顾采宁和晨丫头几个也赶紧跟着停下马。
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宋清衍小厮见状,也忙不迭的将马车给停下。
宋清衍休养了好些天,身体可算是好多了。只是这些日子一直赶路,他坐在马车里颠簸得厉害,心情很是不好。所以现在一看马车居然又无缘无故的停了,他气得连拍了好几下车壁:“不是还没到投宿的时候吗?怎么又停车了?”
小厮低声回答:“世子,前面有人!”
的确,就在离开东川省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一个纤长的身影正静静的矗立在路边上。
高风也正是因为瞥见了这个身影才勒停马的。
而就在他们停下马匹之后,这个人就主动迎上来,朝着他们恭敬一礼。
“大伯,大伯母,侄儿来迟了,还请你们恕罪。”
高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现在你不应在书院里读书的吗?”
“如果大伯你们还在村里的话,侄儿当然也是该安稳留在书院里。只是现在你们都要走了,而且还是去繁华的京城,那侄儿又怎么还能甘心留在书院里和那些枯燥的书本打交道?”高承微微笑道,“所以侄儿已经秉明山长,让他给侄儿求了路引。以后到了京城,还望大伯大伯母和在村里一样,再帮侄儿找一个好点的书院。以后侄儿再考中更高的功名,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你们。”
“其实,我已经交代过张元立,让他照顾你接下来几年的饮食起居。”高风沉声道。
“这个大伯您就放心好了。侄儿早料到您会将侄儿交给他照顾,所以侄儿已经给他修书一封,告诉他不用为侄儿多费心,侄儿会直接跟着大伯你们去京城。料想现在,这封信早已经送到他手上了,再过几天你就能收到他的来信和你确认。”
咦,有点意思!
宋清衍本来兴致缺缺,心里还有几分厌烦的。
但在听清楚高承说的话后,他就精神一振,竟然都从马车上跳下来了!
“这一位就是大哥你养母生的弟弟的儿子了吧?早听说你花大价钱养出来了一个神童,但因为时间太赶,我一直不曾得见他的面,我还以为一直到他进京赶考之前都见不到了呢!结果没想到,现在我就能一睹他的风姿!”他笑着主动朝这边靠过来。
高承赶紧朝他一礼。“晚生见过汝南王世子。”
“免礼免礼。”宋清衍忙不迭摆手,又笑呵呵的道,“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大哥,你养出来的这个案首的确气度不俗。虽然才小小年纪,但看他的这个风姿,以后必成大器!”
高承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赶紧又朝他行礼道谢不提。
高风安静的等他们交流完了,他才沉声道:“可是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带上你,现在也根本没有地方让你坐了。”
“没关系!我的马车宽敞得很。正好我一个人在里头坐了这么久,正寂寞得不行,心里也一直盼着能有个人过来陪我说说话呢!这个侄子来得正是时候,大哥你就让他上我的车吧!”宋清衍连忙又道。
说完了,他又笑吟吟的看着高风。“大哥,你养母已经过世了,承哥儿他爹又因为犯下重罪流放边关,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亲人就只有你了。既然他想上进,那你何不提携他一把?等日后他高中状元,肯定会感激你的养育之恩,你也正好能报了养母一家对你的养育之恩不是吗?”
才刚见高承多大会,他对高承的称呼就从你养母生的弟弟的儿子变成了咱们侄子,现在更是跟着他们叫起承哥儿来了!
这个人自来熟的本事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顾采宁翻个大大的白眼,随即她看向高承:“承哥儿,世子邀请你上车和他同乘,你心里怎么想的?”
“世子肯给我这个机会,那是我的福分,侄儿不敢拒绝。”高承立马说道。
也就是说,他也是乐意的!
既然这两个人都心甘情愿了,那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你就上他的车吧!”顾采宁道。
高承大喜。“多谢大伯大伯母,多谢世子!”
宋清衍也笑着对高承伸出手。“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这一路过来,我们已经浪费掉不少时间了。”
高承也赶紧把手放在他手上,两个人就亲亲热热的携手蹬车去了。
眼见这两个人上了马车,小厮放下车帘,他就恭敬的朝着高风一礼。“大公子,可以走了吗?”
高风当即转开头。“走吧!”
一行人走向前方邻省的关隘,一步一步朝着京城的方向行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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