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人其颀,衣锦褧衣。”
阿耶清秀的脸庞,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他儒雅随和,笑靥如风。
他总爱念叨着《诗经》里的,那两句诗词。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孺子顶上的两个小抓髻。
“小硕人,小硕人,祖君唤你小硕人,皆因你啊长得是又胖又白,可爱非常。这女子呢,唯白难养,愿孺子,如庄姜一样高贵美丽。”他的音容笑貌仿如昨日。
画面突然一变。
“噗!”
“小硕人,快跑… ”
温暖的场景猛变,只见阿耶面色青灰,七孔流血,修长的脖子被撕开一口,鲜红的血肉一起喷出........。
“阿耶 ......阿耶,不要啊!”一个稚子站在那里狂叫,狂哭着。
“不要!”
低喃一语,她惊醒过来。
梦魇?尘封许久的噩梦再次袭来。
阿耶…也许久未曾再入梦了。
今昔入梦来,当年的疼,依旧如新。
她一脸的湿冷,那是泪?是血?还是恨?
黑暗中,月色盈盈。
阴冷乌黑的四周,偶尔传出各种细微的打鼾声、虫鸣声、风声、竹声等等。
兮兮沙沙,参差错落,翩若丝竹之音。缓缓安抚着她心底隐埋许久的锥心之疼。
无声地叹息着,问自己多久不曾这般多愁善感了。
她身旁有一人此刻翻身,身体压在干草堆上,嘶嘶作响,却把那个人自己给吵醒了。
黑漆漆里的那个人摸索着,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小声问道:“小宁....怎么不睡啦?是他们来了吗?难道他们又来抓人了吗?”迷糊的声音瞬间散发惊恐的颤惊。
化名为庄宁的她咧嘴一笑,黑暗里看不到她眼中水光,快速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汽,把迷糊起身的黑影轻轻按下,安慰道:“莫慌,莫慌,没有人来。”
安抚着那个可怜巴巴的人:“我梦魇了,惊了你,睡吧!今夜,他们是不会再来了。”
庄宁的情绪恢复过来,又是那副无悲无喜模样。
“好的,小宁,我睡啦!你也快睡吧。”黑影继续睡下。
很快,再无声息。
庄宁却依然盯着木桩外面的世界,出神。
庄宁,她,彼时的姓名!
硕人已逝……她只是那一缕幽魂。
东曦将至,简易土房里,众人渐渐转醒。
土房外,突然响起了不少杂乱的脚步声。
闻声,土房里的众人皆面露惊悚,纷纷躲到最里面去。
就差想隐入土墙,踪迹全无。
讽刺的是,那一个个人形在灰黄土墙上却更是显眼。
“小宁......”
昨夜在庄宁身边那惊醒的黑影,盯着不动的庄宁,提醒她快点躲入土墙边。
庄宁自嘲一笑,自从她逃命生涯的开启,半月前差点就命丧同门手中,三天前又落入山匪此地,终是能安心养伤。
这一屋弱女怜我,却不知她也如同匪人,不,她的身份是更怖于匪人......若知晓她的身份,估摸这些弱女都被吓死,空费一番怜惜尔。
庄宁没动,杂乱脚步缓缓逼近,土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三两个猥琐的身影,渐渐从一排风雅竹林中穿出,相映成讽。
“呀~呀~呀~”
人未到,声先到。
盯着那一群被吓得花容失色的猎物,露出猎人一般高高在上的嘲弄之色。
“哈哈,美人,美人,小哥哥来也。”
走近来的几个匪人,个个样丑。
上身不穿衫,直接套上半袖,露出胸前黑毛,粗壮的腰身绑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韦带,短到大腿的亵裤下,半腿凸起的土棕色肌肉,一腿黑毛,着屐迎来。
三两个都如此扮相,皆是此等模样,下流不修。
土屋里的弱女们盯着铁链锁响,木桩门被打开,她们只能绝望尖叫,低泣呜呜.....
三名匪人看着躲成一团的女子们,兴起逗趣来,张开大手,状若老鹰,扑向猎物,追赶抓抱去了,倒像是孩童们的玩耍,不过被抓的后果,却是贞洁有失。
昨夜那个黑影,不知何时偷偷挪到庄宁身后,她的身体就立在木桩旁,鼓起勇气,那柔弱身躯并发着这辈子所有力气,想要冲出这个牢笼。
庄宁猛然察觉到身后人的想法,回手一拉,把身后的人扯住,低语道: “慬,莫动!”
等三名匪人各抱着可怜的猎物离去后,门终于锁上。
慬就如同发泄般,用力甩开抓紧自己的手,大叫着:“小宁....你为何阻止我?”
庄宁缓缓盘坐在地,刚才的动作,让后背的伤口扯动,再次裂开,那些刺疼入骨,痛得她面苍渗汗。
心里苦笑自己多管闲事。
庄宁咬牙忍疼良久,才缓缓呼出一口冷气,望着对面那张满是灰尘的脸。
“进来的时候,我看到这个牢房的竹林外围,有二十七间两层楼房,最外围土墙旁还有两个大院,更别论那一丈高的土泥墙,你能飞天?还是能遁地?”
话虽不好听,可是把慬刚提着的勇气,全部打散。
慬一下子泄尽,软软坐回地上,眼中的水珠断线似的滴落,咽声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