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许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调到最暗,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即可,刚才出门光着脚丫,就仅仅是走到楼梯,脚底板已经冻得发硬了。
轻轻地用脚尖踮地着走,停下在暖和的地板上温一温脚,觉得好些了,才悄悄坐到许念的炕沿边,一边摇晃着他一边轻声细语地说:
“念哥~念哥~~”
许念睡得深沉,翻了个身并没有要醒的意思。
许怀抬屁股换了方向,接着叫:
“念哥~醒醒哎,念哥~~”
“嗯??”许念酥着嗓音,被许怀的手电筒照得睁不开眼。“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有,做啥噩梦啊做噩梦,跟我走!”
许念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子,揉着实在睁开困难的眼睛:
“啊?走哪去?”
“下雪了念哥!”许怀像吃了一颗甜葡萄,迫不及待分享,连每一个吐字都甜了起来。
“嗯??下雪了??可真?”
许怀眼里发着光,猛劲儿地点头,那嘴角的笑意好像在说,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宝贝?
许念缓了缓神,在脚边摸索着烘在炕头的羽绒外套,其实精神头还在游走,只是披上了衣服,搭着许怀的肩膀说:
“嗯,走,去看看。”
“得嘞~”一边学着钟老实发洋贱的语气,给许念找来了裹脚的棉拖鞋。自己也套上厚厚的裤子。
窗外已经响起东家小姐弟的欢呼声,哥俩闻声赶来,推开门一瞬间,仿佛推开了爱丽丝梦游里的仙境。
院子里的串灯被男孩调成了五彩缤纷的颜色,鹅毛般的大雪,从万米高空的无根处洋洋洒洒飘落,看不见尽头落在地上堆积。
小女孩扯着一个方形的大围巾,看图案应该是东家老板娘的大纱巾,被小女孩披在肩上,拽着两头,在雪地里绕圈跑,双手挥舞着,假装自己是蝴蝶还是公主。
男孩在角落撅着屁股,用力地团着一个小雪球,只有他巴掌大小,手掌压实后在有新雪的地方滚一圈,那雪球便大了一圈,再将其拍打结实。
往复重复好几遍,一会儿没留神,男孩的雪球便滚的比他自己的头还大。
嚷嚷着高举起雪球:
“姐你看!我的宇宙超级无敌大雪球!”
听见小男孩叫她,回头先看到的,是站在门口房檐下的二许哥俩。
小女孩刚要回应一句什么,赶忙收了声,也收了肩上的纱巾,团成一团,小碎步沿着墙根朝弟弟跑去。
躲在弟弟身后,偷偷地看着他俩。
估计小女孩也没想到,自己“翩翩起舞”的样子会被家里的客人撞见,多少有点社死的意思,小姑娘脸皮薄。
相反男孩就活泼许多,看见哥俩,赶忙举着他的宝贝大雪球给许念看:
“哥哥,你看我的大雪球,能不能做个最大的雪人。”
许念半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雪球点点头:
“当然能,需要我帮忙么?”
男孩高兴得眼睛里闪着五彩的光,正是头顶的彩灯映下来的。
许怀看着他念哥,这样的柔软时刻真是不多见,只是把自己兜里的棉手套递给他,说:
“戴好手套,去玩吧。”
其实就算是极北的地区,下起这么大的雪,温度一般都不会很低,只有下完雪开始刮风的时候,那种寒冷夹杂着碎雪,割破皮肤时的刺痛,才会觉得冬季漫长且难熬。
许念被那小男孩牵出了院落,许怀也跟了出去。
他们这才看清,来时院门两侧雪堆里的人造树枝梅,上面缠绕的黑线到底是什么,原来是不同于院子里的串灯,缠绕在枝子上,星光点点,渐弱又渐强。
与此时静怡的暴雪连天,十分融洽的相得益彰。
许念的头上落满了白霜,蹲在地上和小男孩垒雪球,门口的雪供应不够,就去路边取更厚实松软的新雪。
忙得不亦乐乎。
见他们的雪人略有雏形,小女孩也跑来帮忙,最后还偷偷拿了一楼灶台处的扫帚,给雪人做手,女孩卸下自己的红围巾给雪人围上,男孩贡献了自己的帽子。
许念觉得雪人还缺一个红鼻子,四下看去,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物品代替。
许怀的棉睡衣上,连帽卫衣又两个抽绳,绳子的尾端绑着两个毛球,虽然是紫红色的,但也没得可选。
许念指了指许怀胸前晃悠的毛球,恳求的眼神说道:
“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许怀一时懵圈,莫不知他指的是什么,这时候小男孩看出许念的心思。
跑到许怀身边,抱着他的大腿左右摇晃:
“哥哥哥哥,我们的雪人还缺一个鼻子,他就活过来了,能不能把你的球球送给我们。”
小男孩礼貌的没有伸手去拽那毛球,而是轻轻地抚摸着,这让本来就不太喜欢人类幼崽的许怀,稍微对男孩有了点善意。
便心软着用力揪掉了自己一边的毛球塞到男孩手里:
“客气啥,拿去用!”
