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也是谢玉竹一个人在长风院里吃的,她叫云苓一起,但云苓守着规矩,怎么都不肯,她也就作罢。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总能让云苓改变固守的思想。
饭后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借着悠悠的烛光和皎洁的月光,欣赏满庭芬芳。
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没有工具,没有电脑,没有一切研究仪器;没有电灯,没有空调,没有所有便捷器具……入夜就只有晃晃悠悠的烛光,泛着忽明忽暗枯黄的光,连看书都十分费眼。她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稍微适应。
如今能够心平气和地伴着烛光赏花赏月,她也是十分敬佩自己的。
刚过惊蛰,中都晚间的温度下降地很快,她觉得冷了,就回了屋,早早洗漱后,便坐在桌案前,继续编写她的《毒草经》。
不知写了多久,眼睛有些疲惫,放下笔休息一会儿,就听到门外奴婢行礼问安的声音,随即门被打开,华钦风着一身蓝色衣裳走进来。
谢玉竹轻声道:“王爷回来了?我让人把热水抬进来为王爷沐浴。”
华钦风先喝了两杯水,才说:“我习惯用冷水洗澡,也不用人伺候,以后你洗漱后就别再让她们在门口候着我了。”
谢玉竹道:“云苓,按王爷说的吩咐下去,你也去休息,今晚不用陪我。”
云苓:“是。”
谢玉竹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只听到隔壁房倒水的声音,有时还有金属碰撞发出的闷响声。
正室两边各有一个耳房,一个摆着床,是间小卧房,还有一间是洗漱沐浴用的,耳房与正房是连通的,隔着一扇门。因为没有隔音设施,声音听得很清楚。
华钦风很快就洗漱好,回到正房,却没有睡,而是在屋里来回踱步。
谢玉竹睁开眼,想起俩人虽已成婚,却还没有同房,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隔着屏风说:“王爷累了就先睡,我还没困,要再看一会儿书,写一会儿字。”
“你看你的书,我也不困。”
说完,又在屋内来来回回走着。
谢玉竹再次放下笔,该来的躲不掉,问道:“王爷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华钦风两步便跨到书案前,睁着眼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头发半散,看似比白天瘦一点。
怎么觉得他的身材忽胖忽瘦?谢玉竹奇怪,难道是她的错觉,换了衣服的缘故?
她移开目光,淡淡道:“王爷在屋内来回踱步,夜深人静,脚步声格外清晰。王爷是有烦心事?”
拖来木椅,坐在她身边,凑到她跟前,笑着说:“谢玉竹,我和你商量个事。”
“王爷请说。”
“府里本没有那么多人的,因为你我成婚,父王才从宫里派了宫女侍卫。我不习惯有人伺候,也不喜欢整日有人对我卑躬屈膝,你知道,我常年在西陲,朝阳跟着我,府里就只有嬷嬷,白果和老流。三人这些年都是这么生活的,自在又舒服。以后我不在府里,你也要和嬷嬷她们生活在一起的,你会不会觉得现在府里人太多?”
谢玉竹抬眸看他:“谢家讲规矩,但不像一般世家有奴仆前呼后拥,父亲也教育我们要自力更生,在家里很多事都是自己动手做。王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考虑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听到谢玉竹的回答,华钦风心里的石头落下。
“痛快!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
这两日看朝阳十分提防着宫里来的人,华钦风更是一脸不待见,她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谢玉竹多管闲事地问了一嘴:“宫里的人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我自有办法,已派人给母后传了消息,明日母后定会召我入宫,我请母后把人接回去。”
“王爷有进步。”谢玉竹夸道,然后低头翻看之前写的《毒草经》,查看是否书写有问题。
华钦风扫一眼桌案上摊开的纸张,画的都是些植物花草,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字。他一见到字就头皮发麻,立即别过脸,正对上谢玉竹低眉垂眼认真看书的模样。
烛光映照着她白皙的脸,好似染了一层白蒙蒙的雾,岁月静好。
华钦风愣了几秒,马上收回目光,说:“你今早说的话很有道理,有事找母后。最近也不能惹父王生气,我还指望着他哪天心情好,让他放我回西陲。”
“王爷早想好怎么做了,为什么还如此担忧?怕我不答应?”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好办了。”
微微抬起头,疑惑道:“这件事的关键不是母后?只要母后同意,府里的丫鬟侍卫就能被送回宫,我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谢玉竹,这就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你才进府第二天,嬷嬷老流才见你一面,他们都向着你,嬷嬷说以后什么事要是你不同意,我就不能做。”
高大威武,人见人怕的风王,居然怕府里的下人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说出去谁会相信?
低眉一笑:“王爷还挺听嬷嬷的话。”
“不听话她就要跟着我去西陲,她年纪大了,西陲的生活怎么能习惯呢?母妃要我好好孝敬嬷嬷,嬷嬷就该在中都颐养天年。”
“既然西陲的生活条件不好,王爷为什么偏偏要去?”
“身为男儿就该保家护国,安逸享乐就是浪费人生。我一身武艺在中都没什么用,还碍人眼,不如回西陲逍遥自在,就算战死沙场,也好过被……不说了,反正你也碰不上。”
华钦风摆摆手,说得轻松自在。
谢玉竹的目光投向他,随口问道:“王爷不留宫里人,是怕里面有对你不利的人?”
瞠目道:“你,你怎么知道?嬷嬷她们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谢玉竹:这么好骗,你是怎么在勾心斗角的皇宫里活下来的?
谢玉竹直接摊开了问:“没有人和我说,我瞎猜的。看来是被我说中了,谁要害你?太子还是五皇子?”
当朝皇帝只有三子一女。大皇子华钦昱是当今太子,皇后所出,三皇子华钦风,已逝的淑妃所生,五皇子华钦鸣,母妃是皇贵妃,还有一个才十岁的八公主华钦怡。其他的都不幸夭折。
三位皇子正值青春大好年华,皇上日渐年岁,朝中又有党派之争,华钦风身为当局人,怎么逃脱得了干系?
站起身,不愿承认:“没人害我,你别瞎猜。”
“我已经嫁给王爷,便是王府的人,王爷既要回西陲,要我保护自己,我总该知道谁是你的敌人,我提早做准备,心里也好有个底。”
这些是实话。虽然谢玉竹也没打算住在王府,但王妃的身份摆在那里,无论她去哪里,做什么事,总归还是要回到王府,面对不想面对的人,应付不想应付的人。这便是自由的代价。
她一开始就很清楚,嫁到中都日子肯定不会太平。若不嫁给风王,她将一辈子关在谢家,永远是那个受人保护的病弱者,没有决定权,没有自由权,过两年订婚成家,再被关进另一个牢笼中。
嫁给华钦风,虽前路未知,但她至少能做选择。而华钦风比她想象中开明,也更尊重她,她能够自由地出入王府,她的未来是有光的。
华钦风有些为难,声音低了下去:“府里人都要我好好待你,别把你吓跑……”
耐心地说:“王爷蒙面揍人,醉酒胡闹我都见过,还有什么好怕的?我既嫁给了你,自然是不会离开王府的。”
“也是,你连我都敢骗,胆子是比天大。我怎么忘了,这婚是父王下旨亲赐,不死不休,无论你跑到哪里,都是我的王妃。”华钦风一下子想开了,不再纠结,“既然这样,我也不瞒你,不过,说好了,别和嬷嬷朝阳说,他们俩最是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