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门口热闹非凡,楚襄缩在书房里上她的矿业课。
快到午饭时间,负雪忽然轻轻地敲门:“殿下,城北沈家来报官,说家里奴隶暴动,打伤了人,请县衙派人去处理。”
城北沈家,那也是个大户。
一般大户家里有奴隶暴动,不是让家丁护院来“处理”,然后扔乱葬岗的吗?
怎么闹到报官了?
楚襄想了想,退出系统,推门出去,“让罗营带人去看看。”
负雪抿了抿唇,神色有点一言难尽:“罗队长已经去了,但是恰好霍小将军在城中,他换了县衙的官服,也跟着去了。”
“……”他一定是去火上浇油的。
有些刻在骨子里的顽劣基因是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境遇的变化而被抹除的。
要不是现在肚子饿了,她肯定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吃过午饭,楚襄马不停蹄地赶去城北沈家。
沈家的热闹已经散了,霍浔他们已经转去了许家。
沈家家主沈守业一张脸不知为何涨得通红,看上去半死不活。
问了才知道,他被家中的奴隶联手倒吊在了房梁上。
县衙的人来了以后,磨磨蹭蹭地在院中“调解”,他的脑袋持续充血,快要一命呜呼了,才想起来把他放下来。
楚襄盯着他猪肝色的脸,忍了半天,才一本正经道:“沈家主同本宫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负雪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幸灾乐祸的表情,很想为主子奉上一把瓜子。
沈守业跪在地上,声音嗡嗡的,莫名有种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容小人直言,说到底,是被殿下那张告示引起来的。”
康、薛、陈三家奴隶的卖身契都落到了公主手中,她有权做出任何安排,便是直接放奴隶们自由都可以。
如今给他们分田地、发粮种,将他们转化为佃户,也不奇怪。
但与此同时,勾动了其他大户府上奴隶的心。
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可能,所以再次遭受非人的虐待和奴役时,愤怒不平之下选择了奋起反抗。
这种反抗从前也有过,只不过一次次被家丁护院的棍棒镇压了。
这一回他们像是被激起了血性,竟是拼死一搏。
反抗的人数与规模也比从前大得多,那些家丁护院顾不过来了。
要不是县衙的人赶到,不知乱成什么样。
可县衙那群人来的及时,却是明显偏帮那群低贱的奴隶的!
楚襄听出沈守业话里隐晦的控诉,倒也不恼,只是稚嫩的眉眼显出几分冷酷。
“沈家主家业虽不小,但也用不着那么多奴隶。城北人家蓄奴成风,究其根本,不过是攀比虚荣导致。”
“如今反为家奴所害,不如放一些出去。”
那怎么成?他们可都是他真金白银买来的。
这个念头在沈守业脑子里闪过,对上九公主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蛋,他又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沈家主好好考虑,本宫去别家瞧瞧。”
许家离的不远,楚襄刚跨进院中, 就见罗营正和一个身长健硕的少年交手。
那少年看穿着应是许家的奴隶,臂力似乎奇大无比。
捉着罗营手腕的双臂微微向下一沉,罗营脸上竟露出吃力的表情来,手中长刀险些脱手。
几个回合之后,少年靠着一腔蛮力,隐隐占了上风。
院中的其他奴隶纷纷欢呼叫好。
少年的得意被激出来,一脸的狷狂兴奋,越打越上头。
罗营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蛮逼得节节后退——其实罗营若是动了杀心,并非完全不敌。
可他若是伤了或者杀了这个奴隶少年,那往后城北的奴隶就不会再信任县衙了。
这不利于殿下的大计。
殿下说了,这些奴隶是可拉拢、可利用的人力。
他收着手,又一时分心,不慎被少年打落长刀,那骇人的力道震得他连连后退几步。
少年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张狂地笑起来,对着身后还在欢呼的奴隶道:
“看到没,县衙官兵也不过如此!我们有什么好怕的!都给我拿出胆量来,杀了他们,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做主!”
“啪!”——他话音才落,一道人影窜到他跟前,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他猛然吃痛,不受控制地往地下一跪,然后肩膀就被人拧住了。
他用力挣扎了下,浑身却动弹不得。
这人的力气竟然比他还大!
“你、你放开我!”
他气急败坏地扭头去看身后的人,对方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还带着点嘲弄。
“小小年纪,就知道喊打喊杀, 你很了不得啊。”
“不会真以为你赤手空拳,就能比得过人家的长刀吧。”
“人家让着你,你不仅蠢笨地看不出来,反而得意上了,就你这样的脑子,也敢放话说要做辽东的主人?”
少年被骂得懵了懵,反应过来后,一瞬间脸红脖子粗。
“要、要你管!你、你出手偷袭于我,更不要脸!你放开我,咱俩正面打一场。 ”
霍浔嗤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蠢笨也就罢了,还天真。兵不厌诈不懂吗?你见过哪个人会给敌人再来一场的机会的?”
少年无言以对,张了张嘴,痛心疾首地冒出一句:“无、无耻呀你!”
霍浔牢牢制住他,不说话了,扬头精准地看向人群后方、悄无声息出现的九公主。
楚襄这时才走出来,一身简便的青色衣裙,外面罩着黑色大氅。
她身量不高,但眉眼之间流淌着矜贵气度。
院中人短暂的愣神过后,惊惶地跪下。
楚襄也不叫起,径直走向那个叫嚣最凶的少年。
“纯粹的暴力并不能让你得到想要的东西,相对合理的制度与规范才能保障你作为人的权利。”
“放屁!”
少年脸上的凶悍不褪,眼神像野兽一般,“狗屁的制度规范,说来说去还不是偏帮那群吃人的东西!”
“本宫若是偏帮你的主人,你早就死了。”
“死就死,我又不怕,你杀了我呀。”
“为何要杀你?你不曾加害于本宫,也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即便是本宫,都没有道理随便取你性命。”
少年一愣,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如果你想从此以后活得像个人,那么此刻就乖乖待在院中,等本宫的安排。”
“我、我就不……”
少年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霍浔又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话怎么那么多,想活着就闭嘴。”
少年:“……”
脑袋疼死啦!能不能别打啦!
等他活下来,高低得打回去。
楚襄略过跪在院中的众人,往许家正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