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花叶零落，青丝飞扬，碎发遮掩着彼此的眉眼。
相对而立的两人，沉默无言。
半晌，小夭睫羽微敛，轻声说道，“金天瑶。”
玱玹盯着她，似是要透过这副陌生的皮相，看进她的灵魂。
“金天瑶？”
玱玹重复了一遍，声音极轻。他向前一步，眸光晦暗似是带着几分笑意，在酒意熏染下，雾气蒙蒙，不知归路。
“我查了很久，你确实是金天瑶。你与防风邶在极北相识也是事实。可是为什么？我依旧是我，你却变成了金天瑶？”
小夭后退两步，眼神无波，淡淡说道。
“你喝醉了。”
小夭转身便走，步履杂乱。
“朝云峰上有七座坟茔，你知道里面都葬着谁吗？”
玱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哑如呜咽，有着覆灭一切伪装着风平浪静的癫狂。
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朝云峰上的两个幼童，在如火般的凤凰花树下，一个坐在秋千上欢呼，一个推着秋千，仰头微笑看着秋千上的女孩。
画面走马观灯般的叠影重重，最后定格在竖末大婚时，白雪红绸中，二人隔着人群，一个在庭下笑得明媚，一个在栅栏门前笑得温润。
小夭的脚顿住，藏在衣袖中的手微颤，如坠入深潭之中，刺骨的寒意席卷浑身，却无处可逃。
“七坟葬八人，那里面埋着我祖母，大伯，大伯娘，二伯，我爹爹，娘亲，姑姑，还有一坟……”
玱玹的声音由远及近，从飘渺到清晰，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声，落在她耳后。
“呵，还有一坟，那里面藏着我的至宝——西陵玖瑶！”
眸光微颤，小夭皱着眉，终是缓缓转身，看到玱玹站在她身后三步之外，嘴角含笑。
“金天瑶，你认识她吗？”
“你的至宝，在那。”
小夭别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人群，高辛玖瑶正与人在闲聊什么，笑得娇艳。
玱玹没回头，他只是盯着小夭，刚要说些什么时，眸光一紧，他的视线挪到了小夭身后。
一股沁人心脾的微凉气息传来，有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角余光中。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眼底眉梢带着慵懒笑意的相柳，睨了小夭一眼后，对玱玹微微颔首，而后牵起她的手，笑道。
“我只一会儿不在，你就被人拐到这儿来了？”
相柳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不知是对她，还是对玱玹。
“殿下，馨悦姑娘正到处寻你呢。”
相柳说完，拉着小夭便走，从玱玹身边经过时，青色衣衫扫过玱玹的手背，如蜻蜓点水般触之即离，玱玹蓦地伸手，握住小夭的手腕。
“明日，你与我去玉山一趟。”
跟在相柳身后，呆怔着往前走的小夭被他扯了个踉跄，回过神来后，用力往回抽着手腕。
相柳的脚步停住，转身看着玱玹，眸底冷意如冰刀，抬手带起劲风，向玱玹的手挥去。
玱玹却不避不让，手背上顿时出现三道长而深的伤口，他却执拗的不肯放手。
相柳再次抬手时，小夭攥了攥相握的手，她看了一眼相柳，而后对玱玹说道。
“你先放开我。”
小夭语气清浅，片刻之后，手腕上被禁锢着的力道慢慢松了。
小夭将手抽回，她转动着快要断了的手腕，抬眼对玱玹说道。
“我确实是要去玉山一趟，和高辛玖瑶一起。”
“她不能去！”
玱玹的回答脱口而出，小夭似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眼神没有一丝惊讶，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玱玹的眸光颤动，良久，终是别开眼，避开了小夭的视线。
小夭见他这副样子，反而神情释然，莞尔一笑，“你想清楚自己到底要找的是谁了吗？”
玱玹似是被她的这句问话击中，身形不稳的往后退了两步。
一声轻响，酒壶从他手中滑落，掉在泛黄的草地上，无人在意。
酒香弥漫，玱玹的眼神愈发的茫然无措，他张了张嘴，看着面前面带浅笑的小夭，又看了看她身侧冷眼旁观的相柳。
他攥紧刚才抓着小夭手腕的那只手，趔趄着往后退，落荒而逃。
相柳看着那抹狼狈的背影，嗤笑一声。
“他若要找的就是你呢？”
小夭看向相柳，一身玄色长袍，青丝束髻，那双泛着赤色光芒的妖瞳浮现，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捕捉猎物的危险意味。
“不会，他要找的不是我。”
“嗯？”
这个字被相柳低哑的嗓音拉长，仿若一片羽毛轻轻扫着她的心尖。
“不管别人如何，反正我要的人一直是你！永远是你！”
小夭有些无赖的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相柳任由她晃着手臂，不予理睬。
被她晃的有些烦了，长臂一拉，小夭猝不及防间被他拉进怀中，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一手虚揽着她的腰。
“这里人多，不许撒娇。”
小夭瞪了他一眼，轻推着他，相柳哈哈一笑松开了她。
小夭望着他身上的黑色长衫，抿了抿嘴，还是问道。
“你与鬼方氏……”
相柳眼底笑意加深，伸手将落在她肩头的黄色小花拂掉，慢悠悠地说道。
“我还当你能忍多久，才会想起来问这个问题，看来真是高估你了。”
小夭嘟着嘴，哼了一声。
“你什么都不说，我自然好奇。只是以前没有想过，你会与那诡秘的鬼方一族扯上关系。”
相柳神情不变，浅笑问道，“那现在，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夭低垂着头，看着手中摇晃着的酒壶，怅然说道。
“那日我与高辛玖瑶逛武器行时，突然就想到了你送给我的那把银色长弓。”
“金天星沉曾经说过，是一个穿着黑衣长袍的人，拿着鬼方族长的信物找到金天氏，金天氏的族长才命她为其铸造兵器。”
“银弓快要铸造完成，那人却不要了，她这才将那张似乎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弓给了我。我当时想了一遍，身边的人和鬼方氏有交情的不多，那时……我没想到是你。”
“在海上你又一次将长弓赠予我时，我当时只顾着欣喜，只想着这弓果然是你送我的。金天星沉的话早就被我抛在了脑后。”
“所以，那日我与她出了武器行，看到的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