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有预兆，也不能报应在许怀身上，大概是许念自己心里想的那样。
他状态不佳，北舞的校考过不过，都是个大大的问号。
即便艺校的老师已经看出来他最近的状态很萎靡，但对他还是抱有很高的期待，毕竟他的实力，以及过往的经历，都不容小觑。
艺校历届的学员里，许念属于头筹中的头筹，更有甚时，有些刚毕业的老师，见到许念来上自己的课，都心虚得不敢说多话。
考前的心理疏导课，还给许念单独留了一节1v1，这是他的舞蹈老师专门为他准备的，希望能改善他近期的状态，考出好成绩。
可他没跟任何人说，他考不上北舞，不是因为自己实力不行，而是有人挡路。
旁人都会以为，身为烈士家属，是殊荣，有极好的待遇和国家支持。
是的，没错。
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挡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许晓雅的逼迫，那两位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在许晓雅的口中，更是两座大山一样，硬要他以一己之力扛起。
这本身就不公平，可他却无法言语，没有理由说服许晓雅，更没有心气站在许晓雅的对立面，因为她句句真理，他都懂。
仅仅是因为不公平就能摆脱现状吗？这反而更加不像许念自己，他总是一面肯定着许晓雅的决策是对的，一面又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疯长的野草。
他心里有杆秤，一边是理智与许晓雅，一边是梦想与许怀。
而他站在天秤的中间，左顾右盼，左右为难。
……
许怀考完试，整个人放松了一大半，天天吵嚷着要出去玩，要去找邓群玩bossa。
过了这小半年，视频里的bossa也有了大狗的模样，只不过进入了尴尬期，毛短嘴尖，耳朵也半立不立丑得很。
但又碍着许念还没考，看他日日焦心的模样，只能自己偷偷跑出去一次。
回来的时候，带着bossa，他们下榻的酒店不允许宠物进入，就叫着许念下楼，想给他个惊喜。
许念看见bossa，先是愣了一下，真真是丑到心里去了。
“这是我bossa？咋长成这样了？”
“邓群说尴尬期了，再过几个月成年了就好了。”
bossa是个聪明的，老远盯着许念看，等他走近后，小心翼翼地凑近闻了两下，确定是熟悉的人，眼睛都放着光，就蹦着往许念身上窜。
许念也顾不得自己的白色外套，任凭bossa狂喜般的舔舐，弓着背，尾巴摇成螺旋桨的模样。
“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还记得我呢？”
小狗的记忆力总是惊人，仅凭一点点熟悉的气味，就能分辨出人与人的差别。
因为与bossa短暂的相聚，许念终于能在这半天里，不再紧锁皱眉。
他们带着bossa去附近的公园，草坪上奔跑。
冬天的北京，除了干冷，所有的植被也都是干巴巴光秃秃的，没跑一会儿，bossa油亮的黑色背毛就折腾得灰扑扑的。
哥俩坐在公园长椅上，许怀摘掉bossa的项圈，让他自己玩，许念开始还不太放心，怕他撒手没，跑丢了，许怀说没关系，bossa被邓群教的很好，知道认人，不用担心。
半下午的斜阳刚好打在脸上，暖洋洋的。
公园很宽敞，周围的高楼林立也比较远，坐在这里，虽然能听见车水马龙的轰鸣，却是在路遥马急的大都市里，净土一般的存在。
遛弯儿遛鸟的大爷三五成群，穿着厚实的小情侣，手挽着手，女孩羞涩的粉红面庞，男孩吐着哈气，给女孩暖手，都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一抹初见时的慢节奏。
公园的长椅年久失修，有些摇晃，许怀故意支起大长腿，缓慢地前后摆动着长椅。突然有种岁月悠长的感慨，仿佛几十年后的今天，或许身边的人也不会变。
“念哥，你最近状态实在不好，明天的校考……”
“会全力以赴的，不用担心。”
许念知道他想问什么，也知道他担忧什么，对于许怀来说，许念对他所有的奔赴都犹如一道光，但这光是虚的，他总想抓住些什么，却总是患得患失。
于是许怀也学着洞察他念哥的变化，虽然仍觉得一头雾水，他本能的不擅长关心谁：
