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易年第一次叫师父的名字,但师徒二人却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因为钟万爻在世人心中的描述,从来都只有真武巅峰这四个字。
一是世人不知兄弟二人的这段过往,二是钟万爻为人很懒,懒得去争这虚名。
这故事中的二人,正是师父与他的两个兄弟。
往钟万爻身边蹭了蹭,开口道:
“师父,大师伯叫什么?”
“陆隐年…”
陆?
易年听着,微微有些惊讶。
可想了想,也反应了过来。
凭借他们二人的关系,这早已离世的大师伯在御剑宗应该过的很好,甚至后人还当上了掌门。
想到此,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师父,御剑宗的陆方是不是你让人带走的?”
钟万爻点点头,开口道:
“是…”
听见这肯定回答,易年稍稍松了口气。
当初陆方被妙空空抢走,易年记恨了好长时间。
但一直没空去寻,所以陆方至今下落不明。
可听见师父的回答,易年的疑惑又起。
按理说师父能算到陆方出事让妙空空去找人,那应该也会算到御剑宗出事啊。
虽说陆家后人师父不一定都认得,但毕竟是大哥的血脉,没道理见死不救。
看得出易年的疑惑,钟万爻叹了口气,开口道:
“以前或许能算,但在捡到你之后,很多事情便算不得了…”
易年听着,愣了下。
之前与桐桐和剑十一聊天时想过的可能出现在脑海之中。
自己这命格不算之人,看来不止能遮蔽天机,还能影响周围人的星衍能力。
所以桐桐会算错,晋天星会算错。
师父虽然没算错,但却算晚了。
想到此,自责瞬间涌上心头。
“师父,我…”
还没等易年说完,钟万爻拍了拍易年的肩膀,开口道:
“不怪你…”
说着,又一次看向雨夜,喃喃道:
“故事还想不想听了?”
易年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钟万爻的声音又起。
这回,故事中的人有了名字。
“在我跌落到真武巅峰之后,师兄便放下了对幽泉心思,开始全力冲击从圣境界。
可事与愿违,那半步始终无法跨出。
然后,他便开始不停下山。
起初我只当他是出去散心,毕竟修行也讲劳逸结合。
有时离开几天,有时一两个月,最长的时候差不多半年。
可渐渐的,我发现了不对。
因为他每次下山之后,便有宗门被灭门的消息传来。
别人不会往师兄身上想,我也不想把这些事情往他身上联系。
可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师兄的行踪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
所以,在他又一次下山之后,我跟了上去。
然后,便看见了他屠了净竹寺满门的一幕。”
听见净竹寺三个字,易年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那老和尚的面孔。
那场跨越百年的对话,一字一句的在耳旁响起。
易年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想到灭净竹寺满门的竟然会是圣山的主序阁主!
“为什么?”
易年不解。
钟万爻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功法…”
功法?
易年眉心一皱。
钟万爻开口道:
“很多人在面临瓶颈之时,都会尝试不同的方式冲击,参悟他人功法也算一种,试图从中有所感悟…”
这点易年理解,因为这种做法并不少见。
但易年不理解的是,无相生为何要屠别人满门。
而且还不止一处!
钟万爻看得出易年的不解,开口道:
“开始我也想不通,但在净竹寺外,我与师兄第二次发生争吵,那时我发现他变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甚至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门派传承本就是秘密,所以借阅一途基本都会被拒绝。
可面对一个随时都会失控的半步从圣之人,拒绝,便已宣判了宗门的死刑。
我不知道师兄到底灭了多少宗门,所在在净竹寺大吵之后,便开始一处一处去找。
只要能找到的,便把功法传承尽数收藏,希望有朝一日宗门后人出现还回去,若是断了后,功法在我手中,也不至于失传…”
易年听着,想起了后屋中的那些书。
原来,那些失传已久的功法,竟是这么来的。
所以师父在自己想要修行之后,便把那些书都给了自己。
自己外传时,师父从没说过半个不字。
钟万爻说着,转头看向易年,缓缓道:
“所以那些书,以后你想传就接着传…”
“是,师父…”
听见易年的答复,钟万爻笑了笑。
可能是觉着夜里冷了,搓了搓手,又放在嘴边吹了口热气。
易年瞧见,开口道:
“师父,咱们回去吧…”
说着,就要召唤马儿过来。
钟万爻摇摇头,开口道:
“就快讲完了…”
易年听见,只能作罢。
钟万爻深吸口气,继续道:
“在外寻找那些被师兄灭门的宗门差不多用了一年时间,一年之后,等我回到大东山时,山上出事了…”
“他,还是对幽泉动手了?”
