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
萧锦华正坐在桌案前,看着折子。
心中隐隐有些烦躁。
总是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殿下,殿下不好了,出事儿了……”
德福人未到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
他有些呼哧带喘地进了殿。
萧锦华一个冷眼,吓得德福立马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但是想到自己听说的,那要命的消息,半分都不敢耽误。
若是禀告迟了,自己这小身板儿,可是承受不住殿下的雷霆之怒。
“殿下,柳良娣在坤宁宫昏死了过去,皇后娘娘已经……”传了太医。
德福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儿,只觉得眼前风一般的影子飘过。
再一抬眼,书案上只剩下厚厚的有半人高,还没来得及批完的奏折。
书房里,哪里还有太子爷的身影?
他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儿。
这去个坤宁宫,连功夫都用上了。
原本他刚得知消息的时候,还在妄想,他家太子爷,能不能硬气一回?
他觉得那柳良娣,定然没有什么大事儿。
甚至有一丝怀疑,是不是为了试探他家太子爷而装的。
他家太子爷有没有那么一丝的可能,当得知这消息后,淡定无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看他的折子。
结果这叫什么?
白日做梦!
他这脸,简直打的啪啪响!
瞧那紧张的模样,连他一个太监都简直是没眼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几天明明自己没那个尿性,还硬要装什么逼格!
结果人家柳良娣丝毫不受影响,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他家太子爷可倒好,将怒火都赏赐给了他们这些倒霉的宫人,折磨的他们这些奴才死去活来。
他们过得可都是人间炼狱的日子,水深火热。
德福叹了口气,走到书房门口儿,瞧了眼刚刚穿破乌云的太阳。
或许他们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德公公,太子殿下呢?”。
禁军统领秦明,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书房外,大大咧咧地问。
德福瞧了一眼秦明,这家伙被太子爷指导的,如今胳膊还吊在脖子上呢。
嗯!瞬间心里有点平衡了!
好歹自己没被爆锤过,比这禁军统领要幸运一些。
“太子殿下在……”
话说出了口,德福才猛然回神儿。
特么的自己最近是被太子爷虐傻了吧!
殿下都已经去了坤宁宫,有好一会儿了。
自己还在这磨蹭个屁!
真是嫌弃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挂的安稳了!
秦明看着火烧屁股一般,飞奔而去的德福,有些木讷地挠挠头。
自言自语道,“这都怎么了这是?不是都说太子爷身边的这个太监,断过一条腿吗?他怎么瞧着这跑的还挺快?”
好在德福没听见秦明的话,若是听见了定然冲着他吼一句:“若是羡慕的话,那你也像咱家一样自断一条腿,保准儿你跑的更快!”
……
坤宁宫。
一个太监瞧着一脸慌乱奔进殿的男人,捅了捅身旁的另外一个小太监。
“刚才飞进殿的,可是太子殿下?”
小太监也有摸不清头脑,他只觉得一阵风儿,那人便进殿了。
不过刚才那人穿的蟒袍,倒是像太子殿下的。
“好像是吧……”
两个小太监互相看了一眼,眼底皆有疑惑。
不是说太子爷,冷落了柳良娣吗?
柳良娣不是已经失宠了吗?
那太子殿下,怎么还紧张成这般模样?
……
萧锦华进了殿,便见太医院院首刘全正在给柳卿卿诊脉。
刘全眉头紧锁。
而柳卿卿的小脸儿煞白,根本没有什么血色。
萧锦华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掘住他的心脏,让他痛到不能呼吸。
他的虎躯微微颤抖。
哪怕曾经征战西域,面对千军万马,各种毒蛇虫蚁,他都面不改色,丝毫未曾感觉到恐惧。
但是眼下,他第一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儿。
萧锦华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走到榻边,蹲了下去。
连皇后在一旁唤他,都仿佛闻所未闻。
萧锦华所有的注意力,都锁定在榻上的人儿身上。
刘全将手,从柳卿卿手腕儿处垫着的帕子上,收了回来。
感受到太子身上强大的威压,他不自觉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好在柳良娣这是好事儿。
以太子殿下这般紧张的模样。
他不敢想象,若是柳良娣有个好歹,只怕自己脖子上的这脑袋也留不住了。
见刘太医有些磨蹭,喜公公感觉出来,太子殿下已经快要在失控的边缘。
“刘太医,良娣主子怎么样了?”
