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止是说错话了?你根本就是故意把安心伯的伤口给撕开,然后拼命的往上头撒盐巴好吗?
安心伯最忌讳的就是他的平民出身,还有靠着女儿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这两个事实。这些年他拼了命的遮掩,不就是想要摆脱这两个留给人的既定印象?
可宋清衍倒好,他却一语直戳安心伯的心窝子去了!
安心伯要是不翻脸才怪了!
不过看看安心伯的状况,他这个翻脸分明是冲着高风和顾采宁去的。
面对宋清衍一脸纯洁无辜的模样,顾采宁嘴角轻扯——她就知道,这家伙跟着他们过来,肯定不怀好意。这不,现在他就又开始作妖了!
高风则是在安心伯杀人一样的目光注视下,他定定把头一点:“你没说错。我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安心伯顿时脸上风云变幻,眼看就要发作了!
高风却依然是那么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过,我和安心伯的状况还是不大一样。我是靠我娘,他是靠女儿。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站在了京城这块地界上。过去的那些只是一个起点,也只是我们人生路上的一个转折点罢了。英雄不问出处,但有一个这样的平台能让我们跳上来,那也不错。而且我媳妇说过,我能摊上这么一个娘,那也是我的本事。不然为什么别人就遇不上这样的好事?但是以后的路怎么走,还是得靠我们自己,一味的凭借母亲和女儿是不可能的。”
“没错,大公子您说得太对了!英雄不问出处,就是这个道理!”瞬息之间,安心伯脸上的阴冷消失。他开心得拼命鼓掌。
高风的这番话简直说到他心里去了!
他一直这么努力,为的不就是证明这一点吗?只是他总是羞于将这样的心思说出口,可现在高风完完整整的将他的心思给说出来了,他顿时都长舒了口气,心里觉得痛快多了!
通过高风的嘴,他突然发现:原来,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心思公诸于众,这也并不是多丢人的事情。至少看高风的表现,他是真的不觉得靠女人起家有多丢人现眼。而且仔细想想,高风说得真的一点没错:能生下来一个美貌招皇帝喜欢的女儿,可不就是他的本事吗?要不是他花了大价钱娶回来一个漂亮媳妇,他又怎么会生出来一个漂亮的女儿?所以他能有今天,还是靠自己!
现在他的身份地位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赚来的!
他释怀了。
想通这个道理之后,他心情一下舒爽了许多,也果真对高风有了几分引为知己的意思——宋清衍说得没错,他们的出身经历都差不多,现在也就只有高风最懂他!
“大公子您快快请坐。这次您救了小犬,您是我的大恩人,您一定要请上座!”他开心的拉着高风就把他往主宾的位置上拉。
宋清衍见状,他一瞬间脸黑得简直快滴出来墨汁。
这个男人不是自称不善言辞的吗?那现在他怎么突然又能说会道了?而且三言两语,就哄得安心伯眉开眼笑,甚至连他最在意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
这个家伙才是真虚伪,他居然一开始还被他这么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给骗了。而且还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而那边,安心伯都以及顾不上讨好宋清衍,他就连忙拉着高风说起话来。
毕竟宋清衍虽然也需要讨好,但他却更急需从高风嘴里得到更多的说法来充实自己的语言库。以前他怎么就没想到要这么对别人解释呢?他实在是太傻了!
宋清衍见状,他连忙握紧拳头深吸几口气,就又一脸开心的笑道:“我就说嘛,大哥你和伯爷一定会很谈得来。现在你看,我的说法果然应验了!”
安心伯连连点头。“大公子的确是个好样的!我喜欢他!对了,世子您也快请坐吧!我已经叫人去催厨房给您做清淡的菜色了。还有,叫厨房多做点肉,大块的,什么鸡鸭牛羊的有的都来点,本伯不差钱!”