直到现在,易年都不知如何称呼无相生。
师父可以叫他师兄,但自己却无法叫出师伯两个字。
因为七夏,因为元氏一族。
钟万爻点点头,开口道:
“对,在净竹寺大吵一架之后,师兄曾向我保证不再滥杀无辜,甚至以自残修为为代价换取我的信任,我便信了他。
可我想不到的是,他对于圣境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所以当初的自残是假的,改变也是假的。
在我不在圣山的那一年,他便借着支援元氏一族的机会,不断出现在幽泉附近。
等到时机成熟时,趁着元氏一族放松之际,凭借着半步从圣的境界,暗中不断地削弱着幽泉的封印。
然后从中吸收幽泉的力量,冲击最后的那道门槛。
我虽然不认同师兄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天才。
一年时间,凭借着幽泉戾气,竟然真的让他的修为又精进了许多,等我回到圣山时,他距离圣境只剩一层窗户纸了。
或许,下个呼吸的功夫就会捅破。
我希望他成圣,要不也不会自跌境界补足气运。
但我不能让他以吞噬幽泉成圣,因为一个满是戾气的从圣之人,对于天元来说同样是灭顶之灾!
可等我赶到元氏一族时,一切都晚了。
藏在幽泉之中的师兄早已失去了理智,只剩下了疯狂,对圣境的疯狂。
元氏一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幽泉被封印的太久爆发了。
他们没有任何犹豫,施展着传承下来的封印之法开始与幽泉抗衡。
可有师兄身在其中,加上幽泉戾气的爆发,元氏一族的传承之法根本没用。
没过多久,封印粉碎,幽泉彻底爆发。
戾气席卷,元氏一族所在之地尽数被戾气笼罩。”
听着师父的讲述,易年的心忽然跳了快了几分。
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还是不觉着的把思绪代入了当时的凶险。
“后来呢?”
钟万爻听见,长舒口气,缓缓道:
“当时的情况根本不是我一个真武巅峰能左右的,所以唯一的破局之法,只在仅差一点儿便迈入圣境的师兄身上。
我知道那时的他早已入魔,但依旧尝试去唤醒他。
没想到的是,师兄竟然真的有了反应。
可能是脑海中依旧存在着一丝清明,也可能是百年的相处抵过了戾气的侵蚀。
在听见我的呼唤之后,他停了下来。
然后,便一动也不动,似乎只剩下了本能。
看见这一幕,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听见办法二字,易年的身子下意识的怔了怔。
目光逐渐转向钟万爻,脸色瞬间苍白无比。
嘴唇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只觉着胸口有一块儿巨石压着,想喘气,想说话,可却发出不一丝声音。
钟万爻似乎没瞧见易年的反应,也可能是这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有给易年回应,依旧在讲着当年的情况。
“发现师兄能听见我说话后,我开始尝试让他退出幽泉。
而他,真的听了。
当他从幽泉出来的一瞬间,元氏一族众人神色大变。
他们根本没想到,幽泉的爆发竟然与平日里帮助元氏一族最多的师兄有关。
可那时根本没功夫声讨,因为随着师兄从幽泉中出现,再没了可以压制幽泉的力量。
这口仅存的幽泉将会彻底吞噬天元,因为那时,天元没有圣人。
但,有无限接近圣人的师兄…”
钟万爻说着,停了下来。
易年听着,胸口的沉重还在增加。
眼眶开始变红,嘴唇苍白无比。
这回,钟万爻终于有了反应。
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了易年脸上。
笑意出现,与从前一样。
“所以,在师兄能听见我的声音的情况下,我让他办了一件事,用极为接近圣境的修为,布下了一座大阵,将元氏一族与幽泉,一起封印进了大阵之中!”
听见师父的最后一个字,呆坐在石头上的易年终于有了反应。
发红的眼眶,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呼吸似乎停止了一般,只有嘴唇微动。
想要说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两个字。
“师父…”
元氏一族,竟是被师父封印在了竹园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