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九年,十一月。
司马丞再次遣兵南下,夺取鄣郡。
此前他曾遭受重创,一支八千人的军队全部葬身在长兴河北岸,麾下大将卢道兴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一场惨败对军心的打击可谓深重,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巩固政权。
因此,他决定挂帅亲征,带领两万人马,势必踏平鄣郡!
他以为,只要有足够多的人马,就能换来胜利。
可是他不知道,在绝对碾压的火力面前,再多的人不过是白白填了炮灰。
战报经由快船传到东越的时候,楚襄正在巡视初成的余台岭要塞。
原本开心的心情顿时被司马丞这个头铁的狗玩意破坏得干干净净。
他不知难而退,往北去九江郡搞事情,非要盯着鄣郡不放做什么?
眼下,楚襄还不想加入中原乱糟糟的战局里。
一来,三段运河的开凿才挖到第二段,北上可选择的水路路线仍旧有限,不利于她大规模输送人手和物资。
二来,中原的局势太过复杂多变,前一天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支势力,可能因为某种变故,转头就能联起手来对付其他人。
在局势还未明朗之前,她贸然加入,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她下一步的目标是去巴郡捡漏。
奈何沈昌禹和李慎之那对卧龙凤雏,打了半天还没分个胜负出来,至今还胶着在巴郡外的大元峰处。
“闲来无事”,她索性派容珲去帮忙守住鄣郡。
谁知道容珲用力过猛,把司马丞的反骨打出来了。
想到战报中提及的两万人马,楚襄咬咬牙,决定把霍浔派出去。
反正他最近练兵之余,简直闲得要发霉了。
霍浔临走前,楚襄千叮咛万嘱咐,“你记住啊,给我收收火力,以防守为主!把司马丞拖在鄣郡就行。”
霍浔着急登船,语气无意中略显敷衍,“记住了,殿下放心。”
楚襄一听他这语气,顿时紧紧拉住了他,“算了,你还是别去了,换个人吧。我怕你打上头了,冲人家老巢去。”
霍浔:“……”
真不至于,他还是有分寸的。
此次,就与司马丞耗着吧。
两万大军啊,司马丞的粮草能耗多久?
就算司马丞再能耗,也耗不过殿下。
霍浔想了想,忽然故意道:“殿下,仔细想来,司马丞属实可恶,若不是他为了找回面子,执意攻打鄣郡,您也不至于平白陪着他耗费这般多的粮草。”
他说着话,目光从江边的五艘物资船上一一划过。
霍浔不提还好,他一说,那股心如刀割的感觉又出来了。
楚襄双眸冒火地吩咐:“防守归防守,要是有机会取司马丞狗命,也是要取的。”
司马丞一死,那两万大军不说全部收编,至少能有一半落到她手上。
只不过司马丞能从一个装神弄鬼的术士变成今天的神瑞王,可见他有头脑有野心,还惜命。
要杀他,不是简单的事。
楚襄也不强求,拍拍霍浔的肩膀,“去吧,万事小心。”
霍浔不爱在出征前说太多道别的话,应了一声,便利落地登上了船,奔赴前方阵线。
…………
身为一个即将年满十五的小姑娘,姜迎从前最大的烦恼,就是十五岁后要嫁给父母早就给她定好的夫婿。
她实在不喜欢那个人。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个字,压在她头上,她根本反抗不了。
她试图离家出逃的时候,司马丞的大军打过来了,围困鄣郡。
她顾不得逃婚了,只想着如何保命。
一个月前,她与家人们摆脱了战争带来的恐慌,顺利地登上了南下的快船。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被包办婚姻的阴霾笼罩。
船上的乡亲们要么沉浸在对东越的好奇中,要么陷入对未知的担忧。
只有她,真情实感地一路惆怅,长时期的心情低落令她莫名产生了轻生的念头,看着滔滔江水,她甚至想跳进去。
某天,这个念头再次冒出来的时候,一支气势如虹的船队从前方缓缓而来。
那支船队渐行渐近后,便停下了。
此前碰到过这样的情况,船上的东越护卫告诉她,因为对方是上水船,为了行船安全,他们主动停下,避让她们所在的下水船。
会主动避让的,肯定也是从东越来的。
姜迎定睛看去,果然看到那为首的楼船船身上刻着“铜山一号造船场”的字样。
铜山,从前是东越国的都城,如今就是个普通的县城。
这些仍旧是船上的护卫告诉她的,姜迎听得津津有味。
她对救了鄣郡的那支船队充满了感激,所以看到眼前这支船头飞扬着“襄”字旗、舟师齐整的船队,眼底便充满了憧憬与崇拜。
一时看得入神,等她回过神来,便已到了东越地界了。
大船在双屯县入港,所有人登记籍贯、年龄和性别等基础信息。
接着进入检疫区,接受简单的身体检查。
之后,人员开始按照地域分流。
比如姜迎,她之前是新昌县人,便随着家人和新昌县的父老乡亲们继续乘船南下。
到了东越西南角的和埔县,才总算是安顿下来。
由于南迁的百姓过多,男女一同在在城外混住不大方便——老幼妇孺被安排进了城中民居寄宿,成年男子则一律暂住在城外的草棚里。
一想到要借住陌生人家中,姜迎心里就很是忐忑。
换做任何人,应该都不太欢迎远道而来的外人住进自己家中。
姜迎只能默默祈祷,她要借住的那家人性子柔和好相处。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那户人家十分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