眨眼的功夫,宋清衍和高风两个人在安心伯心里的重要位置就掉了个个。现在,高风已经排在宋清衍前头了。
眼见如此,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安心伯来和高风套近乎,就连顾采宁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不过,在高风身边坐下后,顾采宁一眼就发现这次过来吃饭的人身份都不算太出挑。
想来也是,安心伯本来身份就比较尴尬,诚意侯的真实身份只是一个太医。安心伯这次摆酒席是为了感谢诚意侯,其他人都是陪衬,那么陪衬的身份必然不能高于诚意侯。而乐意来做陪衬的,必然都是京城里那些混吃混喝的二世祖。
宋清衍这次过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挑拨高风和安心伯的关系?那他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点。
这不符合他的风格。
正当她疑惑着,外头的一个小厮悄悄的走进来,附在安心伯耳边说了几句话。
安心伯顿时脸上绽放出一抹炫目的亮光。“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他连和高风说话都顾不上,就赶紧跑出去门去了。
室内的人见状,大家都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问:“这是谁来了?安心伯居然激动成这样!”
高风也和顾采宁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再看一眼宋清衍那边,就见他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面上不见一点惊讶。
看来,他今天死皮赖脸跟过来的目的是为了这位贵人了。
不一会,安心伯就回来了。人还在外头,顾采宁就听到了他激动到几乎发颤的嗓音:“您慢点走,当心脚下。前头就是了,人也都到齐了,正等着您呢!”
再过上一会,就见安心伯先进来了。在他身后,一个身穿便服的少年跨过门槛,目光随即在他们身上一阵扫射。当见到宋清衍的时候,他明显怔愣了一下。
宋清衍也赶紧起身:“下官见过六皇子!”
诚意伯也忙不迭的跟着见礼。
原来这个人就是六皇子,安妃生的那位皇子。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么的确值得宋清衍亲自走一趟。
在场其他人见状,他们也纷纷起身行礼。顾采宁和高风也不例外。
六皇子连忙摆手:“都免礼,起来吧!本王就要出宫建府了,今天正好出来看看王府修的如何,顺便来看看外公。不过只是路过坐坐,一会就走了。诸位不要在意,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在意本王。”
他话是这么说,可其他人哪敢当真?大家态度都拘谨得很。
只有宋清衍稍稍自在一些,他还主动笑道:“上次进宫拜见太子,我是听说皇上在计划给六皇子您出宫开府来着。结果没想到,这么快这件事就要落实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多谢汝南王世子贺喜。本王听说,太子也在给你张罗娶妻事宜,看来你孤家寡人的日子也要结束了。本王也要恭喜你呢!”六皇子也笑着朝他拱手。
宋清衍脸上一抹冷意稍纵即逝,马上他又是一脸温和好看的微笑、
亲外孙出来给自己撑腰了,安心伯早已经得意得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他笑呵呵的招呼六皇子到上位坐下,然后一一向他介绍在座的人。
六皇子和宋清衍是老熟人了,两个人刚才还主动打过招呼,所以不用介绍。诚意伯也是在皇宫里走动的老人,然后坐在重要位置上的人就只剩下高风一个。
待知道高风的身份,六皇子就道:“我想起来了!大公子你应当就是八年前进京来献过祥瑞的那个东川省的村民吧?这八年来,你每年还通过东川知府的手给宫里送来一份最新的养蛇指导,宫里侍弄祥瑞的太监按照你说的去办,这些年一直将祥瑞养得很好,直到现在祥瑞还生龙活虎的。父皇每次看到都心情极好,还夸奖过你好些次呢!却没想到,你又已经悄无声息的回京了?而且还是以汝南王府庶长子的身份!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八年前的早朝上,高风当众朝皇帝索要墨宝,这件事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当时六皇子年纪还小没能上朝目睹这一场景,但这件事也一度成为了后宫里许多人的谈资。
更何况,后来高风走了,那条祥瑞却留在了宫里,皇帝时不时的带着后妃重臣们过去赏玩一下。每次只要见到这条祥瑞,高风的名字就毫无意外的会被提起。
虽然后来祥瑞长大了,被移到别苑去养,但每年春猎秋猎皇帝还是会去看看。
一晃八年过去,这个祥瑞还活得好好的!这可是有史以来进献进京的祥瑞里活的时间最长的!
