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轩
连翘匆忙进殿。
“良媛,延华殿柳良娣身边儿的丫头在殿外求见。”
自从贵妃离宫后,宜兰轩几乎没什么客人。
偶尔刘良媛想过来想唠唠闲嗑,打发深宫幽寂时光。
可是人都到了门口儿,也被自家良媛找了理由挡了回去。
不见,不见,谁也不见,这是她家良媛挂在嘴边儿的话。
方才瞧见延华殿的丫头,她本想自己直接给打打发了。
但是想到她家良媛近期,与延华殿的关系很微妙,所以连翘没敢自作主张。
李良媛依旧半躺在软榻上,原本瘦削的脸颊多了些肉感,倒是有几分珠圆玉润的丰盈之美。
她悠哉悠哉地把玩,手中的金镶玉金蝶振翅流苏发簪。
似是没听见连翘的话一般,狭长的丹凤眼中平静无波。
连翘以为自己猜错了主子的想法,冲着李良媛福了福身,转身便欲出去回了延华殿的蝶衣。
只是还没等连翘走到门口儿,李良媛就从软榻上正了正身子,带着三分期待,七分慵懒的嗓音幽幽传来。
“让她进来吧。”
连翘急忙顿住脚步。
“是。”
虽然对自家良媛的这般反应有些不解,但是连翘也算松了口气。
她本以为自己猜错了主子的心思,会惹得良媛不快。
但是眼下看来,她还是挺了解自家良媛如今的性子的。
蝶衣端着小半篓的荔枝进来,态度恭敬地给李良媛请安。
“奴婢给李良媛请安”
蝶衣抬头看向李良媛。
“今天良娣得了些,从闽南送来的荔枝,打发奴婢给良媛送来一些尝尝鲜。”
瞧见硕大新鲜的荔枝,李良媛的眼眸亮了亮。
虽然御膳房不会苛待她,但是想在这个季节吃荔枝,那是板上钉钉不可能的。
就算她姑母没出事儿之前,自己能够蹭吃到的,也不过是从江南运来的罢了。
李良媛也不装矜持,如今她倒是爱极了自己这般随性的性子,毫不掩饰自己对荔枝的喜欢。
“在这个季节,这荔枝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说完冲着连翘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接过来,好帮自己剥荔枝。
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忍不住了。
手中倏然一轻,蝶衣有些发懵,脸上的笑意直接凝固。
这主仆俩,是不是太心急了?
瞧着李良媛,对着荔枝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让蝶衣瞬间想到了四个字。
一脸吃相!
自己这送荔枝的人儿,还没等走,李良媛已经旁若无人地,指挥着连翘开始剥起荔枝。
蝶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尴尬至极!
李良媛甚至嫌弃连翘剥的太慢,直接拿了一小矮篓,不拘小节地挽起袖子,亲自动起手来。
轻轻剥开红麟状的纤薄果皮,露出里面如同软玉一般晶莹剔透的果肉,李良媛甚至连果孤都没来得及剥,便放到了淡粉的唇瓣中,合齿一咬,汁水四溅。
感受到口腔内的甘甜,她扬起圆润的小下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再一睁开眸子。
这才注意到面色有些尴尬的蝶衣。
好吧,只顾着吃了,忘了正经事儿。
接过连翘递来的帕子,她擦了擦手上沾上的黏腻汁水,然后才暖声开口。
“果然是荔枝中的极品,给本良送了这么多来,怪不好意思的。”
嘴上说着怪不好意思,李良媛又向嘴里丢了一颗去了核,只剩果肉的荔枝,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
“柳良娣倒是真大方,送了这么多来竟然不心疼。
这若是本良媛得了,进了宜兰轩,连个果核都甭想出去。
蝶衣丫头待你回去,替本良媛谢谢你家主子。”
蝶衣抿唇,这李良媛如今倒是个真性情,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李良媛太客气了,我家良娣说好东西不能吃独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李良媛盯着剩下的几颗荔枝,一脸若有所思。
而蝶衣误以为,是因为自己在这,最后剩下的那些荔枝,只怕李良媛不大好意思吃。
福了福身告退。
“奴婢还要去趟听雪阁,这便告退了。”
“这荔枝只有本良媛和刘良媛有?”
蝶衣刚要转身,但是猛然止住了动作,她微微拧了下眉头。
这李良媛怎么这般天真?
她和刘良媛都给送了,怎么会落了太子妃的份儿。
何况自家良娣还心细的很,还要亲自去给太子妃送呢。
想着便回道。
“回良媛太子妃也有,我家良娣说了待会她亲自去给太子妃把荔枝送过去。”
蝶衣的话,让李良媛眉心微跳。
亲自给太子妃送荔枝?
荔枝,礼至!
抬眸看向蝶衣,李良媛勾起一抹笑,“瞧瞧本良娣这都吃完了,蝶衣姑娘赶紧去给刘良媛送吧。”
突然间她话锋又是一转,说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柳良娣生产所需要的物件儿,东宫可是备好了?”
问完李良媛自己也不禁觉得可笑,早就听说了太子爷还有帝后让医女、稳婆待命的事情。
蝶衣微抿了唇瓣,这李良媛的思维好像有些跳跃,前一秒说的是荔枝,后一句就变成了良娣生产。
虽然一头雾水,但是蝶衣还是如实回答。
“孩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今天一大早的时候,良娣又拿了出来,挑了一些喜欢的。”
“本良媛也不知道该回送柳良娣些什么。
等柳良娣腹中的孩儿出生了,本良媛给孩子备一份大礼。”
瞧着李良媛眼底的那抹兴奋,蝶衣有些不解,但仍旧礼数周到。
“奴婢先行谢过良媛。”
蝶衣转身的瞬间,微拧眉头。
莫不是她想多了,怎么今天良娣和李良媛都有些不大正常。
还有方才她不明白,李良媛眼底的那丝兴奋和激动是缘何?