“你……有话对我说么？”
路过的老头随手扔掉的烟头，许怀跨步上前踩灭，又掏出纸巾捡起扔进垃圾桶，这个动作是他从来都不会管的闲事。
垃圾桶目测也有十几米的距离，一来一回，确实不再是对话的节奏了。
许念看在眼里，心头微微动了一下，他清楚是许怀学会了照顾他的情绪，知道刨根问底的追问对他没有用，所以留了足够长的时间和余地，让许念自己考虑。
可是他心里笃定，不能在这时候给许怀造成任何的负面影响。
他明明满心满眼的期待，他念哥能考个好成绩，好一起考到北京，学校就在对门，能按照自己规划过的，同居在一起。
他明明眼里都是许念了，从不给旁人注视的目光。
许念又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跟他讲，许晓雅不同意考北舞，之前的艺考班也好，艺体楼也罢，都是靠保送名额换来的。
他能靠近许怀的每一步，都是因为有许晓雅，如果许怀知道拦路石是许晓雅，那他该怎么平衡这段关系。
母子本来就很边缘化，按许怀的脾气……
许念有点不敢想，他苦心维护了这么久的奇怪关系，无论是许晓雅，还是潜移默化影响的许怀，没有一条路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他宁愿自己咽着，也得给他们个大团圆的结局。
是的，自己咽，给自己创造个合适的理由，让许怀让许晓雅都满意。
怎么做……才行……
许怀再次坐回长椅，插着双手在衣袖里，眯缝着眼睛看向阳光照射来的地方，余光一直瞄着许念。
“没啥说的，不用担心我。”
“嗯，你最好没什么事瞒着我。”
“激将法也没用～”
“嘿？油盐不进？”
“bossa吃屎了！看！”
“少放屁！转移话题你最行了！”
此时bossa刚好叼着它那个宝贝球球跑回来，眼巴巴的吐到许怀脚边，等着他再次抛出，被许怀抱起一扔，蜷在许念怀里。
白色外套上立马就多了几个灰扑扑的狗爪印。
“来，你念爹说你吃屎了，你张嘴给他尝尝。”
许念还来一记飞脚，踢在怀狗的迎面骨上，即便bossa全身都是土，他也一点不嫌弃，反而用嫌弃的眼神白了许怀一眼。
“就你话多……”
北京的天和东北一样短，没玩多一会儿，刚刚还暖洋洋照射着大地的太阳，就泛起了红色。
今晚的火烧云格外亮眼，穿梭在远处的楼宇间，更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许怀给bossa重新套上项圈。
“走吧，咱俩一起给他送回邓群那儿，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还指望你旗开得胜呢念哥。”
许念长长舒了一口气，脚下的bossa，跑累了瘫倒在地上吐着舌头大喘气。
他伸手去摸它的眉眼额间，bossa即使很累了，也会配合的抬起头，让他抚摸。
小狗的爱不参杂，永远那么真诚热烈。
“你知道我为啥喜欢叫你小狗么？”
许怀抽了抽鼻子，自从前天考完试突然流鼻血以来，鼻腔里一直不舒服，总是痒痒，又不敢挠。
“我以为你有啥特殊属性和癖好……”
“想啥呢……”
“那是为啥。”
许念停顿了一下，抬了抬bossa的下巴，又比照着看向许怀：
“只有小狗才有这样真诚清澈的眼神，你也一样。”
“哈？？”
“哈什么哈，夸你，别不知道好赖。”
“您老这么夸人的？那你呢？狐狸精。”
“你也这么夸人？”
“我可不想把你比做什么，你就是你，但我挺喜欢你叫我小狗的。”
许怀垂下头，半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手里的狗链子哗哗作响，bossa也似乎并没有完全缓过劲儿，还是舌头吐的老长，一口一口的大哈气，很快就散在风里。
许念摸摸他的头，用力的挎过许怀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搂。学着许怀常常搂着自己的模样，夹紧再松开。
“我知道，当然知道。”
“知道啥。”
“我知道你给我的，一直都是你想要的……”
许怀心中一惊，竟无言以对。
却被许念的话，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心坎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