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没有察觉到房中二人的异常反应,他在为疫症能延缓发作而喜悦不已,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跂踵。
他对相柳拱手说道,“防风兄,药的事情就拜托你和金天姑娘了。”
玱玹说完,见到相柳点头应允,转身就走。
他要尽快找到跂踵,以求从源头扼杀疫症。
相柳看着玱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退回门内,朝小夭走去。
只见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低垂着头,身影寂寥,好似冬雪之中无处躲藏的幼鹿,在瑟瑟颤抖。
相柳在她面前单跪于地,微微抬头看着她,往日那双灵动明媚的眸子空洞无神,被咬破的嘴唇红肿,有血丝自破损的地方渗出。
他伸手用指腹擦拭掉她下颚的血迹,轻声唤了一句。
“小夭。”
小夭神情漠然,身形未动,只有泪水夺眶而出,无声的掉落。
相柳微皱着眉,用以压下心中苦涩,如同深潭一般幽黑的眸子凝视着她,没有再开口。
他相信,小夭只是需要时间缓解,然后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二人就这样无声的对望,许久之后,失神的眼睛慢慢有了焦点。
小夭伸出手指,慢慢描着相柳的长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
停在那双凉而润的唇上时,小夭扯了扯嘴角,笑与泪同时落进那双闪着赤色光芒的眼中。
“我们开始吧。”
“好!”
相柳眉头舒展,站起身来,将手递到她面前,小夭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半晌,伸手将其牢牢握住,借力起身。
与其他去让别人动手,不如她来。
房间正中的半空中,漂浮着一个的蓝白色的大鼎,鼎的周身萦绕着淡淡轻烟。
小夭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鼎,身形一僵,心中似有把钝刀,在慢慢割划。
相柳看了她一眼,走到鼎前,伸手露出手腕,用指甲划出一道长而深的伤口。
猩红的鲜血从手腕汩汩涌出,流入鼎中,似是觉得还不够,相柳又将另一只手的手腕划破,而后两只手臂搭在鼎上。
因为使用了灵力催动血液流淌,手腕上的伤口无法愈合,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入鼎中。
随着鼎中的血越来越多,相柳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可他依旧神情潇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就仿佛那两道鲜血,不是从他身体流出的一样。
鼎中鲜血已经过半,小夭再也忍不住,上前对相柳说道。
“够了!”
相柳似是有些疲倦,懒散的靠着鼎身,脸上带着风流洒脱地笑,摇头说道。
“无妨。只是小夭,你别再哭了!不然我不光手疼,心还要疼!”
小夭充耳不闻他的调侃,死死盯着鼎中,鲜血还在慢慢增加。
她紧抿着唇,不顾相柳的反对,将手虚空放在相柳流着血的手腕上,从掌心迸出一道灵力,灵力如烟,包裹着他手腕上的伤口。
相柳皱眉想要将手拿开,却被她狠狠锁住。
“再流下去你会死的!”
相柳看着面前身影模糊的小夭,嘴唇翕动,不等他开口,就被小夭连拉带拖的扶坐到床上。
小夭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往相柳口中塞了几粒药丸,又拿过一旁的水碗,喂着他喝了几口。
相柳倚靠在床头,看着手腕上那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苦笑一声,声音嘶哑。
“原来那时的你,是这种感觉。”
小夭正在给他的伤口上药,听他这样说,手微微抖了抖,随即咬紧牙关,继续为他包扎伤口。
她那时也如现在的相柳一样,恨不得把全身的鲜血全流进这口鼎中。
那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用相柳送给她的弓伤了他,相柳要了她半身血。
她还说出了此生此世永不愿再见他的话。
那是她前世,最后一次清醒的见到相柳。
相柳意识有些模糊,仿佛又看到她在落泪。他伸手揉了揉小夭的发顶,哑声说道。
“我的血很宝贵的,快去吧,不然时间久了,就不好用了。”
小夭为他包扎好伤口后,把被子给他往上提了提,随即来到鼎前,催动灵力,将血引出。
猩红的血如同一根红线,延伸至半空,银白色的灵力化为一个个气泡,将血线切割,包裹。
血滴在气泡中晃动,发出莹莹红光,好似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琥珀。
完成好的血珠落入鼎中,在血中漂浮。
许久之后,鼎中盛满了一粒粒血珠,小夭扶着鼎身,喘息粗重。
之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有人怀疑这药的来源,相柳九头妖的身份,能瞒一日是一日。
呼吸稍稍平复后,小夭拿出乾坤袋,将所有的血珠收入其中。
回首望去,才发现相柳不知在何时已经昏睡过去。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看着他那张俊美无俦苍白的脸,安静温和,与他醒着的时候大相径庭。
无论是冷如雪山不染尘烟的相柳,还是浪荡风流肆意洒脱的防风邶,都不似他现在这般……脆弱。
这个词似乎从来都和相柳绝缘,他强大的让她偶尔会忘记,他也是个有血有肉,会疼会受伤的人。
小夭弯腰,在他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将血珠分派下去,在每处熬煮汤药的锅中加入三颗。
此时没人会质疑这血珠是什么药材,毕竟在面对看得到的惨烈结局时,即使只能延长一点点时间,所有人也都在感激涕零。
小夭站在城中最高的城楼之上,望着死寂沉沉的城中景象,对身边的高辛玖瑶问道。
“害怕吗?”
高辛玖瑶也在看,她看灰蒙蒙的天,和远处的山峦,侧头对小夭笑道。
“怕,也不怕!”
“你们都在努力为全城百姓寻得一线生机,而我只需在这城楼之上喊上两嗓子就可。若连这种小事我都做不好,那我就不配做高辛的大王姬!”
少女的笑容明艳灿烂,如同一道照在枯枝上的日光,使其抽枝发芽,生机盎然。
天地四合,夜幕低垂。
小夭站在窗前,遥望着苍穹之上挂着的那轮残月。
夜风习习,她揉了揉有些凉的手臂,刚想将窗户关上。
就在这时,余光扫见院中那棵高大茂盛的梧桐树上,落了一个黑影。
关窗的手顿住,小夭颦眉,心中倏地升起强烈的不安。
果然,下一秒,似是婴儿啼哭般的声音从黑影处传来。
短促急迫,由远而近,似乎穿破了耳膜,在她识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