如此一来,高风就成为了一个传说。
即便八年的时光过去,这个传说已经变得虚无缥缈,但只要这个名字被提起,大家还是能立刻就从记忆深处提取出来关于他的消息。
所以现在,一听到高风的名字,再联系到蛇药,六皇子立马就将眼前的高风和八年前的那件事给联想到了一起。
这也正是宋清衍所担心的。因此他一开始就想利用晚哥儿来阻拦高风过来这里见安心伯。眼见一计不成,他立马改换计策,想通过触怒安心伯来达到赶走高风的目的。
然而高风一句话化险为夷。然后,就等来了和六皇子相遇、并勾起六皇子记忆的机会。
不出意外的话,六皇子等回宫后,他肯定会和皇帝提起这件事。而等皇帝听说了消息,他又会是怎样一番表现?
那家伙要是顺着这条线爬到皇帝跟前,那他们就更彻底拦不住他了!
宋清衍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高风听了六皇子的话,他淡声道:“过去我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也从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也是皇亲。还是王爷世子阴错阳差得到了我生母留给我的愉快玉佩,然后才顺藤摸瓜找到我了。”
“哎,这个就是汝南王的不是了。其实仔细看看,大公子你和汝南王长得还真像!本王记得当时是大朝会,汝南王和世子也在朝堂之上,当时他们竟然没有认出你来?”六皇子看向宋清衍。
虽然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但六皇子毕竟是皇族出身,一身的贵气出类拔萃,就连眼神也比这个年岁的男孩子要犀利得多。
他这么一眼看过来,看得宋清衍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宋清衍连忙轻咳两声。“人有相似,这世上多少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却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了,当时我们看到祥瑞都震撼了,根本都没来得及注意进献祥瑞的人长什么样子。不过后来再想到这事,我们也后悔不迭。要是当时我们仔细看看,或许大哥就不用回去乡下多吃八年的苦,我们一家人也能早日团圆了!只可惜……哎!是我们对不起大哥,所以现在我们要加倍的对他们好,把之前欠他们的全都补偿给他们。”
说着话,他俊美的脸上慢慢漾起一抹轻愁,看起来如此楚楚可怜,让人不忍心责怪。
六皇子见状,他也没有再多说,只颔首道:“嗯,正应如此。”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说起来这还真是一桩奇事呢!本王回去皇宫一定要向父皇禀报此事,父皇一定也会很高兴的。自从得到这条祥瑞,八年来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父皇还说,这一定是祥瑞的功劳呢!”
“那是肯定的!”安心伯连忙点头,他也对宋清衍道,“世子你怎么没告诉我们,这位在东川省养蛇的大公子正是八年前进京献宝的高举人?你要是早点说了,我也不至于一开始怠慢他至此啊!”
废话,他当然不会傻到一开始就吐露高风的这个身份。不然的话,高风不是刚来就又搭上了皇帝?那他们还怎么控制得住他们?
原本计划的是将高风一家子完全捏在手里后,他们再将这一家人带进宫面见皇帝。这样一来,皇帝不管给高风多少好处,那都是给汝南王府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高风一家子愣是一次又一次的将他们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给打乱、突破,现在更是借助六皇子的手,马上就要上达天听了!
这一家疯子,他们的运气也未免好得太过了点!
干爹说得没错,这里头绝对有问题。他得赶紧把他们带去给干爹看看情况才行。
心里暗暗计划着,他忙答道:“六皇子有所不知,我大哥这次回来京城是要长居的。而且身为汝南王府的子孙,他现在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汝南王府的脸面。既然如此,我们岂能贸贸然的就将人送进皇宫去?在那之前,我们是打算先好好的教教他们规矩,然后再给皇上一个惊喜。结果没想到,这个惊喜还没布置好呢,就被六皇子您先发现了!”
