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谢玉竹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安和酒楼,等着顾随衣。
她让老流先回去,告知嬷嬷中午不回府吃饭。
还没到午饭时间,常安给她端来了点心和茶水,安排了单独的雅间给她,怕她无聊,拿了些话本子解闷。
谢玉竹另外要了笔墨纸张,涂涂画画,白果没敢打扰,吃着点心,在一旁看起话本子。
白果性子是直爽的,可眼力劲也是着实的好,即便心底有事,也不会压在心头,让自己憋屈。
用不上她的时候,就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像此刻,谢玉竹整理自己的思绪,而她想帮忙,帮不上,也能心安理得坐着看书吃点心。
谢玉竹在纸上写着各位皇子的名字,以及他们背后已经确定的势力。
想起文王华钦鸣刚才信誓旦旦的面容,总是不安心。
难道娄山的案子后,他还有另外的后手要准备对付太子或是华钦风吗?
那张淡定的脸,着实让人起疑。
华钦风应该快回来了,手上还有几个没死的刺客,文王好像也不怕。
谢玉竹来中都的时间不过半年,和皇贵妃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文王更是不了解,外界所描述的,和她本人见到的,有时很像,有时又不像,皇帝的心思更是捉摸不定,实在是麻烦。
她挠了挠头发,放下了笔。
白果见她叹口气,似乎已经思索好了,于是探过脑袋,轻声问:
“王妃,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谢玉竹看了看白果,眼睛忽然之间就亮了。
她是个会说的,在宫里又待了许多年,知道的肯定不少。
云苓虽然从小就在宫里,可她说话谨慎,做事也小心,很多事怕是好奇也不会多打听。
谢玉竹向白果招手:“你在宫里多年,觉得皇贵妃如何?文王又如何?”
白果眼眸忽闪,凑近她说:“王妃也不信长风楼的消息?”
谢玉竹没有否认长风楼所做的事,而是笑着看向白果,想从她嘴里知道更多。
“长风楼打探的消息大多数外人都知道,可做参考,但我更需要真实的感受。”
“王爷向来是不喜我们讨论宫中的事,特别是那几位大人物。”白果犹豫了一会儿,想必是不敢多嘴说宫里那些大人物的不是。
“我不会让第三人知道。”谢玉竹保证。
白果放下手中的糕点,将椅子朝谢玉竹挪了挪,一脸八卦,小声说: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皇贵妃,也不喜欢文王。虽然在宫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招惹过我们。”
“因为他们要害王爷?”
白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似乎还另有隐情。
这更引起谢玉竹的好奇,耐心等着她的后文。
“外人都说皇贵妃是菩萨心肠,为陛下挡过剑,为百姓挡过灾,更为整个饶国祈求安康,是个十足十的活菩萨。”
“为陛下挡过剑我听王爷说过,怎么又为百姓挡过灾?”谢玉竹追问道。
“那时我还没进宫,也是后来听宫里的老嬷嬷说的。十年前,中都发生过一场大瘟疫,许多百姓感染,却无医药可治,连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人一天一天地死亡,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淑妃娘娘就是在那场瘟疫中病逝的。陛下,皇后娘娘,还有文王都感染了,人心惶惶。整个中都沉浸在死亡的黑暗中,就在人们都绝望的时候,皇贵妃娘娘出了宫,在大慈寺跪了三天三夜。或是感动了佛祖,出了寺庙,就遇到了一个神医,就是如今在宫里的那位高奉御。他的药方解了中都瘟疫。”
白果的脸色从悲伤到平淡,然后垂着脑袋,不愿再提起那一幕幕的可怕。
谢玉竹能够想象到,当年的瘟疫是多么可怕,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看着家人惨死,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样的绝望,让人痛苦不堪。
白果没有亲身经历,只是听当事者转述都已经悲从中来,更何况是身在其中的华钦风呢。
那时的华钦风不过才十三岁,又是怎么在冷漠可怕的宫中熬过来的呢?
