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中人义字当头,肯为此抛头颅洒热血者不在少数。
任何一个有名望的黑道豪强麾下都聚集着不少死士。他们忠心耿耿,不畏生死。
简锋现在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这两天千万不要有人做蠢事。
比如,劫狱。
死牢周围明里暗里潜伏着不少人,其中不乏高手。
张开大网,正在等着有人傻乎乎的一头扎进来。
明目张胆的劫狱肯定不成,那样还可能会促使他们被处斩的日程提前。
薛天烨,希望你们薛家堡没有疯子,也没有笨蛋。
就算你想死,也别拖累我啊!
简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他在祈祷,千万不要有人犯傻犯浑。
他从不信神佛,现在也禁不住祈祷诸天神佛保佑。
……
天气凉爽,蒙蒙细雨如烟似雾。
白桦林如同纤纤少女,亭亭玉立。
问剑山庄。
前厅内七八个人分宾主落座,有男有女,有僧有俗,这些人都是庄主谢中君的知交好友,也是江北白道享有盛名的武林名宿。
冼红锦一身素白孝服,头侧插着一朵小白花,连日来的杀戮,已经让这位温柔娴熟的女人重拾了往年在江湖上叱咤四方的名号,红衣罗刹。只不过她再也没有穿过红衣,身上虽然素白如雪,但心里,已经全部被鲜血浸透染红了。
憔悴苍白的鹅蛋脸,一对疲惫的眸子开阖间,仍旧带着未散的杀气。左手旁的桌子上横放着两柄红鞘短刀,这是她早年闯荡江湖时赖以成名的兵刃,红袖鸳鸯刀。隐退江湖近二十年,而今重新开锋。
谢红廖一身青色劲装站在乃母身后,素面朝天,天生丽质,这些日子以来,成熟了好多,在她身上已经看不见往日的骄横跋扈,少女的心里曾经装着对十丈红尘万里江湖的憧憬,梦想有一天能像母亲一样在江湖上闯出赫赫威名,但这些天她见到了太多的血,懂得了真正的江湖并没有她想象当中的那么美好,那么令人向往。
江湖,是死人和鲜血堆砌起来的。仇恨和杀戮,伤人,也伤己。
她的双手,也沾满了洗也洗不掉的血。
少女有些茫然,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他们都该死么?仇,算是报了,还是没报……
谢中君两鬓斑白,眼角增添了不少鱼尾纹,渊渟岳峙的气质犹在,但容颜仿若苍老了十岁,妻兄之死,对他的打击非常大,而且经过多日血战,问剑山庄损失惨重,白道的狭义中人,各门各派也都是伤亡惨重。这让他身心承受着巨大压力。没责怪他,但他内心始终难以释怀。
报仇雪恨,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没有胜利者,只有更多的亲朋故友死去,增添更深的仇恨,更残酷的杀戮,更刺目的鲜血。
现在已经不是单单问剑山庄一家之事了,就算此时将薛家堡彻底摧毁扫平,杀戮也停止不了。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已经彻底失控,不再单纯为了报仇。黑白道之间积累多年的宿怨业已全部爆发。究其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信仰的差异和认知的不同,这不具备任何调和性。
朝廷插手,从某些方面来说,算是制止了更大规模的杀戮风暴,使得双方都有了缓和余地。
黑道不可能被诛绝,秋草割尽,春风吹又生。
一茬又一茬,割不尽,除不绝。
薛家堡没了,还有飞鱼堡,江北二堡都没了,还会崛起新的黑道豪强,可能是李家堡、张家堡等等任何一家实力雄厚的潜在势力。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但血流的太多,仇恨太深,亲朋故友门人子弟的死,让他们手里的刀停不下来。
一位内里穿着玄色劲装,外罩宽大青袍,须发皆白,脸膛方正,手里把玩两颗黝黑铁胆的老人沉声道:“朝廷插手是一件好事,死的人太多了,这已经违背了我们的初衷,冼夫人,薛天烨已被收押死牢,三天后问斩,冼大侠的仇也算报了。等落耳山霸主之争结束之后,老朽希望再坐诸位联名宣告江湖,停止一切争斗。须知任何事,过犹不及啊!”
“欧阳总镖头所言甚是,再坐诸位都清楚,我们真能将黑道斩尽诛绝么?他们桀骜不驯,百折不回的决心,我们领教过的还少么?”
天一门掌门擎天一剑魏大通鹰目深陷,环视诸人,他的话引起诸位纵然动容,禁不住回想起了许多动魄惊心的往事,每一桩每一件,都血淋淋,以杀戮为伴。你杀我一人,我灭你全家。睚眦必报,不死不休。
枯木寺枯叶上人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青灰色的枯瘦面容恍若一滩死水,“冤冤相报何时了,忍一时,风平浪静,止戈罢斗,江湖幸甚,天下幸甚。此番事了,老衲将面壁二十年,以洗清满身血腥罪孽。”
一身紫色劲装,如云秀发分两侧绕颈斜搭在高耸胸口的排帮帮主玉三娘冷冷一笑,“就算我们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但薛家堡呢?死伤了这么多人,黑道大部分势力都被打残了,这口气他们能咽得下去?飞鱼堡的钓天叟和薛连山肯罢手?”
头戴斗笠,永远一身青衣打扮,气质冷漠,似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墨刀徐九,嗓音沙哑,语气冷淡道:“从即刻起,我不与人为敌,但有人向我动刀,杀!”
有人叹息,有人冷漠不语,有人面带冷笑,有人表情木然。
谢中君站起来,缓缓道:“从即刻起,落耳山决斗之前,我方罢手。”
玉三娘再次冷笑,“如果对方不依不饶呢?”
谢中君道:“避,躲,让。”
玉三娘不甘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问剑山庄被人踩在脚底下不成?”
谢中君叹息道:“区区虚名,哪儿有人命来得重要。”
“阿弥陀佛,谢庄主慈悲为怀,大善。”枯叶上人起身离座,肃穆合十,对着谢中君郑重见礼。
谢中君伸手虚抬,道:“上人勿要如此,谢某愧不敢当。”然后环视再坐诸人,略一沉吟,缓缓道:“一切争斗都将在落耳山彻底结束。仇也好,怨也罢,一切的一切,都结束吧!”
“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做。”冼红锦也缓缓站起来,杏眼含煞,“防止有人劫狱,薛天烨必须死!”
“宁州大牢守卫森严,难道有人会去找死?”
冼夫人冷笑道:“这年头心甘情愿找死的人还少么?”
……
夜黑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三更天,正是人们熟睡之时。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数十个黑衣人影在小巷内提纵如飞,直奔宁州大牢而去。
天明就是大公子被斩首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是忠于大公子的人。
如果没有大公子,他们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这一次来的人没有孬种,哪怕所有人全搭进去,也要把大公子救出来。
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把人救出来以后,火速离开江北。只要有大公子在,在任何地方都能闯出一片天。
为了救人,他们提前做好了各种准备。
其中有一物,江湖人谈之色变。
此物据说来自于西北魔宫,它有个非常诗意的名字,雨霖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