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中郡以南以百越族群集团为主——其族名来自于前朝的越国,因为越国境内民族种类繁多,所以被称为百越。”
楚襄面前放着她的历史笔记,多处被她做了重点标注。
“位于闽中南的族群被称为东越,岭南以南的被称为南越,居于岭南西边的是西瓯族,再往西便是骆越。”
她在系统开设的历史课上,得到的都是基础信息。
可能是因为族群没有自己的文字,所以其历史难以以史料文字的形式被记录下来。
唯一着墨多点的便是东越。
东越的祖上也辉煌过,曾经帮助前朝皇帝夺得天下,故而被封了越王。
在自己的领地上建立了由中央王朝分封的、第一个少数民族王国。
但是前朝末年,烽烟四起,东越也随之叛变,开始领军北上开拓领土。
自此,与中原王朝的关系逐渐出现裂痕。
大燕开国以后,东越也宣布建国,抛弃了与前朝的宗藩关系,也拒不接受大燕在此处设郡立县。
霍浔闻言,接话道:“东越是南方异族中最好战的一支,曾经入侵西瓯部族,越过边界,直逼瓯江,后又出兵攻掠南越。”
就是为了防止其一家独大,老皇帝才命霍家南下平乱。
当然,霍家曾经真正的对手,主要还是西南地区的西南夷与板楯蛮。
“既如此,那咱们第一个便攻打东越。”
东越就在夷州的对岸,距离最近。
霍浔也赞同地颔首道:“率先将东越收服,也能很好地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杀鸡儆猴?
楚襄微微皱眉,头一回不太认同霍浔的说法。
在她看来,北方游牧民族有很强的机动性与好战性,动不动就金戈铁马,驰骋草原,所以战争与暴力是北方民族关系的主流。
南方却不尽其然。
南方毕竟以农耕经济为主,只要风调雨顺,就能自给自足——与中原是相同的经济类型,比较能够产生认同感。
尤其南方有很多氏族、部落还处在原始社会的蒙昧状态中,星离雨散般地散布在崇山峻岭、重峦叠嶂之中。
既很难形成联盟,又无法建立起独立的政权。
收服这些氏族部落,完全可以以人口迁徙的方式,携带足够的粮种、工具与生产技术,将他们慢慢同化。
比起大规模的你死我活的暴力冲突,楚襄更倾向于这种非战争形式的同化。
当然,面对已经建立起了割据政权的异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如东越,他们拥有相对成熟的政治军事力量。
对他们来说,战争与掠夺是一种获得财富与领地的正常营生。
所以面对他们,楚襄不会手软。
…………
东越的双屯县毗邻茫茫大海,此处农耕与渔业都很发达,是东越的经济中心之一。
其富庶程度大概只逊于东越都城铜山县。
康平六年,十月初二,对驻守双屯县的东越兵丁来说,这是“大丰收”的一天。
他们越过岷河,到了中原人治理的南门县,好生劫掠了一番。
粮食财宝倒是其次,主要是绑了数百名年轻女子来,够他们享受好几天了。
“听说中原的平淮王与东海王争起来了,我们可以趁机多捞好处了。”
米朗光着上身,单手系好裤腰带,另一只手捞起铁刷,掀开眼前的木制蒸笼。
蒸笼里赫然躺着一个幼小的人形“物体”。
“蒸好了没啊?”
他不耐烦地用铁刷在“物体”表面刷了刷,表皮好像还没软化……
“怎么这么慢?早知道我在营帐里搞慢点了。”
他的同伴促狭地笑起来:“尽会吹牛,你不一向这么快的吗?”
“滚你的,找打吧你!”
米朗嗤了一声,往篝火堆里添了几把柴火,望着蒸笼,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以前战乱时,军中前辈没有粮草吃,只好吃中原的“俘虏”。
吃多了总结出了经验,年纪大些的适合风干了腌制起来,年幼的,最适合剖其腹,去肠胃,然后蒸食之。
后来不打仗了,田里又有收成了,能吃上稻米了——可是“俘虏”吃多了是会上瘾,一段时间吃不到,就会想的心慌。
于是军中前辈就会偷偷地越过岷河,去岷河北边的南门县抓些“食物”来,打打牙祭。
他入军两年后,被前辈哄骗着吃了一回。
事后知道那是什么后,差点反胃。
可是一回生二回熟嘛,何况大家都敢吃,就他扭扭捏捏的,多不像个男人啊。
他闭眼吃了一回又一回,如今也渐渐迷恋上了。
曾经的心悸与后怕,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米朗期盼地坐在篝火旁,时不时添火,只愿快些开饭。
鼻尖慢慢萦绕起某种味道时,前方的同伴忽地大叫起来。
“那是什么?船?是船!好多大船!怎么到我们双屯来了?”
米朗一愣,也跟着站起来,踮脚朝海边看去。
他们从南门县回来时带了太多战利品,不好过于光明正大地穿过县城,带到城里的军营去。
所以就在岷河入海口附近的海岸边就地扎营,享受战利品。
一番折腾后,此刻早已天黑。
米朗看不太清楚远方的景象,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只能看到最近的海上停着八到九艘船只。
其高大程度,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忍不住不断地抬头,像在仰视一个可怕的巨人。
就在这时,茫茫夜色里,团团火光从船上冲天而起,又猛然向下,朝岸上俯冲而来。
前方接二连三地响起撕心裂肺的尖叫与嘶吼,米朗的脑子告诉他,要赶紧跑!
可是他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面上,映入眼底的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
他转头想跑的瞬间,那团滚烫的烈焰吞噬了他。
他甚至来不及想什么遗愿,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烈焰蔓延之处,只剩下了破碎残肢与满目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