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家主许成文正在包扎手臂上的伤。
疼得他龇牙咧嘴,越发恶狠狠地骂。
“果然是下贱东西!天天给他们吃给他们喝,都养不熟,都打杀了拖去乱葬岗才能解我今日之恨!”
楚襄恰好听到,神色冰冷,“许家主既早有打算,又何必报官?”
许成文被噎了下,下意识地要骂人。
转头一看是九公主,顿时顾不得手臂上的伤,噗通跪倒在地,“见、见过殿下。”
他面上慌张,可心里忍不住愤愤地嘟囔。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些下贱东西被公主府的告示刺激到了,跟发了疯似的,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小畜生!
以为有些人走了狗屎运,他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楚襄看了眼被砸的乱糟糟的内厅,无处下脚,干脆站在原地,低头俯视地上的男人:
“许家主在心里骂本宫?”
“没、没有!小人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反正许家主在心里骂,本宫又听不见。不过许家主即便有再多怨言,还是要听本宫一句劝。”
劝?
劝什么?
劝他同情那群下贱东西?
殿下对付康、薛、陈三家的时候, 不是快刀斩乱麻,果断的很吗?怎么到头来竟是要对他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一套。
他正如此想着,就听九公主淡淡道:“本宫劝你好好想想康正德的下场。”
“康正德的人头可是本宫亲手砍下来的——许家主要不要试试本宫的剑锋不锋利?”
许成文浑身一僵,这下子是正正经经被吓到了,大冷天里,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果然,如康正德所说,那黄毛丫头毕竟是皇室贵女,生来尊贵,性子想必也霸道。
她的封地之上,岂容他人鼾睡。
当初康正德一死,他就该收拾家产早日离开的。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他过几日就去投奔稽州的亲人。
那些下贱东西,黄毛丫头想要就留给她算了。
养那么多贱胚子,他还嫌浪费粮食呢。
许成文打好了算盘,面上颤颤巍巍道:“殿下有命,小人不敢不从,全凭殿下做主。”
他这副做小伏低的姿态,落到楚襄的眼里,只换来了一个冷笑。
楚襄看向身旁的负雪,负雪便立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殿下是不会让这些在外州有亲戚、有人脉、还对她不满的大户离开辽东的。
那会殿下带来未知的风险。
当初没杀,也是因为师出无名,人家事后乖乖补税,怎么好对他们大动干戈。
何况那时人手也不够,若是城北彻底改头换面,放出来的奴隶太多,怕是不好管束,更难稳住局面。
现在局势初定,腾出手来一一削弱大户势力,游刃有余。
他们要是安分地配合是最好,谁有异动,只能杀了了事。
安排好了许成文的“归宿”,楚襄脚步轻快地返回院中。
众人仍旧恭顺地跪着,等候安排。
楚襄命罗营将他们带回县衙,唯独留下了那个少年。
少年十三、四岁左右,五官还带着一点稚气,但是眉骨高耸,眼窝深邃。
“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什么事——少年天生自带的反骨令他想如此答,可是一想到那些被带走的伙伴们、想到那些已经被分了田地的奴隶们,他又改了口。
“柴云,我叫柴云。”
柴云,还真是他——楚襄微微挑眉,带着些“果然如此”的意味。
这是个在大燕民族史上留下过名字的人。
柴云的父亲是辽东郡东丰县人,母亲是辽东郡东北部的奚族人。
可能是因为母亲的血统,即便他从小被卖进大户人家为奴,仍旧成长得身形高大,且天生神力。
为奴期间,因为不堪主家欺辱,几次反抗,但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他带着一群小跟班逃离主家北上,联合了奚族的一支小部落后,再次南下,终于成功地报了仇。
此后,他收拢了更多奴隶,依靠强大的武力几乎占据了半个辽东郡。
然而,陌山北麓的箛族首领沃木延挥师南下之时,柴云的队伍不敌沃木延的铁蹄大军,伤亡惨重。
柴云只能带着残兵败将南下,逃至河东时,得太川王赏识,被收入麾下。
在大燕末年的诸王混战中,替太川王打了很多胜仗。
这个未来会成长为优秀将领的小少年,此刻顶着满脸血污,跪在她面前。
楚襄用手一指柴云身后的霍浔,“他今日打了你两巴掌,你想未来有朝一日打回去吗?”
霍浔:“……”
柴云眼睛一亮,想到什么又黯然下来,“我、我力气不如他。”
“没关系,现在不如,以后不一定。你去找罗营,就说本宫让你进新兵队。”
柴云不知道那是哪里,可莫名觉得是个好去处,兴奋地拔腿就跑。
到了院外,又跑回来,给楚襄磕了个头,“多谢殿下。”
等他再一次跑远,楚襄才看向若有所思的霍浔:“你怎么什么热闹都凑?”
霍浔神色坦然地一摊手:“帮忙做打手,立功挣赏赐啊。”
“……”
为了那群“嗷嗷待哺”的兄弟们,他还真是放下了霍小公子从前所有的身段。
辽北军营破破烂烂,霍浔缝缝补补。
楚襄捂了捂额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好和他说正事。
“你长兄的那对儿女应当同柴云一般大吧——县里马上要开学堂了,送他们来读书吧。”
霍浔瞳眸微缩,脱口而出:“殿下想让他们进城做质子?”
楚襄一顿,复杂神色在脸上稍纵即逝,最后是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逼近他。
“对呀,质子,霍将军要送吗?”
这样近的距离,霍浔能隐约闻见她身上奇异而清淡的香味。
他本能地往后仰了仰,在她略显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半真半假地点头,“送送送,正好末将不耐烦教他们。”
楚襄嘲讽般地哼了一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什么不耐烦,分明是你没什么好教的,你幼时好好读过书吗?回回被师傅打手板的是谁。”
霍浔无辜地摸摸鼻尖:“……殿下别揭末将的短呀。”
最终,城北大户的动乱以各家家主“裁减奴隶”的结果宣布告终。
被裁减的奴隶转化成了有生劳动力,投入到了开垦荒地和各项手工业当中。
第一波的开荒,只开了五百亩地,事实上,五百亩是远远不够的。
或者说,没有人会嫌土地和粮食多。
楚襄需要更多的人手去帮她开垦骊河下游三角洲的荒地。
三月的春耕近在眼前,已经租了田地的人领的都是麦种。
而系统仓库里还有大量其他的种子,比如水稻、土豆、玉米和红薯等。
以辽东的严寒程度,起码也得四月下旬才能种。
期间的空闲时间,正好用来开垦更多的荒地。
伴随着第二拨的开荒,县里的学堂正式开张……哦不,是正式开始招收学生了。
说是招生,其实楚襄全心全意地贯彻了义务教育那一套。
凡是年满六周岁的,不论男女,都要入学。
下午申时放学,还能去田里帮忙干活。
学费什么的自然是一分不收,还倒贴了一顿午饭。
十六周岁以上的可以申请非全日制听学资格,可在休沐日前来听来。
这一条主要是针对像魏正那样好学的成年人。
上五天学休两天。
在楚襄热情满满地写义务教育规范的时候,系统冷不丁地泼了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