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凤髻高挽,身着橘灿色的凤穿牡丹云罗长衣,穿戴纤长护甲的玉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在皇帝的身旁,与帝着的明黄龙袍相得益彰。端的是皇后风华,尽显母仪天下的气势。
她眸光沉沉,如同秋日寒烟中沾染霜寒的脉脉青草,光是一个眼神便让人敬而畏惧。
在后宫淫浸了这么多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见得多了。
慕容氏最近礼佛,她倒是有所耳闻。
但是这世间,尤其是这后宫之中,佛面心黑的人多的是。
慕容氏从不是信佛之人,究竟是拜佛还是拜自己心底的欲望,便不可而知了?何况若无亏心之事,何需突然日夜佛前忏悔以求心安?
这种人她这辈子见得多了。
以往的时候,她觉得卿卿那孩子,虽有心机,但是魄力不足,如今她倒是小瞧她了。
虽然仍旧是后宫中的老套路,但是却能把证据做的滴水不漏,便是本事。
她虽不赞同她用皇太孙,这般莽撞涉险。
但是她却欣赏她的不优柔寡断的性子,因为有些时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她知道太子的理想与抱负。
也唯有这般女子,才配得上在太子的身边,有朝一日陪他问鼎河山,君临天下。
虽然这次慕容氏或许是真委屈,但是以往种种,又一点儿都不冤枉她。
不过是到了清算的时候罢了。
皇后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蝶衣,最后目光落在慕容语嫣的身上,淡声开口。
“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那么李良媛你且说说昨天在荟萃殿你看见了什么?”
前一瞬还在看戏的李良媛,突然被点了名字,一秒戏精附体。
她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眼泪几乎是唰的一下便沁满了眼眶,然后就决堤,顺着有些圆润的脸颊串串滑落。
其实她的眼泪也不是作假的,不过是想到了自己悲惨的经历,有感而发,哭的是自己的愚蠢与无知罢了。
好在苦海无边,有人渡她回头是岸了。
她抬起水雾弥漫的眸子,颤声回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那柳良娣狼子野心,昨天给嫔妾送来荔枝,嫔妾满心欢喜感激不尽。
只是臣妾吃完以后却腹痛难忍,传了御医院的李太医,李太医却告诉嫔妾以后不要再吃延华殿送的荔枝了。
嫔妾听说柳良娣,给嫔妾送完还要给太子妃送,担心太子妃安危,才不顾不得自己腹痛难忍,前去荟萃殿想阻止太子妃吃那荔枝。
结果推开门便看见……便看见太子妃推了柳良娣,然后柳良娣就撞在了桌子上……”
说完李良媛便捂着心口,有些虚弱地倚在连翘的身上,露出一抹惊恐的表情。
太子妃慕容语嫣原本煞白的脸上,竟被气出了些许的血色。
“李沁你休要血口喷人。”
她这口口声声说柳卿卿害她,表明二人不是一伙的,可是实际上这哪里不是一丘之貉的做派?
慕容语嫣挣扎着又重新跪了起来,抬起红肿的眼眸看向皇后。
“母后,这就是一个阴谋,李良媛定然还在因为上次臣妾命人杖责她一事儿,而记恨臣妾。如今捧高踩低借机发挥,联合柳良娣欲置臣妾于死地。”
李良媛垂眸,努力将唇角儿向下压了压,这慕容语嫣还没蠢透,知道自己记恨她,联合柳良娣要弄死她。
但是她知道的有些晚了,凡事要讲究证据,虽说眼见不一定为实,但是却是最能让别人相信的。
在这世道儿,别人信,那便是真相。
“太子妃对嫔妾有误解,嫔妾不怪,毕竟嫔妾从前是个什么德性,嫔妾自己心里有数。
但是经过贵妃一事儿,嫔妾将一切都看淡了,若是不然也不会在这争奇斗艳的皇宫里,给自己养的满身肥膘。
昨天嫔妾担心太子妃安危,推开门的时候,瞧见殿内情况的人,可不只嫔妾自己。
在能证明嫔妾所言非虚的这么多人中,也就只有嫔妾对太子妃来说是外人,其余的可都是荟萃殿的宫人。”
说完李良媛便又开始了擦眼抹泪儿,俨然就像是大户人家,没根没底儿没娘家被欺负的狠了的童养媳。
但是每一句话却都说在了点子上,字字诛心。
证人不只有自己,还有你荟萃殿的宫人!
皇后看了孙嬷嬷一眼,孙嬷嬷福了福身,匆忙出了殿。
慕容语嫣满脸颓然,很快孙嬷嬷带了四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和太监进殿。
虽然是在太子妃身边伺候,但是连太子爷都鲜少去荟萃殿,更别提面见天颜。
面对这么大的阵仗,这几个宫人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哆哆嗦嗦地给帝后问安。
“奴才(奴婢)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皇后直奔主题,“本宫问你们,昨日可是见了太子妃推了柳良娣?你们无需害怕,只需实事求是地说出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宫绝不轻饶!”
皇后之威尽显,本就吓得要死的宫人,哪里敢说半分假话,纷纷都如实供来。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太子妃,但是他们看见情景确实如此啊,并未撒谎。
慕容语嫣回过神,面色癫狂,冲着自己殿里的太监丫鬟喊叫。
“你们这个狗奴才都被人给耍了,看见的却不是真的啊!本宫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害本宫?”
