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原听说他的祖上就是从对岸的内陆来的,带来了小米、水稻,还带了制陶技术。
他们在这片岛上捞取鱼类、猎取野兽、采集植物果实和种子,从事着最为原始的农耕。
游原对“先进”与“落后”没什么概念,但他觉得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算不上一个好地方。
因为这里有层出不穷的疫病。
他的很多亲人就死于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病,比如他的父亲。
起先只是腹痛、发热,他去求寨子里的巫医,巫医给了他草药。
他回去熬给父亲喝,但是没什么效用,拖了几天后,他还是眼睁睁看着父亲在大量出汗后,失去意识。
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今年春天一来,母亲也生病了,浑身发热,头痛的厉害。
他照例去求了药,可他心里知道其实没什么用的。
过些时日,他的母亲会和父亲、众多亲人一样,在怪病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游原已经对生活绝望了,所以中原人到来的时候,他丝毫不怕。
要杀便杀,死后反而能长久地与父母在一起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那群中原人不仅没有烧杀抢掠,反而先把寨子里患病的人统一管束起来。
中原人穿着奇怪的白色衣服,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对地面喷洒了大量气味刺鼻的药液后,开始扎起一个个的小房子。
他的母亲就被收进其中一个小房子里,中原的医工每天忙进忙出。
游原在外面抓心挠肺地想进去看一看母亲,可是根本不被允许踏入母亲所在的营地。
他一度担心母亲会遭到虐待欺辱,可是当看到寨里的一个爷爷被治好了连绵不断的咳嗽,精神焕发地出了营地时。
他才微微放下心来。
爷爷说,中原的医工很神奇,会把脉、会针灸、会用细针管将药液直接推入体内。
简直药到病除。
比寨子里的巫医厉害多了!
那个爷爷说这话时,倒是不怕让巫医听到,因为巫医自己也进了营地。
据说当学徒去了。
游原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又觉得中原人真奇怪,大老远跑来,不杀人不抢掠,反倒是费心费力给他们治病。
奇怪的地方不止于此,他们甚至开了学堂,所有没生病的人上午都要去听课,学习中原的语言、文字。
特别是拼音,授课的先生说,学会了拼音,认字就不难了。
游原不是特别爱听学,但是他喜欢吃学堂的午饭。
饭堂汆的鱼肉丸子又鲜美又嫩滑,没有一丝腥气,猪肉也是。
不像他们在山里猎杀的野猪肉,又柴又老还臭。
比起肉食,他更喜欢饭堂各种蔬菜,既鲜甜又脆生生的。
他最喜欢午饭时间了,只不过偶尔也会为之烦恼。
因为他有时会忘记在排队打饭前去洗手;吃了饭,他一时口渴,下意识地舀起水缸里的生水,仰头就喝。
——这些都是早就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可是在饭堂都是不被允许的。
那位从中原来的公主殿下安排了人,专门盯着他们。
被逮到了,就会在考察表上扣一分。
而考察分与他们日后能领到的粮种数量与种类息息相关。
游原既懊恼又心疼。
自从他在饭堂吃过甜滋滋的红薯粥和香喷喷的烤红薯后,他就长了红薯脑袋。
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多领红薯种子,争取把他家的田地全种上红薯!
所以他不能再被扣分了。
于是渐渐地,他每次吃饭前都会主动洗手消毒,渴了也只喝烧开过、晾着的白水。
学堂里教他们生理卫生课的先生也说,勤洗手、喝热水,可以有效地防止他们生病。
游原便将这些规定越发深刻地记在心里,偶尔见到寨子里的年纪大一些的长辈犯了这些小错误,他也会及时提醒。
上午听完课,下午他就要出去开荒、种地、修路。
中原人带来了大量的黑铁工具,替换了他们原有的石器与木制工具。
在使用过中原的铁质工具后,游原顿时有些看不上自己的工具。
中原的工具真的很省时省力啊。
他一下午用锄头挖的地,抵得上从前三天挖的地。
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说,他们靠近海岸的田地时常被海水浸润、倒灌,土里的盐分含量太高,已经不适宜种粮食了。
所以他们现在在往平原的东边开垦荒地。
原来的土地也没有浪费,公主殿下发了许多桑树、枸杞、红枣和花生的种子下来,让他们种上。
前三种作物,游原在岛上见到过野生的,花生则是从没听说过的。
他猜测,可能和红薯一样,都是公主殿下从中原带来的。
就这样,游原每天上课、干活,开垦完了土地,会有中原人负责耕种。
公主殿下看不惯他们原始粗糙的、将种子往地里一撒便了事的耕作方式。
让他们跟在中原人后头,看中原人是如何用黄牛牵引着铁犁翻土、撒种、灌溉、施肥的。
游原时常看着那黄牛发呆。
连黄牛都可以运过来,那中原人乘的船得多大多高多宽敞呀。
等土地播种的差不多了,他们开始往山地走,在山地种茶树和各种各样的新作物以及果树。
领着他们种植的司农会一一地给他们介绍。
游原起初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只觉得眼花缭乱,实在是太多了。
甘蔗、亚麻、油菜、棉花、香蕉、菠萝、柑桔、龙眼、荔枝、杨桃、木瓜、梨、苹果、桃子等等。
游原差点让琳琅满目的种子搞疯,他稀里糊涂地想,那位公主殿下真是好奇怪的人啊。
声势浩荡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种地的吗!?
其实公主殿下想让他们种的,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