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加班了,安医生?”最后一个患者离开诊室,田媛缓步走近安亿身边。
安亿的视线从电脑上转移到她身上,对于她的突然出现,明显意外,“你怎么出院了?”
田媛住院一周,安亿每天下班后,打车到林溪岛的疗养院,陪着她在医院里,晚上睡在病房的沙发上。白天上班,晚上陪夜,一周下来,他脸上的疲惫之色,显而易见。
他不曾抱怨,也不曾喊过累。
即使加班再晚,也会去陪她。
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让林叔对他顿时产生了好感,以至于当田媛告知林叔要瞒着病情时,他脸上露出了如同面对林依依时的表情。
田媛想,林叔心里肯定是在惋惜。
很久没有经过他的诊室,窗台上依旧摆着那盆绿油油的薄荷,电脑桌旁,多了一个相片框,里面是一张他们在花鸟村拍的照片。
她笑着说:“是啊,其实我身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你天天来陪着,看安医生天天两边跑,太辛苦了,我实在不忍心了。”
安亿:“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低下头,“其实我就是这样一个懒散又不严谨的人。”
见她神色委屈,安亿想刚才的语气过重,于是轻声问道:“吃饭了吗?”
她立即笑着扬起头,抱怨地说:“我带饭来了,没想到你加了一小时班,饭菜都冷了。”
安亿说:“加热一下,我写好病例,等下一起吃吧。”
田媛笑而不语,缓步走出诊室。
安亿只觉得她今天格外的闲静,连笑容都带着雅致。
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期待和她共度晚餐。
二十分钟后,他关了电脑和灯,走出诊室,来到候诊大厅。
前台和护士已经下班,厅里开着一盏灯,四周都是昏暗的,田媛一个人坐在灯下的沙发上,周身散发光晕,好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有人等他下班,有人等他吃饭,他想过这样的日子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拥有。
直到灯下的那个女人出现,照亮他漆黑迷惘的道路。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朝他招手,让他过去吃饭。
吃了两口,田媛放下筷子,昧着良心问: “今天的饭菜好吃吗?”
安亿实话实说:“咸了一点。”
确实是咸了,田媛点了点头,自己难得烧一次菜,放盐没有扣住分量,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心脏不好,饮食要注意,决定不再吃自己做的菜。
下一秒拿起筷子,把菜夹到安亿碗里,嘱咐道:“可能是李勤盐放多了,别浪费,多吃饭,少吃菜。”
李勤盐放多了?
可能吗?
安亿疑惑地看向淡定自若的田媛,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
最终,安亿还是吃完了田媛带的饭菜。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听她的话,不自觉朝着她的方向走,连饭量都向她靠近了。
喝了整整一杯水,口中的咸味才缓和,肚子却撑得鼓鼓的。
安亿起身收拾饭盒,擦桌子,整理垃圾袋。
田媛静静地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着。
直到他把事情都做完了,准备要关灯回家。
田媛却说:“安亿,我要订婚了。”
安亿猛然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田媛没有回避,咬着唇,语气却是淡淡的,“爷爷答应我了,和白家订婚后,就把国外的医疗器械项目都交给我,以后我就是亿万富婆了。”
犹豫一道晴天霹雳,生生打在他身上:你不是说过,有我在,你不会和任何人订婚!
田媛温和有礼地笑着,“你是我的合作伙伴,当然为了请邓教授,我们不得不假装情侣,做事有始有终,分手就由我提出来吧。答应你的,继承田家家业后,就把诊所的另一半股份送你,明天会有人来找你签字。”
安亿觉得自己刚从黑暗中爬起来,又瞬间跌入漆黑的深渊中:一切都只是假的吗?我不过是你继承田家的一个过路客?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
田媛心跳加快,盯着安亿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不一样的表情,但他只字不言,冷若冰霜。
她努力压制颤抖的声音,“你要说什么吗?”
安亿冷漠地盯着她,嘴唇抿紧,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显得可怜又可悲:你的游戏,我当真了。我以为自己可以被救赎,原来都是妄想。一切都是我幻想!
门外闪着车灯,田媛说:“我未婚夫来接我了。”
她回头又看了看,说:“我走了。”
抑制眼泪道别,“安亿,以后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转身的刹那泪水夺眶而出。
车缓缓离开。
他的胃翻江倒海,一阵恶心,躬着背跑出诊所,扶着棵树呕吐,直到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他狼狈不堪,面色苍白,心如死灰。
“……那些你对我的好也是假的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把我当什么了!”
……
轿车上,白邈说:“田媛,你可是答应我了,只要我来接你,你就能把婚事解决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一定要找你爷爷……”
没人回答,白邈生气地瞥一眼身侧,惊慌道:“你,你哭什么!”
隔天一早,青山墓地。
田媛:“爸妈,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们了。”
“也有可能马上就能见到你们了。”
“最近没什么胃口,没什么想吃的,就给你们带了牛奶。”
笑了笑,“什么结果都好。你们说呢,人也不能太贪心了。我这病天生就有,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已经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了。如果不是从小做好事积德,或许也和我那没活过八岁的姑姑那样,早早离开人世了。毕竟我读了大学,进过社会,还遇到了安亿,毕竟,我还遇到了喜欢的人。”
想起什么,又说:“对了,他爸妈的墓地也在这里,你们说,是不是还挺有缘分的?”
露出悲色,“我真有些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没那么讨厌我了,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了,我该趁着生病趁火打劫,让他陪我一起抗击病魔,最后携手共老。或是幸福地躺在他的怀里,没有遗憾地离开。”
“不然我一个人孤独的默默地离开人世,想想都觉得可怜。”
望着墓碑,轻轻道:“可我不能那么自私对吗?看着亲近的人离开,是世上最痛苦的事。他看着冷漠,却重承诺重感情。他父母的死到现在都是他心里的痛。如果他知道我病了,即便顶着假男朋友的头衔他也会陪着我。”
仰头又笑着问:“如果我好了,回来再找他,他还会要我吗?”
一阵风吹过,她自答道:“像他这样高傲的人,肯定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