六皇子哈哈大笑。
“这么说来,就是本王同高举人有缘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回来京城快一个月了吧?那规矩也该学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进宫面圣了。那么这次回去,本王就禀报父皇此事,父皇一定会很开心的!”
身为皇帝诸多儿子当中的一个,他身后没有显赫的舅家做依靠,现在所依仗的只有皇帝的疼爱。只是皇帝的子女众多,能分给他的疼爱有限。他要想让皇帝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自己身上,就只能不停的想办法讨皇帝的欢心。现在抓住这个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宋清衍当然明白六皇子的意图,他也心知自己阻拦不了。既然如此,他也就笑眯眯的道:“六皇子您说得没错。既然如此,那么这次就劳烦您向圣上通报一下此事了。”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罢了。”六皇子笑道,他就主动端起酒杯,“今天本王终于见到了一直为父皇赞不绝口的高举人。上次你就给我天朝带来了莫大的欢喜,这次你又救了本王的小舅舅,你真是我大天朝的福星。来,本王敬你一杯!”
“多谢六皇子夸奖。”高风连忙起身举杯。
安心伯等人见状,他们也都欢欢喜喜的跟着举杯同喜。
因为六皇子的加入,今天这一场酒席大家吃得格外的开心。虽然六皇子只是吃了几杯酒就走了,但安心伯却明显精神亢奋了许多。当然,他对高风的态度也不自觉的亲近了许多。
吃完饭,他还主动送高风出门,还拍着高风的肩膀感叹道:“大公子你真是个爽快人,我喜欢你!以后咱们一定得长长久久的来往才行呢!”
“好啊!”高风立马点头。
诚意侯和他们一道出来的。眼见高风和安心伯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也觉得与有荣焉。
好容易等到安心伯走了,他才主动凑到高风身边:“大公子,聚义堂的人已经出发前往东川省了。对了,还有你给的那几颗药,我们现在也开始着手打算实验效果。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想请您过去坐镇,不止您何时有空?”
他这话什么意思?
高风猛地回转头。“你打算拿活人试药?”
“为了验证药效,那是必须的。”诚意侯定定回答。
高风沉下脸。“被毒蛇咬后,人体会万分痛苦。就算最终能救下来,但这个过程也不堪设想。而且,只要等再有人中毒送过来,你到时候再拿人试药不就行了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拿好好的人来试?”
“如果只是给平民百姓用的,那我当然不用这么麻烦。可是刚才我都说了,马上皇帝就要去别苑秋猎了。现在秋季,别院里除了牲畜都十分肥壮外,蛇也都很毒。每年秋猎的人里都有被蛇咬伤不治身亡的。因为这个,太医院每次都要折进去不少太医。那么今年我们得到了好药,如果在去之前能彻底验证药效,我们就能放心的带药过去。和几条活生生的人命相比,吃上一点苦头算得了什么?更别提,我并没有打算用无辜的别人试药,而是说服了我儿子和徒弟,我们自己来。”
高风听到这话,他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人,他到底该说他够疯狂呢,还是对医学的投入太用心?
用亲生儿子和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试药,这样的主意也亏得他想得出来!
不过在震惊之余,他们也不由对这个人的钻研精神深感折服。至少,他们是做不到的。
“好。”高风立马点头,“我去。”
“那好!等我将一切安排妥当,那就差人来请。届时还请大公子务必莅临小店。”诚意侯忙道。
高风颔首,双方才道别,各自上马离开。
离开归云楼后,宋清衍也立马调转马头:“大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去办。既然这边的事情已经忙完了,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好。”高风本来也不想再和他假模假势的伪装好兄弟,因而宋清衍主动离开,他求之不得!