经喜公公提醒,刘太医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这简直是作的一手好死。
老虎面前还敢打盹儿。
赶忙冲着萧锦华俯身一拜。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柳良娣有喜了。”
“有喜了?”萧锦华似是没听清楚,有些不敢置信,又重复了一句。
随即深邃的墨眸有了光芒,整个人激动的肩膀有些微微发颤。
“皇上,你听见了没,臣妾如今有孙儿了。”
皇后兴奋地拍打着皇帝的胸口儿,眼眶已经含着了热泪。
她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
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孙子。
皇帝的眸中也难掩激动。
他胳膊揽着皇后的腰身,喃喃道。
“是啊,朕有孙子了,朕有孙子了,柳良娣有功,有大功,得赏,得赏!”
这一刻皇帝全然将辣手摧花的一幕和坏自己好事儿的事儿,通通抛在了脑袋后面。
听了皇帝的话,喜公公和刘太医简直大气都不敢喘。
低垂着脑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喜公公无语地,在心中对着皇帝翻了个大白眼。
他家皇上说话,真是越来越不顾忌了,也不分有没有外人在场。
还终于有孙子了?
合着襄王的儿子不是他孙子?
宸王妃肚子里的,也不是他孙子?
哎!
只能说他家皇上,这心偏的也太偏了!
唯有中宫皇后才是他的妻!唯有中宫所出才是太子!如今唯有太子所出,才是皇孙!
萧锦华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榻边,紧紧地握着柳卿卿的手,声音微颤地开口。
“怀孕了柳良娣怎么会晕倒?”
太子殿下的话,终于打破了满殿的尴尬。
太医刘全如获大赦,冲着萧锦华俯身拱手。
“回太子殿下,良娣心火旺盛,心气郁结,饮食上也没加注意。
身子有些气弱体虚,怀孕身体的消耗本就比寻常的时候要大。”
恰恰在太医说话的间隙,天然炮灰德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坤宁宫。
萧锦华凌厉的视线,几乎瞬间便落在来福的身上。
来福身子一哆嗦,虽不明所以,但仍旧吓得跪了下去。
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太子爷光凭着眼神儿就能将他凌迟。
他刚刚到这坤宁宫,连句话都没说,气还没理顺,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太子爷。
委屈呐。
萧锦华眸色冰冷,压抑着怒火,盯着德福,话却是冲着一旁的刘全说的。
“刘太医将你方才的后半句,说给他听。”
刘太医一懵,后半句?
饮食没注意?身体消耗大?
太医刘全儿又瞧了眼,同样一脸懵逼的太监德福。
突然间他想起来,这几天东宫的传闻,都说这柳良娣失宠了,太子爷接连宠幸了太子妃。
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人精一般的德公公被门挤了脑袋,犯了浑,克扣了柳良娣的伙食?
若是真的如此,那可是作的一手好死。
甭说太子殿下,是否是真的冷落了柳良娣。
单单是从人家怀了太子爷的长子,就注定这辈子都有这富贵命。
大盛王朝岁重视嫡子,但是也看中长子。
太子爷这辈儿长子宸王,无心政事儿罢了。
想明白了后,太医刘全在得罪太子爷和得罪德公公之间权衡了一下。
然后果断地决定,哪怕得罪皇上也万万不能得罪太子爷,何况得罪的只是这德公公罢了。
于是刘全儿果断地将自己跟太子爷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回太子殿下,柳良娣如今怀有身孕。
孕妇本身的消耗,就要比寻常时候要大,饮食上不能有丝毫怠慢。”
说完他屏住呼吸,微微向后退了几步。
万一太子爷冲冠一怒,他怕蹦一身血。
太医刘全的话,让德福瞬间想到了自己送给柳良娣的葡萄。
虽然不好吃,但是绝对不是烂葡萄。
当然他也承认。
柳良娣的嘴,都被太子爷养叼了。
那葡萄难吃的掉渣,柳良娣定然是一颗都吃不下。
可是也总不能一顿葡萄没吃着,就营养不良昏了吧?
