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十三骂骂咧咧的,紧握马绳的手冻的青中透紫,用不了一会儿就赶紧换手凑到嘴边哈哈气,不然就僵了。
想到车厢里的妇人不过是他们掳来的人质,如今不仅有温暖的羊绒毯盖着,还不愁吃喝的,反观他们却是饥寒交迫的,坐在冰天雪地里赶车,眼见久久没有村落的影子,他心里越发不满。
“别忘了咱们的任务,眼下的艰辛只是暂时的,只要把这妇人安全送到王爷手里,咱们兄弟就可以金盆洗手,往后隐姓埋名的当个富贵闲人。”
相对于弟弟的抱怨,崔十却是平静许多,听了弟弟的话,冻的青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知道他年少气盛沉不住气,再一次庆幸自己跟了过来,若不然以他的性子,哪怕成功掳了唐娘子,路上也会生些波折。
“我自然记得任务,但也没必要跟供祖宗似的供着她吧。”
听了兄长的话,崔十三不服气的嘟囔道,到底心气儿顺了些。
“她如今身怀六甲,最是惊险,一丁点儿照顾不周就容易伤及腹中的孩子。”
崔十耐心解释道。
“那孩子同咱们有什么关系,伤就伤了呗。”
崔十三一脸无所谓,惹的崔十不住的摇摇头。
“孩子自然同咱们没关系,只是这妇人生产本就凶险,咱们在大梁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同她寻个产婆,若是生产不当,极容易一尸两命,咱们费了如此大的功夫把她掳来,眼见胜利再即,总不能因为一时的疏忽让她折在路上吧,加上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咱们两个大男人,实在没必要同她计较。
崔十一脸无奈的同弟弟解释道,说道妇人生产的凶险,兄弟两个俱都沉默下来,崔十想到自己年轻时曾娶过一房媳妇儿,后来还差点有个孩子,只是媳妇儿生产时胎位不正,用时一天一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生下个浑身青紫的孩子,那孩子生下不到半个时辰,媳妇儿就血崩而亡,孩子没多久也紧随母亲而去,一夜之间,崔十丧妻丧子,觉得整个人生都崩塌了。
此时想来心底还隐隐作痛。
崔十三也想起了那个难产而亡的嫂子,当下也不说话了。
外头雪落得密集了些,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的,寒意越发逼人,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辆马车,哪怕穿着蓑衣,带着帽子,不时仍有冰凉的雪粒子扑打在两人冻的青紫的面颊上,实在冷的受不住了,就把怀里的烈酒拿出来饮上一口,当下五脏六腑升腾起一股热气来,让两人缓了不少。
外头寒风刺骨的,车厢里也好不到哪里去,随着渐渐入夜,哪怕紧紧裹着羊绒毯,唐悦也被冻醒好几次,她被掳来时没有穿厚实的衣裳,只是穿了件贴身的小袄,此时随着气温降低,她只觉得那寒气无孔不入的,让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她努力蜷成一团,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臂膀,努力抵抗寒意的侵袭,这种饥寒交迫的经历又一次让她想起流放路上的煎熬,当下露出一丝苦笑来。
流放云来镇时路上有沈家人做伴,心里虽对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到底没这么惊慌,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将要面对的也是死局,这让她一时间满心悲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唐悦昏昏沉沉的快要被冻僵了,终于听到外头那崔十三惊喜的吆喝:“看,前头有村子。”
此话一出,唐悦猛地清醒过来,有村子,是不是说明他们会在这里借宿?!当下她精神一振,挣扎着起了身。
外头崔家两兄弟不由直起了身子,加快了赶马的速度。
这天寒地冻的夜晚,就算他们再着急也不想整夜赶路,人就算能熬的住,那马也得歇歇脚,万一再把马累坏冻伤了,这荒山野岭的,他们去哪里再弄一匹马来。
唐悦不知前头的村落是怎么样的,但这时候她并没有逃跑的念头,一来在大梁境内,二来这荒山野岭的就算能摆脱崔氏兄弟,她也跑不出去,三来她对逃离没有十足的把握,加上她如今身无分文,与其准备不足让兄弟俩生了防卫心,不如按兵不动,先观察观察两人再说。
是以她此时心态放松,打算待会儿按照兄弟两个的安排行事,绝不生幺蛾子,让兄弟两个对她的戒备心降低后再说。
她心里盘算着,心绪反而平复了许多,事已至此,再焦虑也于事无补,且她相信沈家人,定会想方设法的营救她的,想到赵氏她们,她心里越加安稳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止了前进,唐悦暗松一口气,这两日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躺的她腰酸背痛的,加上正怀着身孕,此时耻骨也隐隐作痛,一双腿浮肿不已,让她整个人难受极了,知道借宿能下车走走,她忍不住露出期待的神色。
“唐娘子,咱们去前头借宿,还望你谨言慎行,莫要自找不痛快,某些不可能的想法更是不要有,这两日赶路想必你也累了,若是你乖乖配合,那就放你下来活动活动手脚,否则……”
“崔大哥放心,我对自己的处境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行差踏错半步,如今我身子不便,离了你们也活不成,我这人惜命的很,不会自寻死路的。”
不等崔十说完,唐悦马上接口道,虽看不见她的神色,但这话说的尚算诚恳,崔十不由满意的点点头,就连崔十三也一脸不屑的撇撇嘴,这妇人倒是会见风使舵,一看就是个奸滑的。
得到唐悦的保证,兄弟两个不再犹豫,拉了马车往村里走去。
说是村落,不过只有十来户人家,零零散散的坐落在一个平缓小土坡上,此时已经是亥时初,加上外头冰天雪地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座座低矮黝黑的房屋隐匿在浓稠的夜色里,不知怎的,让人莫名生出些毛骨悚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