宋清衍立马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走人。
顾采宁和高风也各自上马,两个人一道折返回王府。
然而两个人才走到半路,突然前方人群里冲出来两个小孩子,手里提着一串点燃的鞭炮就朝着他们这边扔了过来。
顾采宁和高风下意识的勒紧缰绳,但鞭炮却立马噼里啪啦的炸响。
马儿受惊,顿时开始撒腿乱跑。
大街上的人群见状,他们顿时惊叫起来。也有人大喊:“快跑!马惊了!再不跑就要被马踩死了!”
其他人一听,顿时也慌张的乱叫,抱头鼠窜。
眼前的情形霎时乱成一团。
顾采宁见状,她立马心一沉。
要是眼前人少,他们把马赶到僻静的地方也行。可是眼前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而且人群还在四处乱窜。女人小孩的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简直比刚才鞭炮的声音还要响亮。
本来马就已经受惊了,现在又被接连不断的刺激,顿时跑得更疯更快。
尽管他们都抓紧缰绳,不停的调动马匹跑动的方向。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为今之计,那只有——
“拔刀,杀马!”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叫出声。
才刚说出第一个字,他们就已经双双跳下马背,一手抓住马嚼子,一手从腰间摸出匕首,直冲马脖子上扎进去。
这匕首是玮哥儿在战场上给他们淘到的,刀子无比锋利。他们使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全部扎进去马脖子里,再用力往下一划!
一股鲜血喷溅出来,马儿也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体拼命的扭摆,想要把脖子里的匕首给甩出去。
高风和顾采宁都死死抓住缰绳,任凭马儿如何狂甩,两个人都不松手。
如此折腾了好一会,两匹马才慢慢耗尽了力气,动作放慢下来。
高风和顾采宁抓紧机会,松开手就势一滚,两个人凌空一个翻转,然后双脚稳稳落地。
而就在他们落地的刹那,两匹马也终于轰然倒地。
从开始惊马到马落地,它们可算是没有伤到一个人。
见状,顾采宁和高风都连忙松了口气,两个人又赶紧朝着对方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当发现对方都完好无缺的时候,他们顿时都彻底卸下心头的重担,不约而同的朝着对方笑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路边茶楼的一双眼睛里,眼睛的主人当即拍手:“好!反应敏锐,下手狠绝,最关键的是功夫还好!这一幕实在是精彩,我都多久没有见过这么精彩的一幕了?”
说罢,他抬起眼看向对面。“你今天带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一幕?”
“不,我只是想自己看看他们。是少主您非要跟过来的。”对面须发花白的老者慢条斯理的道。
这个老者,赫然便是宋清衍的那位干爹,也是火玄宗的二长老。
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他的五官看起来十分普通,只有一双眼睛格外闪亮,仿佛全天下的星辰都汇聚在他的眼里。当他微微一笑,顿时让人的心都要醉了。
现在听到二长老这么说,他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事实证明,我跟着你过来,的确看到了异常精彩的一幕不是吗?不过,这两个人是谁?京城里的能人异士我都见遍了,却从没见过这两个人。”
“他们就是王彦朗的养孙子和孙子媳妇。”二长老道。
“哦,原来是他们!那就难怪了!”少年郎含笑点头,“他就是个厉害的,那么他的后人也必定并非凡人。只不过……”
他立马眉头一皱:“既然是王彦朗的孙子,我怎么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自己人的气息?”
“原来少主您也是这么觉得的吗?一开始属下还以为是自己才疏学浅,没有发觉到不对。那么现在看来,王彦朗还真说话算话,没有将火玄宗里的东西传授给他?”
“肯定没有。这两个人的面相我都看过了,他们在这一方面并没有任何天分。倒是在行军打仗,号令千军万马上是佼佼者。只是……咦?”
少年又低呼一声,他连忙双手扒着窗子就要跳下去。
“少主且慢!”二长老见状,他赶紧把人给拉回来,“这里是二楼,不能随便跳!”
“我要见他们!面对面,认真仔细的那种见!”少年立马回头大喊。
二长老顿时眼中一抹亮光闪烁,他忙不迭点头:“是,属下这就叫人去请他们上来!”
