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寒意尽散,已是阳春三月。
小夭从炼药房里出来,去了相柳的房间,依旧是空空荡荡,相柳未归。
“我跟你一起去。”
“在家等我回来,到时我们就去荒漠。”
相柳在过完上元节时就离开了清水镇,走时只说中原有事,拒绝了小夭想要同行的提议。
他们已经去过三次荒漠。
第一次去荒漠时,二人进去连桃花林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荒漠炙烤的无法前进。
海妖之王的相柳,妖力在无边无垠的荒漠中也大打折扣,小夭的灵力比前世高了不少,在荒漠中依旧是举步艰难,二人被迫离开。
此后,她与相柳勤于修炼,灵力增进了不少。再一次进入荒漠时,比前一次多撑了一会,隐约可以看到桃花林的影子了。但是越往深处,温度越高,身上携带的冰晶石尽数消融,二人再次被迫离开。
之后的几十年中,相柳灵力高深,大荒已少有敌手,她也日夜苦练,灵力比之以往又高了一层。
再次去荒漠前,她备了许多的冰晶石与水囊。终于,这一次看到了桃花林,那一抹粉色在漫天飞舞着黄沙的荒漠中,显得那样绚丽,如梦如幻。
她甚至能看到桃花正在绽放的花瓣,可是有股力量在排斥他们,拒绝他们的靠近,灼热的气流凝成刀子一般绞杀着他们全身的肌肤。
相柳拼命护着她靠近,她看着相柳身上被炙烤的焦黑的肌肤,退缩了。
对于下一次能否进入桃花林,小夭心中忐忑,整日闷不做声地躲在炼药房中,不知在捣鼓什么。
竖末和风兰整日腻歪,二人隔着两条街,眼神都拉丝,毛球被相柳带走了,雪团没了玩伴,整日耷拉个脑袋缩在窝里睡觉。
半个月后,小夭从一堆古籍中走出,将雪团从窝里拎了起来,一人一凤出了清水镇。
万顷碧波间,桃花灼灼连绵不绝,小夭看着那片粉红,心中竟生出了胆怯之意。
她所烦忧之事,这世间,恐怕唯有玉山的王母可解。
玉山遗世独立,不理世间纷争,世间人也不得插手玉山的纷争。这是立于大荒,却游离于大荒的一处脱尘之所。
可她如今与玉山毫无瓜葛,王母性情淡漠,这玉山,怕是上不去的。
心里这样想着,却迟迟没有离开。思虑良久,小夭心中有了主意,驱策着雪团,在玉山脚下落了脚。
小夭站在山门前,向面无表情的守卫说了一声。
“我是金天瑶,求见獙君。劳烦通传一声。”
獙君前些年帮过她和相柳,也只有这点还能与玉山能扯上联系。
不多时,有侍女来领她入山。
玉山的景色与她上一次见到时一样,这里的时间似是被停滞了一般。
长廊隐于桃林之间,桃花纷飞,整座玉山静谧的可怕,尽头的桃花林中,一身黑衣的獙君正坐在亭中饮酒。
故人相见,不相识。
小夭看着阿獙,眸光微颤,敛了敛心神,脸上不动声色。
侍女退下后,小夭走向前,对阿獙行了礼。
“獙君。”
阿獙起身,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略带狐疑地凝视着小夭,开口说道。
“你找我?”
小夭踌躇,再开口时,带了几分心虚。
“多年前曾得獙君相助,今日正好路过,便想着来当面致谢。”
獙獙在狐族以叫声悦耳动听而闻名,阿獙的低沉悦耳的嗓音再次响起。
“那个九头妖,没来吗?”
小夭笑了起来,眼眸灵动,“他有事。没同我我一起,是我莽莽撞撞的就来了这,扰了獙君的清净。”
不知为何,这个女子与自己只有过一面之缘,阿獙看着她,却总觉得很是熟悉。
又想起相柳曾说过她的名字叫小夭,也许是因为与阿珩的女儿同一个名字,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玉山寂寥,阿獙自小便呆在这里,他平生也无几个知己好友,与小夭闲谈之间,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直至月上枝头,银辉洒落,酒空了几坛,阿獙放下酒杯,一扫刚才的谈笑风生,漂亮的眼眸变得凌厉。
“你虽然伪装的很好,可你我都清楚,你此次并不是来找我的,你来玉山,到底所为何事?”
小夭看着这个曾在这死气沉沉的玉山,陪了自己几十年的獙獙兽,又想到前世弥留之际,阿獙说出的那些话。
若不是阿獙,恐怕她也不会提前几百年寻得相柳。
长呼了一口气,小夭站起身来,满目桃花,在月光之下,显得美轮美奂,却毫无生气。
小夭有些艰涩地开口。
“阿獙。”
小夭的神情与语气跟之前截然不同,阿獙面色一变,倏地站了起来,看向小夭的眼神冷冽,虽然嗓音依旧悦耳低沉,却冷意森然。
“你是谁?!”
这世上唤他阿獙的,并无几人。
小夭转过身来看向阿獙,逆着月光,女子的眉眼隐于黑暗之中,阿獙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可状的复杂情绪。
“我是小夭。”
阿獙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叫小夭,我问的是你……”
阿獙的话戛然而止,他突然反应过来,小夭说的是什么。
“小夭是高辛大王姬,如今不过刚刚及笄!不过名字相同,你们俩毫无相似之处!”
阿獙手中迸发出灵力,小夭很肯定,如果她的回答没有令他满意,下一秒这灵力就会打到她身上。
小夭冲着阿獙笑了笑。
“你被送来玉山时,还是只小狐狸,娘亲用蟠桃玉髓喂养你,我在玉山时总是不肯好好学习术法,烈阳总会狠狠的教训我,而你会一直护着我。”
短短几句话,惊得阿獙呆愣在原地,他是獙獙兽,被赤宸所救送往玉山,这事虽未传扬出去,但只要有心就能查到。
可她还提到了烈阳,还唤阿珩为娘亲,她口气熟稔的仿佛真的是小夭一般。
这怎么可能?!!
“此事说来话长,就算到了现在,我有时也会恍惚,这些是不是只是我的黄粱一梦。”
阿獙手中的灵力暴涨,却还是慢慢消散了,他不知道这个叫金天瑶的女子,到底所求为何,可她语气惆怅,竟让他想听一听,她到底想说什么。
圆月高悬,万籁俱寂,只有风拂过桃林后,桃叶瑟瑟,桃花纷飞。
听完小夭所讲述的一切,阿獙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自幼就生活在玉山,早已看淡世事,但这样离奇的事情,还是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是活了一世后又重生的小夭?如今在五神山上的小夭也是小夭?
小夭凄苦一笑,“我与她,现在是不同的灵魂了。”
“阿獙,我需要王母解惑,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阿獙定定地看着她,想透过这副陌生的皮囊下,看到真正的灵魂,阿珩的女儿。
夜风微拂,小夭垂首,眼中的希翼慢慢褪下。她知道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太过离奇荒诞,阿獙不信任她也是正常。
“好,我明日带你去见王母。”
这待她心灰意冷时,听到了那悦耳低沉地声音响起,小夭猛然抬起头,看到阿獙正眉眼温柔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