“谢谢哥哥!!”
小男孩如获至宝,双手捧着毛球噗通一声跪倒许念身边,许念朝他比划了一下:“你来给雪人装上鼻子吧~”
那眼里满满溢出的喜悦与爱意,足够融化许怀,当然能融化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却从第一天就格外喜欢许念的男孩。
男孩摇摇头,把毛球给了许念:
“哥哥,你来。”
小男孩抱着雪人,在它鼻子的位置轻轻吹气,竟出现了一个融化的小洞,这样被吹化掉的雪,也可以成为天然的粘连剂,把不能老老实实固定的毛球塞进去,粘牢固。
许怀掏出手机,蹲在远处悄悄记录下影像。
小姐弟俩围着落成的雪人手拉手转圈欢呼,许念跪坐在雪人面前,盯着它看,久久移不开眼。
回过神后回头看向许怀,他举着手机对准自己,在许怀的视角里,许念突然变得害羞起来,把自己的脸和藏不住的笑意,都埋在了自己双膝中。
“不好意思啥!抬起头来念哥,看看你和那雪人长得像不像。”
许念用爬的过去夺过许怀的手机,影像记录至此。
哥俩在干净的雪地上滚了一圈扭转在一起,笑声爽朗到直插寂静的夜。
两个大孩子,带着两个半人高的小不点儿,在夜深人静的处,大雪纷飞时,一起完成了一个看起来还过得去的冰雪作品。
这似乎也是许怀长这么大以来,做过的最完整标志的雪人。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东家老板娘,披着军大衣,打着伞,欠着腰朝门外望去,看见两个孩子蹦蹦跳跳一身的雪,连鞋子都有些湿的样子。
突然狠戾了语气:
“你俩不睡觉跑出来干啥!滚回去!!”
又看到坐在雪地里的许念哥俩,立马换上笑脸:
“哎哟,你俩也在啊,害~这俩孩子真不省心,不睡觉跑出来玩~见笑了哈~”
哥俩赶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毕恭毕敬的摇头摆手:
“没有没有~”好像自己也是被家长抓包的孩子。
待两个小孩被老板娘带回房间后,院外突然就显得冷清了。
哥俩站在大雪里,相视一笑。
许怀:“哈哈哈,你刚才怕啥?”
许念没言语,只是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表现得比那两个小孩还要像做错了事情。
许怀摸摸他头上落满的雪,弹落干净。
“这回清静了,咱俩坐这儿好好看看雪吧。”
许怀指向远处,那天边似乎比刚才在房间里看,更加的橙红明亮。
路灯连成排的光晕,照得雪景甚是美妙。
许念无以言表眼前的景象,这是他看过多少关于北方的纪录片,电影,照片,都看不来的景色。
是橙红色的下雪天,是他和许怀,背着家里,顶着即将去北京校考的巨大压力,擅自决定来到一千多公里的祖国最北端。
等一场不确定能不能等来的风雪。
对于许念来说,许怀带给他的从来不是沿途的风景,而是能在十几岁的年纪,勇敢的做自己。
深冬的北方,雪花翻飞,他们一起见证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冷冬是他们相爱的季节,是光辉的季节。
是这世上风物辽阔,日月有期。
不止一恨一爱,还有四季和四海。
“我爱你念哥。”
“我也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