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特。
西塔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但没有人吵他,因为昨天他才和父母旅游归来,今天是休息的时候,多睡一会儿也没有关系。
他拉开窗帘,摸了摸床边已经枯萎的花,然后推开门,细声细语和已经在轻声忙碌的女仆们打招呼,言明自己想去教会祷告。
祷告当然是托辞,他只是有点藏不住自己的异常了。虽然不能在这里爆发,但可以给教会添点乱子,反正教会总能收拾掉,不是吗?
西塔步履轻快的坐上马车,接过女仆匆忙给他备好的早饭,然后笑着道谢,车帘一放下,他就有点控制不住的捂住自己的半只眼睛,感受着里面正逐渐沸腾的温度。
似血又似火焰的液体从指缝间流淌而出,滴落在他的衣袖上将这昂贵的面料灼烧出一个大洞,然后在空气中静止、缓慢倒退,又回到他的眼睛里。
西塔经常在这个时候觉得真理高塔很有用,旁的不说……若非首席,时间本该是任何人都难以触及的大秘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以短暂借用。
他嘶了一口气。
液体的流速很缓慢,但能让空气急剧升温。
驾车的马车夫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奇怪于为什么白日早上也这样炎热,心想自己稍后也要去问问神父才好。
他正想着,就听见马车里的小少爷轻声问他还要多久,大概是等急了。要不了多久,很快,毕竟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路不堵。
得到答案的西塔看了看附近的人流密度,在心下斟酌须臾,又忍不住嘶了一声,滚烫的温度已经不满足于只停留在眼睛的一角,而是继续往下蔓延。
这是在大地深处锻造了千百万年的温度。
是本该归属于大地之母的东西,却因为形态更像是火焰所以似乎更该由战争之神负责……总之是杂质,所以可以随意丢出去。
西塔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这具身体快要在这样的温度下化为灰烬了,不由他锻造出来的东西不肯听他的话,只想遵循本能融化掉接触到的所有事物……比如他。
如果将这些“地火”引出来扩散到整个安斯特似乎是个好主意,一来节省时间精力,二来教会必然上心,会一路追查下去,三来……真理高塔向来都是如此行事。
西塔在心中斟酌得失。
时间缓慢流淌,骨骼也在一点点融化,露出泛着金属光泽的本质,但现在连这“金属”也快被灼成通红的液体了。
其实安斯特的这些人死了也没什么,反正不是战争之神的信徒,死多少都无所谓,至于教会可能的报复……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西塔不在意这些。
他正想着,忽而前进中的马车一停,交谈声隔着车厢传进来,马车夫像是犹豫:“您说您是罗希德先生?抱歉,请您稍等一下,当然,我不是怀疑您,只是要问一下别人……西塔?有一位先生自称罗希德,他说他想见你。”
西塔:……
罗希德。
他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个名字,快速阅览一遍——西塔的哥哥,闯了纪评家的倒霉蛋,执意出海像是已经被修改心神控制住,最后的下落是半个月前,出现在靠近别尼王国附近的一处海域。
所以,他该以怎样的态度应对呢?灼烧的剧痛没有干扰他的思绪,他再次快速回忆了一遍所有有关的东西,一个猜测随之浮现在脑海里:
那位也知道他可能会为了保全自己而牺牲安斯特,所以特意挑了个人来制止。
西塔不愿意掀开车帘,他已经有部分骨骼融化为液体了,没有融化的那些状态也堪忧,摩擦间会发出刺耳的声响,任何动作都会导致他之前所有的伪装前功尽弃。
他选择压低声音小声问:“哥哥?真的是你吗!”
语气充满着不可思议和小心翼翼,像是以为哥哥永远不会回来所以已经不抱指望了,却突然又逢希望似的。
罗希德立刻道:“西塔!是我!你怎么样?玛丽夫人待你好吗?我本来想立刻去玛丽夫人家中找你,但侍女告诉我你去了教会……我可以上车看看你吗?西塔,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你有好好读书好好学习吗?你要听玛丽夫人的话,她是位仁慈的夫人,她……”
哥哥的关心实在太多,西塔听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我很好。”
火焰仍然在缓慢流淌,他盯着车厢入口的位置——那里用了一块布简单挡住。他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喜极而泣:“是的,哥哥,我……我很想念你,我昨天晚上梦见了你,我就想着今天要去向海神祷告,希望祂能庇护你平安归来,我去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去教会,一起感谢伟大的海神庇护了你。”
罗希德似乎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其实我现在信仰的……”
西塔几乎是立刻能猜出他的后文。
无非是说信仰的不是海神,是别的存在……真遗憾,你眼中的亲弟弟信仰的也不是海神。
马车夫这个时候插话了:“您进马车说吧,也方便些,再晚点到教会可能就坐不上教堂里的位子了。”
这段话正合西塔心意。
他注视着罗希德挑起车帘,看见对方探身进来,然后微微抬起手指,尖锐的匕首转眼抵住对方胸口,像是要在那里开一朵花……
不。
西塔及时将这个想法丢出脑海。
他想。
送上门的替代品没有不要的道理。