蝶衣走后,李良媛冲着连翘吩咐着,连翘脸色有些发白,很快便咬牙跑了出去。
看着矮竹筐里还剩下的几颗,似乎会勾人的荔枝,李良媛一股脑儿是全都吃了个干净。
然后还没来得及擦嘴,便捂着肚子。
“哎呦,本良媛这是怎么了?肚子好疼……快来人啊……传太医……”
李良媛痛苦的呼声,很快便引开了在院子中打扫的宫人的注意。
两个丫头急忙丢下手中扫把,跑到了殿内。
“良媛,您这是怎么了?”
瞧着方才还好好的李良媛,此刻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两个小丫头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吓得六神无主。
“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传太医?”
直到连翘带着怒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个丫头才回神儿,赶忙去太医院传了太医。
而李良媛在连翘的搀扶下,躺到了榻上,面色惨白,额头上有大颗的汗珠淌落。
连翘心疼。
“良媛。”,刚刚唤了一句,声音就已经有些哽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只能着帕子,焦急地替李良媛擦着额头的冷汗。
因为李良媛的平安脉,一直都是太医院的李太医所请。
方才有宫人去禀,宜兰轩的李良媛发了急症。
太医李硕急忙将一卷做工极为精致的帕子收到了袖子里,然后提着药箱匆匆出了去。
一路上李太医还犯合计。
李良媛那蠢货,除了受了淫羊藿的影响,虚了一些外,身子并无大碍。
加上如今自暴自弃,每日胡吃海塞,亏空了的气血也补回来了些。
怎么会突然染了急症呢。
当李太医匆匆赶到宜兰轩,已然等在门口儿的连翘急的眼眶通红。
“李太医,你可来了,快给良媛看看,良媛突然间肚子疼的不行。”
李太医甫一进门,连翘不着痕迹儿接过了药箱,跟着李太医进了殿。
李太医看着,李良媛白的有些吓人的脸色,眉心骤然拧了拧。
连翘将李太医的药箱放在桌子上,在他伸出手的时候,轻车熟路地递上脉枕。
李硕瞥了一眼,一旁小矮篓里的一堆荔枝壳,虽然已经知晓答案,但还是问了句。
“方才李良媛用过什么东西?”
李良媛闻言一愣,眼底带着疑惑
“荔枝啊!方才从延华殿送来的荔枝。”
李硕的眸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
延华殿的那位向来眼高于顶,怎么会突然间给李良媛送荔枝?
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
荔枝与淫羊藿相克,哪怕是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刘太医都不清楚。
自己曾经几次试探,刘太医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若是柳良娣知道了,只怕早就告诉了李良媛这个蠢货。
她又岂能这般沉得住气,还依旧对自己信任?
李硕倏然松了口气,只怕这一切都是巧合。
见李硕半天不语,李良媛瞬间红了眼眶。
眼底有些茫然,她死死地盯着那一小堆儿的荔枝壳,颤着声线问。
“难道是延华殿送来的荔枝有问题?”
李硕也没想到李良媛会误会,是柳良娣在荔枝上动了手脚。
但是见她这般反应也恰好验证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体内受了淫羊藿影响的事情。
若是她认为是延华殿的荔枝有问题,由着他闹腾,那么倒是也省下了自己和主子出手了。
李硕没有肯定,但是也没有否定。
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
“荔枝毕竟性寒,李良媛以后还是莫要再用延华殿送来的荔枝了。”
说完李硕便以回太医院,给李良媛配药为由,又拎着药箱匆匆退了下去。
这般一切都是李良媛自己臆测的,他可是什么都没说。
何况这事儿哪怕闹腾的大了, 他也不怕。
全都当做一个不受宠的良媛,嫉妒受宠的良娣,而故意栽赃陷害。
自己可是从未说过,那荔枝被延华殿动了手脚,荔枝本就性寒,在腹痛的时候本就不应该吃。
瞧着李太医拎着药箱出去的背影,李良媛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眸色。
其实无人知道,这李硕是自己的一个远房堂哥。
还是姑母将他引荐到太医院的,合计着太医院总得有自己的人。
可是谁能想到,这却是一条没有感情的毒蛇,枉她之前对他全身心的信任。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这般凄惨。
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如今还给自己挖坑。
明明是不能吃荔枝。
结果到了他的口中,却偏偏成了不能吃延华殿的荔枝。
自己若不是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这把指不定又成了,慕容语嫣和这李硕对付柳良娣的刀。
再一抬眼,眼底的恨意丛生。
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慕容语嫣如今也不好过。
但是那些都是君子所为,她是真小人,所以眼下她哪怕拼了命,她也不会让这二人好过。
何况她认为,狗改的了吃屎。
不对,自己不就改邪归正了吗。
李良媛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自己是个例外。
突然间李良媛有些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柳卿卿你个贱人,本良媛跟你势不两立。”
柳良娣的位份,毕竟在李良媛之上。
宫人见李良媛毫无顾忌地咒骂,纷纷吓得跪了下去。
直到腹部又一阵绞痛传来,让李良媛她倒吸收一口凉气,这才勉强停下了咒骂……
缓了好一会儿,李良媛冷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人。
倏然掀开被子,便要穿鞋。
“良媛您这是要作甚,您身子还虚弱着呢。”
李良媛故意提高了嗓门儿,面露惊恐。
方才那个蝶衣是不是说,待会儿柳卿卿那个贱人还要亲自去给 太子妃送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