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寺禅房。
华钦鸣和韩建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王爷,是下官办事不力!望王爷恕罪!”
韩建惶恐跪地,不敢抬起头,连说话都有些颤抖。
即便在金阶殿之上,他也没有如此害怕。
娄山劫银案,山匪尽数被剿,三人被俘,二十三万两白银全部找到,安然运送到了鱼镇。
从消息传来的前一刻,韩建还信誓旦旦,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这次立下大功。
风王坠崖失踪,太子受到波及,文王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即便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文王周身散发的寒冷之气。
“娄山的安排非一日之功,没想到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安插在江北县的人居然被全部剿灭,连我派出的五个杀手都全部失手,四死一重伤,损失惨重。”
华钦鸣冷冷道。
没有暴怒,也没有高声,语气却似寒冬冰霜。
韩建匍匐在地,眼眸转了转,怒声道:
“平时不声不响的陈信居然是个老贼。提早安排了镖局护送银子,还单独派人只给风王传信,连正头护送的侍郎熊阔都不知真相,做得实在隐秘。”
韩建原本的意思是想减轻一点自己的罪责,把祸水引到兵部尚书陈信的头上。
可没想到,却令华钦鸣更加厌恶。
冷眼轻瞥,满是鄙夷。
除了在中都的地位和权势,韩建连汪清明的一半都比不上,自己没本事,还想祸水东引,以为他是傻子吗!
韩建没听到回应,以为华钦鸣稍微消了气,小心地抬起头:
“他哪里来的脑子能有这样缜密的计划?会不会是有人帮助?”
华钦鸣收回鄙视的目光,现在还用得上韩建。
警告道:“无论是否有人帮助,也是韩大人小看了陈大人,才导致全军覆没。”
韩建不否认:“是下官之罪,下官之罪!”
“咳咳……”华钦鸣轻咳几声,身旁的夏儿端上茶水。
缓解片刻后,才缓缓道:“今日早朝韩大人也看到了,父王对太子和风王此次联手办案甚是满意,对风王更是赞不绝口,韩大人,你说该如何将功折罪?”
微微抬眸,谨慎问道:“……下官绝不会让王爷有任何牵连,绝,绝不会牵扯出皇贵妃娘娘……”
华钦鸣冷哼一声:“韩大人这是在威胁?”
被看出意图,韩建忙又低下头。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与王爷皇贵妃娘娘是一条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下官一定处理干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那几个被抓的人,下官一定不会让他们活着进中都。秋护卫已在府中休养,不会让人产生怀疑。”
韩建的言下之意是,自己是办事不力,但是华钦鸣也不能拿他当挡箭牌,若是被发现,就是两败俱伤。
况且还有一个杀手在韩府养伤,无论如何,华钦鸣都不能舍弃他。
华钦鸣淡淡一笑,他的价值还没用完,还没到死的时候。
面色稍稍缓和些,示意韩建起身。
韩建心中才舒口气。
“汪清明已经扛下江北县所有的事,他做事干净,手下的人不知中都的谋划。如今他以死抵罪,就算抓到了几个人回中都,也不会查出什么。”
“王爷已有新计划?”韩建精明的双眼立即闪过一丝狡黠。
“做事一定要有后手。”华钦鸣毫无血色的脸微微仰起,“如果太子和风王能那么容易就折在江北县,倒是真无趣了。”
“可,可汪清明已说出中都有贵人相助……”还有三个被抓的人,不知会供出些什么。
韩建面色忧虑,甚是担心。
一直都是他和汪清明联系,难免要牵扯出他来。
“中都贵人那么多,说的是谁呢?”华钦鸣毫无惧色。
“太子和风王都在江北县,无论是劫银案,还是杀手刺杀风王,他们都是受害者。而留在中都的就只有王爷您呀。虽然没有证据直接指向您,难免有朝臣会牵扯出王爷,令陛下怀疑。”
韩建刚担心完,华钦鸣嘴角却向上勾起,眼眸冰凉。
“父王多疑,越是明显的事,他越是会怀疑。汪清明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应该快到了。”
信?!
还有信?!
韩建面色顿时一白。
“那,不是会查到下官身上?”
华钦鸣淡然一笑:“看了信的内容,韩大人自会明白。”
韩建见他眼中带着谋划,心中一颤,惊愕道:“难道是那件事……”
华钦鸣没搭话,而是轻轻说了一句:“太子在外一年多,也该回中都一趟了。”
韩建先是愣了愣,随即浮现一抹奸诈的笑。
“王爷心中有成算,下官定好好办事。”
谈话结束,韩建先一步出了禅房。
一盏茶的功夫后,华钦鸣才慢慢起身,朝外走。
在大慈寺的门口,遇到了刚下马车的谢玉竹。
谢玉竹站住脚,抬眸就看到了谪仙一般的华钦鸣立在台阶上,柔弱的身体颀长,面容俊秀,脸白得不似凡人。
“可真是巧,多次在寺庙与文王相遇。”谢玉竹官方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咳咳,我身子不好,既不能像太子在外为民造福,也不能像三哥征战沙场剿匪破案,能做的就是为饶国百姓祈福,为父王母后祈福。”
华钦鸣轻咳几声,脸色更白了。
孱弱无力,需要身边的婢女搀扶,才勉强站得住。
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倒下。
这般柔弱,令原本带着刺来的谢玉竹,顿时没了锋芒,语气缓和,音量提高,却带着几分关心,又带着几分告诫。
“文王也该为自己祈福。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在府里静静休养,少操心,少思量,少做事。”
害人的事更别做。
华钦鸣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松开夏儿的搀扶,立身在她面前,嘴角轻轻上扬,眼眸中少了冷淡。
“多谢三皇嫂关心。可我却想,人生短暂,而我的一生或许比常人更短暂,该做的事,却一件也不想落下。”
“如果现在不做,或许就没有机会。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
谢玉竹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这么真切。
收了笑,表情忽然严肃,漆黑的眼眸直直望着他:“权势钱财如过眼云烟,没有了命,得到又有何用?”
没人敢这么坦白无惧地看着他。
或赞赏,或羞涩,或胆怯,或敬畏,而谢玉竹眼中,除了坦荡,是一片清明。
和华钦风可真像啊,连眼神都那么像。
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嫉妒之火。
移开目光,华钦鸣迎着阳光,眼底却没有一丝温暖:
“三皇嫂可曾感受过,原本是你的东西,最后却成为别人的,眼睁睁看着却不能拥有,不甘又愤恨?”
“或许那本就不属于你。”
华钦鸣笑着说:
“三皇嫂怎知最后不是属于我的呢?”
文王府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大慈寺外。
白果出声问道:“王妃,文王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谢玉竹:“还不明显?”
白果歪头:“什么?”
“他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