何况太子爷自己作妖,非要跟人家怄气,没准是他自己把人给气晕了。
然后天上掉下一口巨锅,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
“奴才有罪,太子殿下息怒。”
他压根就没有勇气,看太子殿下的眼神儿,更别提替自己狡辩上两句。
就在他觉得自己从脚后跟,冷到脊梁骨,又冷到后脖颈的时候,他家的太子爷终于开了口。
“回延华殿跪着,良娣什么醒来,原谅了你,什么再起来。”
说完又冷睨了一眼,表情有些呆愣的蝶衣,冷冽地开口。
“侍候不利,照顾不周,你且也一起去跪着吧。”
蝶衣还没从得知自家良娣怀孕的,激动中缓过来,便被萧锦华的话说的脸一白,跪了下去。
“奴婢该死,早上的时候良娣起来的晚了,没有用膳便去荟萃殿请安,奴婢应该拦着的。”
蝶衣壮着胆子,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是没照顾好良娣,她认罪也领罚。
早上的时候良娣脸色不大好,身子应该就已经不舒服了,她应该传太医来瞧瞧的。
但是最过分的是太子殿下。
竟然派德公公上门儿,去逼迫良娣给太子妃请安。
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替自家良娣不值,索性蝶衣一口气也都说了出来。
哪怕是太子殿下赐死她,她也得替良娣把委屈说出来。
何况她家良娣如今有孕,瞧着太子爷紧张的模样,到底会念在良娣的面子上,留下自己这条命。
皇后见自家儿子,被一个小丫头说的鸦雀无声,脸色青红交错。
不由地有些赞赏地瞅了眼,地上跪着的蝶衣。
他这儿子纯属活该!
像他父皇一样,都是自己作的!
这丫头,卿卿没白看重她。
谁让他自己作孽来着,差点儿害了她的孙子。
但是又担心自己儿子恼羞成怒。
万一将她儿媳妇儿的丫鬟处置的重了,到时候她儿媳妇再伤心,便赶忙对蝶衣说了一句。
“蝶衣丫头罚俸半年,若是还有下次,本宫定不饶恕你。”
卿卿这丫头,平时从不亏待手底下的人,连赏赐也是顶好的物件儿。
所以蝶衣这丫头,吃穿用度都不差,自然也不缺银子,罚俸总比罚跪要好!
蝶衣一脸感激地看向皇后,给皇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以后定然好好侍奉良娣和小皇子。”
蝶衣的一声小皇子,让皇后更是眉开眼笑,觉得自己没白心疼这丫头。
德福一脸苦涩地瞅着皇后。
皇后娘娘他也想罚俸,不想罚跪。
谁知,瞧见德福一脸祈求的模样,皇后原本笑吟吟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伸出金灿灿的纤长护甲,指着德福。
“你立刻马上,滚回延华殿给本宫跪着去。”
这臭太监,竟然敢克扣她儿媳和小皇孙的伙食,简直是胆儿肥了。
好在卿卿和肚子里的孩子无碍。
否则她剐了这太监,只怕自己都不解恨。
德福那张长得像惊天惨案的脸上,一脸懵逼加苦逼。
皇后娘娘这差别待遇,简直是太明显了!
不就是因为蝶衣这丫头,是柳良娣的人吗?
人家主子厉害,连带着奴才都跟着长脸。
他家主子窝囊、怂、不行,处处被柳良娣以实力碾压,连自己的母后都不待见他,自然这当奴才的也跟着倒霉。
可笑的是,他刚才还觉得自己要苦尽甘来了,特么的苦的尽头还是苦……
德福的肠子都悔青了。
当时还自以为聪明,沾沾自喜,特么这分明是自己挖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还顺手给自己盖上了块儿棺材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