谢玉竹不敢想。
这次问完,以后也不敢再让白果想起来,更不敢在华钦风面前提起,勾起他的悲痛。
谢玉竹倒上茶水,让白果喝一口缓一缓。
“竟有如此厉害的大夫,为何不早早拿出药方,偏偏就在皇贵妃面前出现时才说呢?”
白果很快就恢复脸色,接着说:“听当时在场的老百姓说,那时的高奉御十分落魄,是饿晕在皇贵妃娘娘面前,娘娘救了他,他为了感谢娘娘就说自己是个大夫,或能试一试配出瘟疫药方。皇贵妃就带着他一起回了宫,几日后,就配出了良药,解了瘟疫之难。”
顿了顿,一脸惋惜:
“可咱们淑妃娘娘还是没有等到药方就仙逝了……”
“逝者已矣。”谢玉竹安慰道。
若是淑妃没有在当年的瘟疫中离开,华钦风这些年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不会被皇帝厌弃,不会被朝臣针对。
他也有母亲的疼爱,在宫中衣食无忧地活着。
也许,他的性格还是这般直接,但有母亲的庇护和教导,便不会在亲情中如此纠结盘旋,不敢直面宫中那些所谓的亲人。
“从此姬妃成了皇贵妃,成了百姓心中的护佑娘娘,游医高阴成了高奉御,统领整个上药局。皇贵妃母子更得圣心,而我们的王爷没了母妃,又不得陛下喜爱,无依无靠,在皇后娘娘的宫里住了小半年就去了西陲。”
“就在那时,王爷救了我,后来把我带回中都,进宫跟着白嬷嬷。”
白果说着,眼中露出感激之情。
对于华钦风,她视如兄长,又如恩人一般地对待。
对待兄长就是展露真性情,毫无顾忌,直言不讳。
对于恩人,便是誓死守护,绝不让外人伤害半分。
“那你为何不喜皇贵妃?”谢玉竹收回目光,直接问道。
白果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糕点,皱着眉头,说:
“王妃不觉得皇贵妃看着恬淡无争,眼神却冷淡的很,就像冷血的蛇,着实渗人。文王和皇贵妃极像,也是这种感觉,明明是笑着,却一点都感受不到他们的善意,反而有种令人反感的虚伪。”
难道只有她是这么想的吗?
世人都说皇贵妃是活菩萨,可她每次在宫里看到皇贵妃,都害怕地直哆嗦。
那时年纪小,胆子小,吓得腿软,如今见了也是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愿和她多待一处。
白果不由地抖了抖身子,害怕道:“皇贵妃更是心狠,大冬天,下着雪,还让文王跪着,不给饭吃。”
谢玉竹惊奇:“文王天生体弱,王爷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皇贵妃怎么忍心让他跪着?还,受冻挨饿?”
“我亲眼所见,可没骗王妃。那时我才刚进宫,不过八九岁,对宫里好奇的很,在一片密林中不小心迷了路,不知怎么的就进了皇贵妃所在的后花园。见瘦弱的文王跪在雪地里,身上就穿着单薄的长衫,隐隐约约听到宫女小心翼翼地求情,说是已经跪了一天,连早膳都没吃。”
白果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
“可皇贵妃不语,直到文王晕倒了,才被人抬进屋。”
“后来,陛下就来了。福安宫顿时全是人,着急忙慌的,我也就混在人群里,安然无恙地走出福安宫。事后嬷嬷找到我,都说我是命大,对谁都不能提起此事。我现在想想,也是有些后怕的。”
白果说完,拿起温热的茶水喝了口,暖暖身子。
谢玉竹脸色渐渐难看,垂着双眸,冷冷道:
“皇贵妃这是拿文王的病引得陛下疼爱?”
文王或许体弱,但在宫中金尊玉贵地养着,怎么也不会像现今这般弱不禁风。
皇贵妃居然拿自己儿子的命做文章,也太狠了。
虎毒不食子,她这是亲手杀子呀!
文王居然就这么受着,靠着这副半截入土的身子与太子斗,有何用?斗来给皇贵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