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见状顿时慌了，快步走到相柳跟前，急声问道:“你做什么？！”
她想去抓相柳的手，好为他包扎伤口，相柳却摇摇头，避开她伸过来的手。
不多时，鲜血盛满了整个茶碗，伤口在肉眼可见地结痂，血渐渐止住了。
相柳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握拳轻放在桌面上。小夭只觉得呼吸一滞，似是被攥在掌中的，不只有那道长长的伤口，还有她那颗狂乱跳动的心。
伸手将他握拳的手掰开，小夭掏出帕子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为自己包扎伤口，相柳开口道。
“我的血虽然剧毒无比，却能克万物之毒，绝城疫虽说不是毒，但毒、蛊、疫其实都差不多，你可以将我的血滴入熬煮的药汤中，用以克制他们体内的疫症，延长发作的时间。”
相柳的嗓音清冷低哑，如同屋外吹过的秋风，云淡风轻地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
小夭垂首不语，将绢帛仔细地打了个结，抬起泛红的眼睛，直视相柳。
“不行！”
相柳眸光紧缩，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你不信我？”
小夭别过脸，声音轻缓，一字一句说道。
“我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不行！”
相柳眉头微皱，狐疑地看着她的侧脸，“我这法子虽然不能彻底的根除疫症，却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为什么不行？”
小夭没有回头，再开口时，声音艰涩暗哑，“城中有数以万计的百姓，你却只有一人。难道让我把你的血全放干了去救他们吗？！”
相柳闻言浑身一怔，凝视着小夭微微颤抖的身影，静默片刻后，相柳轻笑出声。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
“对！若是只有用你的命才能救活他们，那我宁愿不救！”
小夭蓦然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蓄着泪，随着她转身的动作，从眼角滑落。
相柳站起身，走到小夭面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轻柔的拍着她的背。
“别怕，你难道忘了我叫九命相柳？”
这话一出，小夭的背脊骤然绷紧，在相柳怀里抬起头，声音哽咽的吼道。
“就因为你有九条命，所以就可以无事一样的去送死吗？九条命又如何？难道受伤了会感觉不到疼？你是有九条命，又不是有九副身躯，你的血只有那么多！”
在听到他说自己是九命相柳时，小夭眼前仿佛浮现了大片的黑红，前世他战亡化作血水的消息犹在耳畔。
在听到他要自伤放血来救全城百姓时，她甚至后悔为什么要来到这座城，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小夭的声音又急又厉，她很少会有这样失控的时候，乍见之下，相柳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反驳。
小夭咬着牙，用手一抹眼尾，要从他怀中挣脱。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再去翻看医书！一定能找到破解绝城疫的方法！”
相柳用手箍住她的肩膀，垂下头用额抵着她的额头。
长长的睫羽微敛，湿漉漉的打着颤儿，相柳心中轻叹，轻轻吻上那泛红的眼尾。
似是被这吻惊扰，泪还未滑落就匿于薄唇之间，又咸又涩，一如多年之前，他困在死斗场后院的牢笼中，第一次见她时尝到的味道。
“小夭，我并非有意送死。只是全城百姓何其无辜。他们有的才刚刚蹒跚学步，有的刚为人夫、为人妻、为人父母。若是两日后找不到破解之法，疫症蔓延，尸横遍野全城死寂，到那时，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小夭心中悲戚，如同寸草不生的荒野，有风卷起尘沙，细细碎碎的抽打着她四肢百骸，寸寸血肉。
“更何况不过是一些血罢了，我的血剧毒，此法算是以毒攻毒，每锅药汤中只需滴入几滴就可，不会致命的。”
相柳说完，微凉的唇覆上她失了血色的唇上，轻柔的似是一片羽毛，浅浅淡淡，只是一吻。
小夭的心随着这个吻慢慢下坠，如同落入无尽深渊之中。
不对，相柳说的不对！
他没有说的是，就算放血救人不会致命，可若是他血的秘密被外人知晓，若他就是九头妖相柳的身份暴露，他会遭受到什么？
他这样聪明的人不会想不到这点。
“你我情契相连，我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小夭，你信我！”
二人朝夕相伴多年，相柳见小夭神情就清楚她在想什么，唇角的笑意更浓，语气颇为轻松。
小夭收敛心神，对相柳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你再给我一天时间，若是一天之后还没有找到破解绝城疫的方法……再用你的血也不迟。”
这时，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小夭从相柳怀中离开，背过身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相柳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片刻，抬脚走去，将房门打开。
门外站着还举着手砸门的玱玹，几日不分日夜的奔波，他的衣衫褶皱的不成样子，下巴长出乌青的胡茬，面带倦色却是目光灼灼，眸底喜色渐浓。
“防风兄！你给的药当真好用，昨夜就该发作的病人，到现在都毫无异样，看来是真的可以延缓发病的时间！”
玱玹的声音清朗却如同夏日雷鸣，听在小夭耳中，震得她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玱玹这才看到，房中还有一人。他越过相柳看向怔愣地小夭，“金天姑娘？”
相柳没有回头，对玱玹说道。
“她有些累了。”
玱玹笑道，“金天姑娘这几日研制药物，实在辛苦，如今你的药可以延缓时间，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玱玹后退一步，对着小夭的方向遥遥一拜，“金天姑娘，玱玹代全城百姓谢你！”
玱玹的身份在踏进这城主府邸时，就已挑明，却是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在二人面前道出。
小夭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侧过身避开玱玹的礼，她闭上眼，死死咬着下唇，有血渗出，蜿蜒而下。
相柳许是知道她会拒绝，竟然先一步与玱玹说了此事，看样子是已经试验过了。
如今她该怎么办……
一人，还是一城？
这道选择题，谁都清楚该如何抉择。
可是，她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