此时,因为两匹马都死了,大街上的慌乱早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京兆衙门的官差也闻讯匆忙赶来,当看到站在两匹马旁边的顾采宁和高风两个人时,他们不约而同的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走上前。
“原来是汝南王府上的大公子?请问刚才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领头的人无比客气的问道。
高风回答。“我们骑着马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两个小孩手里拿着鞭炮朝我们扔过来。马受惊了,差点践踏人群。我们不得已,只能把马给杀了。所幸我们反应快,把马斩杀得及时,没有伤及无辜。”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官差听得却差点魂飞魄散!
在京城的大街上惊马,然后杀马止损,他们居然能一个人都不伤?
再看看那两匹倒地的骏马,它们脖子上分别两道长长的伤痕,几乎将马脖子绕了半圈。大量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将地面都给浸透了。从伤口往里看去,他们甚至都能看到马的颈骨都被劈开了。
短时间内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不伤行人匜不伤自己的,这样的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官差们看着他们的眼神里顿时带上了无比的钦佩,就连说话都毕恭毕敬:“敢问您二位是怎么做到的?”
顾采宁眉梢一挑。“这种时候,你们难道不该赶紧把马尸体给清走,把路面给清出来好方便车马通过吗?顺便,也找到那两个放鞭炮的小孩,让他们的家长赔偿我们的损失。这两匹可都是好马,我们也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把它们给杀死的。”
“哦,对对对!”官差们这才反应过来,领头的连忙吩咐手下的去清理路面。
“只不过,这大街上小孩子那么多。知道闯祸了,他们肯定早躲起来了,哪里还能找得到?”
“没关系,刚才他们跑出来的时候,我记住他们的样子了。”顾采宁就道。
高风也颔首。“我也记住了。”
然后,夫妻俩各自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他们记忆中那两个小孩子的模样。等画完了,官差过来看一眼,就发现他们俩画出来的两个小娃娃竟然都差不多!
而且,这两个小孩子其中一个眼尾有一枚黑痣,另一个嘴角有一小块疤,他们也全都标注了出来。
从刚才两个小孩子跳出来放鞭炮,一直到官差过来询问情况,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高风和顾采宁都只来得及相视一笑,根本来不及说话。所以现在,他们能画出来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那就意味着他们是真的记下了那两个小孩的模样!
有了图像,那就好找人了。
官差连忙点头,赶紧叫人拿来纸笔把这两个小孩的样子拓印下来。
这个时候,二长老的人也下来了。
“大公子,大少夫人。”他毕恭毕敬的对顾采宁和高风行个礼。
高风回头。“你是谁?”
“小的是汝南王府专管采买的三等管事啊!方才在搂上和人谈给世子采购药材的事宜,突然听到下头有动静,小的才发现居然是大公子你们出事了!现在既然马死了,你们一时半会没有代步工具,那不如上楼去去坐一会,小的派人回王府去传个话,让他们再送两匹马过来。”
“你不是汝南王府的人。”高风立马摇头。
此人一惊。“大公子您说笑了。小的的确就是王府的人,只是您回府时间断,又不怎么出门,没见过小的几次。”
“只要是我们见过的人,我们都会有印象。但是我们却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就说明你不是。”顾采宁也道。说着,她抬起眼看向茶楼二层,“不过,我们也不排斥上去坐坐。毕竟你真正的主子就在上头等着我们不是吗?见不到我们,他们肯定不会死心的。”
来人后背一凉,面上依然堆笑。“大少夫人真会说笑话。您二位赶紧跟小的上去吧!至于官差这边,小人会派人去和他们接洽,这个你们就不用管了。”
顾采宁和高风双双点头,两个人一道转身走进茶楼。
等上了二楼,进到这里最好的雅间,他们顿时见到一老一少两个人齐刷刷转过头来。
那个少年郎更是兴奋的站起身。“你们来了!我正有话要问你们呢!你们俩——”
哗!
