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在霎那的璀璨夺目后，只剩飘着清烟的空寂。
竖末扶着风兰回了房，金天录和白榆叮嘱几句后也离开了。
院中积了厚厚的雪，小夭在堆雪人，鼻尖被冻的微红也不停手，相柳倚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偶尔抬眼看一眼院中景象。
在小夭给那个不甚美观的雪人绑了根红束带后，相柳终于动了。
他起身走到正呼呼大睡的毛球身边，轻踢了下毛球，毛球伸了伸爪子，迷迷糊糊的的睁开了眼。
又踢了一脚雪团，雪团喉咙里咕咕低叫了两声，对相柳怒目圆睁的扑腾着翅膀。
相柳冲着还在雪人旁忙活的小夭说了一声。
“过来。”
小夭将雪球放好后，拍了拍手，一手叉腰，一手冲相柳勾手指。
“你过来！”
相柳挑眉，纹丝不动，小夭啧了声，笑得尤为狡黠，“快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相柳迈步来到小夭旁边，在看到那个雪人后，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居然有一瞬间的僵住了。
本来就丑的雪人周围堆了八个雪球，小夭还在一旁得意地坏笑。
“看看，像不像你？”
相柳睨了小夭一眼，倏地拎着小夭的后领飞到了半空，招呼毛球过来。
毛球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雪人的头顶，相柳冷冷说道。
“变大。”
毛球对相柳的话言听计从，腾地变回了真身，巨大的身躯将庭院挤得满满当当，小夭这才反应过来，哀嚎一声。
“我的九头妖啊！”
相柳拎着她落在了毛球背上，脸上似笑非笑，声音清冷。
“我还没死呢，用不着睹物思人。”
小夭听到他的话，呸呸呸的吐了三声，瞪向相柳。
毛球冲着还在房中的雪团叫了一声，而后听从相柳的指令，呼啸而上。
雪团鸣叫一声，扑腾着小翅膀飞出了屋外，在半空中变化成一只巨大的凤凰，浑身银白的羽毛，流光溢彩，长长的尾羽低垂，在雪夜中熠熠生辉。
小夭反坐在毛球背上，看着身后跟来的雪团惊呼。
“哇！雪团好漂亮！”
因为身形原因，毛球和雪团很少露出真身，呆在回春堂时都是变作幼鸟形态，此时乍见雪团的真身，依然觉得十分震撼。
雪团疾驰而来，飞到了毛球身后，毛球仰脖长啸，回应着雪团。
“它是你的坐骑，你去试着驱策它。”
相柳看了一眼雪团，对小夭说道。
小夭嗯了一声后，站起身来，脚底提了灵力，从毛球背上一跃而起。
雪团本在和毛球打闹，察觉到小夭的动作后，放低了背脊，将小夭接住，小夭落在雪团背上后，趴伏下来，双手紧紧抓着雪团的羽毛。
身边寒风劲冽，冰雪肆意，雪团虽有心接住了小夭，但背上的触感让它极为不舒服，不由地加快了速度。
“用神识与它沟通。”
小夭赶紧闭上眼，心中默念，雪团，停下，慢一点！
渐渐地，雪团的飞行速度平缓了许多，它抖着脖子，咕咕的叫着。
小夭慢慢松开手中攥着的羽毛，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羽毛。
毛球追了上来，与雪团并肩飞行。
小夭冲毛球背上的相柳叫道。
“相柳！我终于有自己的坐骑了！”
相柳看着雪团背上的女子，轻笑一声，随即拍了下毛球的后背。
毛球振翅，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去。
看着在风中飞舞的那身白衣，小夭俯下身，对雪团叫道。
“雪团！追上去！”
一雕一凤在广袤的夜幕中，啸鸣呼应，相互追逐。
小夭指挥着雪团，从生疏到熟稔。与雪团配合的越来越有默契。
到最后只要拍拍雪团的背，雪团就能明白小夭的意思，低飞，旋转，加速。
小夭在雪团背上笑得张扬，仿佛此时振翅翱翔的是她自己，在云海中翻滚，与风雪同行，是从未有过的自由与畅快。
毛球亦步亦趋的跟着，偶尔在雪团横冲直撞分不清方向后后，引导着雪团。
赤色妖瞳不知何时显现了出来，相柳盘腿坐在毛球背上，凝视着骑坐在凤背上女子，有雪花，落在他手中一枚小小的镜子上，镜中映照着属于他的那轮明月。
毛球在一处山崖停下，相柳与小夭落地。毛球与雪团在低空盘旋几圈后，飞进了云海。
天幕低垂，山崖空旷，远处的山林簌簌 ，河道蜿蜒，更远处似有星光闪烁，那是城镇上空绽放的烟火。
站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的俯瞰一切。
这里没有落雪，身边是云海翻滚，小夭看着身侧的相柳，心中恍惚，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消弭在这山河瑰丽中。
相柳侧身看她，轻声说道。
“那日我去酒铺，你不问为什么吗？”
小夭长呼出一口气，对相柳笑道。
“你想说自然会对我说，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
相柳定定地看着小夭，开口道。
“玱玹他应该也用了溯洄镜。”
小夭心头一滞，“他说了什么吗？”
相柳摇头，“他这样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人，没有露出马脚，只是猜测。”
小夭看着前方，放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衫。
为什么那时在玉山脚下的城镇中，玱玹会及时出现接回了高辛玖瑶。
为什么玱玹一见到还是防风邶的相柳就下杀招。
为什么玱玹会提前了七八十年出现在清水镇。
这些与前世不同的行为，在玱玹也用了溯洄镜重生的前提下，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那日玱玹要将溯洄镜给她时，小夭拒绝，让他自己用，玱玹怎么回她的？
他当时说的是，他无论回到什么时候，最想要的依旧是统一大荒。
可当有能重活一世的机会放在眼前，就算是天下之主的玱玹，是不是也想要填补心中的遗憾呢。
这个是遗憾是什么，小夭清楚，相柳……大概也猜到了。
“相柳，我现在不是高辛的大王姬，不是轩辕王的外孙女，我是金天瑶。”
小夭笑得有些艰涩，眼睛却依旧明亮。
“我的力量微乎其微，所以我改变不了爹爹娘亲的命运，改变不了天下大势的走向，重来一次，我要的是你。”
“只是有些事情，我做不到真正的洒脱。如今战火四起，天下百姓的太平好似在一块浮冰之上，看着平稳，可只要一点点的风浪就会将其覆灭。”
小夭看着远处的万点星光，声音虽轻，却清晰可闻。
“你对洪江的感情，无论前世还是如今，我都能理解。虽然说出来残酷，但神农义军的命运是注定的死局。大树需要砍伐舍弃掉树根，才能成为真正的栋梁。无论是谁在那个位子上，都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我确实不希望，你与玱玹再有生死对立的那一天。不光因为他曾是我哥哥，更因为他是一位好的君王。他会善待天下百姓，打破神人妖的禁锢，这天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坐到那个位置上。”
小夭回过头，看着相柳那双好似红宝石般的眸子说道。
“相柳，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尽力一试，你信我。”
山崖之上，风声回荡，小夭亮如星辰的眸子中映着白色的人影，相柳长久的沉默，而后将小夭的手攥在了掌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