若不是被两个太监死死地按住,只怕慕容语嫣已经冲上去,撕打已经吓傻了的宫人。
“既然看见的都不是真实的,那孤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实的。”
一句淬了冰的话音落下,太子爷裹着一身寒意进了殿。
身后的侍卫像丢垃圾一般,丢下一个血人。
之所以说那还是人,只不过长的形状像人罢了。
面目几乎全非,浑身上下是血,四肢尽断皆无。
大殿内瞬间响起来女子的尖叫声儿,胆子小的宫人,有的甚至直接吓的昏死了过去。
皇后压下心底作呕的感觉,开口问太子。
“太子这般是作甚?”
太子爷抬了抬手,身后的侍卫又丢了进来一个染着血的药箱。
只听“咣当”一声,落在了尸体的旁边儿。
李良媛尖叫出声,早已经吓白了脸,颤抖着手指头指向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药箱。
“这是太医院的药箱,这人是、是……太医院的李太医是不是?”
满殿哗然。
德福上前一步禀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昨天的时候奴才找李良媛核实了一下情况,李良媛说这李太医说柳良娣送的荔枝有问题,所以才去的荟萃殿阻止太子妃。
奴才不知李良媛说的真假,派人将宜兰轩用过的荔枝壳全都收了过来,又另寻了太医验证,太医皆答荔枝没有问题。
那么要么是李良媛在撒谎,要么就是李太医居心叵测。奴才便又派人盯着李太医,谁知李太医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竟然抱着一个女子的帕子和镯子,口中还念着女子闺名嫣儿。”
德福正说着,便有宫人将帕子和镯子端了上来。
李良媛蓦然瞪大眸子,不敢相信,颤抖着声音开口。
“这、这镯子不是当初太子妃送给嫔妾的那块儿吗?这小帕不也是太子妃的贴身之物吗?还有……”,只有太子妃的闺名唤嫣儿!
最后一句她没说出口,但是也足以大家浮想联翩了。因为李良媛的话落,果然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良媛看了眼紧咬着唇瓣,满脸恨意的慕容语嫣,又道。
“嫔妾向来信任这李太医,平安脉一直由他请的,待她也不薄。
谁成想……怪不得嫔妾当初到处都寻不到太子妃送嫔妾的镯子,还误会了柳良娣。”
李良媛虽然说的语无伦次,但是众人都不傻,又将之前的镯子风波回想了起来。
太子妃慕容语嫣眼底猩红,大笑了起来。
“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德福看了太子妃一眼,又冲着帝后躬身。
“奴才发现这物件儿之后,立刻将李硕抓了起来,影卫营的刑具都用上了,不过这李硕倒是一个硬汉,抵死不肯承认是太子妃指使他的,说一切都是遵照李良媛的吩咐。”
“嫔妾冤枉,这李硕简直害死嫔妾了,嫔妾怎么会……”
德福的话说完,李良媛立马喊冤枉,心底却道,傻子才会怀疑自己。但是面上却将一朵儿极致的小白莲演绎的淋漓尽致。
慕容语嫣彻底绝望了,这背后之人原来早就下了一盘大棋,她们不过都是棋子而已。
她转头看向太子爷,当年的惊鸿一瞥,她对那琼枝玉树般的容颜走了心,她以为只要自己入了东宫,总有能让他瞧见自己的好的一天。
可是入了东宫即是冷宫,他连一个笑脸都未曾给过自己。
她竟然被无知蒙蔽了双眼,期待储君之情爱。
可眼前这男子,从小就被天下最盛的权力浸染,冷情的很。
哪怕给了自己太子妃的名分,但是自己也从来都不是他的妻。
慕容语嫣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甩开控制自己的两个太监,奈何破败的身子早已虚弱无力。
她只能红着眼睛,嘶哑着嗓子开口,似乎是祈求太子爷的最后一丝怜悯与施舍。
“太子殿下可相信臣妾,昨天没有推柳良娣?”
太子爷冷睨了她一眼,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与嘲讽。
“孤且问你慕容语嫣,当初宸王世子百日宴可是你一手主导策划?”
慕容语嫣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光,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反抗,目光呆滞地看向太子爷,哭的狼狈极了。
原来她的夫君,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情的真相,只是捏着宸王府宴会一事不放。
呵!
可笑自己却还在这做着困兽之斗。
她只恨当时,让柳卿卿那个贱人侥幸逃脱了,而不是让众人看见她淫荡的模样。
老天爷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帮自己,让那贱人身败名裂……
若不是她,自己何以会变成今天这般的模样?
若不是她,太子爷哪怕是谁也都不爱,她也不至于会做出这么多肮脏龌龊的事情?
“哈哈……”
太子爷只是淡淡地看了慕容语嫣一眼,“愚蠢!”
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还不知悔改,不是愚蠢是什么!
抬头看向主座上的皇帝。
“太子妃慕容氏失德,已经不配为太子妃。但是当初儿臣大婚,乃父皇亲旨赐婚,该如何处置,父皇看着办吧。”
说完太子爷转身便离开了庆熙殿,没再看慕容语嫣和李良媛一眼。
皇后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皇上自己看着办吧。”
只留了这么一句话便也走了。
只剩下原本只打算当一个工具人的皇帝。
皇帝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有些烦躁地瞪了一眼喜公公。
“太子妃慕容氏语嫣心胸狭隘,德行有亏,不配为东宫女子之表率,现褫夺封号,幽禁于荟萃殿。”
说完皇帝也怒气冲冲地出了庆熙殿。
这逆子的后院儿,也是污七糟八的,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