一壶水迎面泼过来,淋了他一头一脸。
少年呆了,二长老立马拍案而起。“你们俩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敢这么对我家少主,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少主?火玄宗的?”顾采宁就道。
“你知道我?是王彦朗和你说过的吗?”少年闻言,他胡乱擦擦脸上的水珠,脸色顿时高扬起希冀的笑。
“没有。”好伐摇头,“爷爷说他既然脱离了火玄宗,那以后就和火玄宗没有任何关系。除了之前他的兄长出现,他和我们提了几句,后来就再也没有提起过火玄宗的任何事情。”
“不过,以我们对你们这个地方的了解,我们早料到你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所以现在见到你们,我们毫不意外。”顾采宁接话。
“原来是这样啊!你说得没错。”少年连忙点头,“王彦朗可是火玄宗百年来最具慧根的弟子。一直到现在,火玄宗内还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要不是他叛逃出师门,现在火玄宗里当家做主的人就该是他了!从小一直听闻他的故事,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好好和他斗斗法。结果谁知道,等我再得到他的消息的时候,他竟然已经过世了!那么现在,我也就只能来找他的后人来比试比试了。”
“那你找错了人了。我们什么都不会。”高风摇头。
“是啊,我看出来了。”少年肩膀一垮,“不过,我也从你脸上看出了一点别的东西。至少,按照你的面向,你应当一生坎坷,起伏不定才对。可是我却听说,你这十年来都还算顺风顺水?还有你的妻子……”
他看向顾采宁,眼中更是亮光闪闪。“我竟然没有看出来你的命格!你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看不出来,那只能说你没把本事学到位。当初我们去见爷爷,他眼睛看不到,却也能准确的说出我们的命格。”顾采宁凉凉道。
“是吗?看来火玄宗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啊,我生晚了七十年!不然我就能和他酣战一场了!”少年一脸向往,“还有你们,怎么你们也不好好跟他学点东西呢?不然现在我也不至于这么孤单,就连个对手都找不到。”
这孩子,他脑子是不是有点傻?
按理说,他们火玄宗将王瞎子弄瞎眼睛赶出家门,害得王瞎子颠沛一生,吃尽了苦头。他们双方该是仇敌才对,可是现在,这小家伙居然当着他们的面惦念起王瞎子来了?
顾采宁没好气的打断他:“你想见我们,现在已经见到了。那么现在,你们是不是该交代交代你们故意放鞭炮害得我们惊马的事情了?”
“嗯?这事是我们干的吗?”少年连回头看向二长老。
二长老当即沉下脸。“少主您怎么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咱们火玄宗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根本不会行那等歪门邪道之事!”
“要是这样,那当初又是谁设计陷害的我爷爷?甚至为了逼死我爷爷,你们还弄瞎了他的双眼?”高风都忍无可忍,直接问道。
少年顿时更惊讶了。“原来在你们的认知中,王彦朗当初叛逃出师门,这件事是被人陷害的?就连他瞎了眼睛也不是为了自保故意自己把自己戳瞎的?可从小到大,他们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每个人说话,当然都是挑选对自己有利的。王彦朗天纵奇才,如果不是他真的做了对宗族有害的事,长老们怎么可能将他驱逐出宗族?而且,如果真想害死他的话,他被赶出去后,我们有的是能力将他杀了。但我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由他在外面游荡,一直活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这就足以证明我们的光明磊落了!”二长老义正辞严的回应。
“这也正是我们一直以来想不通的。”顾采宁立马道,“所以我在想,其实你们真正要对付的不是我爷爷,而是和我爷爷密切相关的那个人。只是你们找不到那个人,就只能对我爷爷下手了。然而我爷爷就算到死,你们都没有从他身上找到想要的答案,所以你们才又把目光投到了我们身上,想从我们身上发现端倪。”
她话音刚落,少年就脱口而出——“是关于火玄宗的那个预言吗?百年之内,宗族必将灭亡于火玄宗后人之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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